近几日江南民众都忙着建盖江堤,为江南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江堤的选址勘探到设计监工,几乎样样都是顾春迟亲力亲为。
对于她的付出,民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对她的敬佩也更上一层楼。
顾春迟本就是不怎么爱说话的性子,即便是在监工的时候,更多的也只是叮嘱他们注意安全,
每每在江堤旁监工,萧鹤川都会凑到她身边。
也不说话,
就只是安静地站着。
看在他带来的不少物资和人力的面子上,
顾春迟见到他的时候倒也会朝他笑笑。
因为需要随时应对突发情况,顾春迟带人守在江边,
全程监工。
她看了看那辛苦劳作的男人,又看向带着酸梅汤等解暑饮品而来的女眷,
心里默默感叹,刚想要去跟沈迎说些什么——
“在看什么?”
萧鹤川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一时没反应过来,顾春迟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萧鹤川自然而然地站在她身侧,视线撇向江边,
“你难道一直都要在这里全程监督吗?”
“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顾春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两眼。
萧鹤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言语的莫名其妙,清咳一声,
“咳,本殿也就随便看看……”
对上她愈发不解的眼神,萧鹤川走了两步在凳子上坐下。
一旁的杜熙唯恐自己怠慢了这位殿下,着急忙慌地上前给他沏茶。
萧鹤川淡笑着点了点头,接过林莫递过来的书籍,
就这样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顾春迟侧身一看,见他这般安然自若地享受,
倒也是不惧旁人的眼神。
杜熙看着他的动作,欲言又止,但片刻后,又被旁人喊去,
临走前,还不忘朝萧鹤川和顾春迟行礼,
“殿下,大人,下官先忙去了。”
“嗯。”
顾春迟微微颔首,察觉到不少民众投来的视线,
忍不住蹙眉。
她有些看不懂他。
这位殿下十二岁便被陛下令立了王府,给了他结交党羽的机会,
他若是想要和太子一争储君之位,为何对于陛下分来的政事次次敷衍了事?
若是不愿和太子争,又为何明目张胆和太子作对?
风吹动他的发丝,令他原本有些偏执阴鹜的眉眼也染上了几分温情,
顾春迟没忍住叹了一口气,当真是看不透的一个人啊。
她的眼神过于直白,那声叹息也被风吹到他耳边。
萧鹤川微微侧头便对上了她的眼神,
澄澈,却带有些许探究和怜悯。
怜悯……
察觉到他望来的目光,顾春迟下意识撇开视线。
“殿下。”
林莫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春迟也明白他们主仆二人有自己的悄悄话要说。
她朝萧鹤川微微颔首,径直离去了。
凉江,
一座专门为施工的民兵建造的棚子坐落在江畔。
现在正值午膳时间,
棚子下人影灼灼,喧闹渐起。
“进展不错,料想几日后便可竣工了。”
沈迎端来了一杯凉茶递给她,末了还不忘解释,
“解暑的。”
顾春迟接过后,简单抿了一口,开口道:
“顾晗呢?”
“她不死心,又去查了。”
沈迎简单扫视了一眼不远处虽说是坐在一起用膳可目光却时不时落在顾春迟身上的禁军,
嗤笑着,
“那皇帝还真是疑心重啊。”
顾春迟也早早就察觉到那不容忽视的眼神,却是装作不知道,
“帝心难测。”
沈迎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不快,
一个回身便站在她面前问道:
“这里有人盯着,不如我们先回去用膳?”
顾春迟点了点头。
沈迎见状,让人去跟知府说一声收拾东西便要回去,
顾春迟站在那,若有所思地望想依旧坐在那看书的萧鹤川。
“走吧。”
沈迎回到她身侧,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嗯。”
*
江堤修缮进入尾声后,
顾春迟在江南便一举成名。
不知从何处传来,她不日就要启程回京都的消息,
她暂居的别院门槛都快要被那些闻讯而来的官员富商以及普通百姓踏破了。
“好累啊,人际交往简直要比练武还要累……”
送走了最后一批前来拜访的客人,沈迎心情复杂地趴着桌案上,哀叹道。
觉得自己简直都要散架了。
顾春迟看了看她那疲倦的模样,宽慰道:
“辛苦你了,再过几日我们便可以回京都了。”
“回去的时候带你去踏青,放松一下,怎么样?”
听到踏青,沈迎一下子来了兴趣,
“当真?!”
“当真。”
顾春迟点了点头,却话锋一转,
“不过我倒是没料到,这位江南知府还当真是百姓的父母官啊。”
“是啊,”
沈迎也止不住地点了点头赞扬,这般清正廉明一心为民的官员,
在这个富庶之地还真是少见。
前些日子她们查了那位知府大人,才知晓杜熙出身低微,
即便是做了知府,可那勤俭的习惯却是刻入了骨子。
昨日顾春迟刚让人给那知府送去几身衣服,
因为担忧送布料他舍不得给自己做衣服。
便早早询问他府上的管家,拿到了他的尺码,
以官员形象为由,才让他安心收下。
“顾晗还在查?”
顾春迟敛眸,问她。
“嗯,她说没查到是她的失职,明日就要启程回京,想要借最后一晚再去查查。”
“嗯。”
顾春迟知晓顾晗向来执拗,总想要为她多做些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春迟,萧鹤川来了。”
别院被敲响,
沈迎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把萧鹤川拒之门外。
“请进来吧。”
顾春迟原本坐在书案前看书信,可不知为何,收来的信却是少了沈倦的信。
得知萧鹤川来了,她将那些书信收好才请他进来。
“二殿下有何贵干?”
顾春迟轻抿了一口茶,才抬眼看他。
“你和沈倦很熟?”
他答非所问,眼神晦涩地望向她。
“熟不熟的,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顾春迟向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见他语气咄咄逼人,她也给不了他好脸色。
萧鹤川却是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任凭她手中的茶杯掉落,茶水打湿了她的衣衫。
“你!”
沈迎在一旁,见他动手刚想要上前,顾春迟却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他双眸通红,身子朝她逼近,
“顾春迟,我从太子手上把这件事抢到手,来到江南就是为了你,你说有没有关系?!”
他的身子愈发近了,可顾春迟依旧是清冷淡然的模样,
好似什么都不会引起她情绪上的变化。
望着她平静的眸色,不知怎地,萧鹤川竟莫名有了一种无力感,
在她眼中,他是不是只是合作伙伴?
可是明明,最先遇见她的是他,不是太子。
明明太子当年,也不过是占了太子的身份,因了皇后的缘故才和她多了见面的机会。
“你说话啊顾春迟!你说当年在宫中,最先遇到你的难道不是我吗?”
见她依旧冷漠,这种冷漠几乎快要将他逼疯。
萧鹤川终于忍不住了,手上的力气愈发重了,
声音暗哑: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听到他的话,她眸中多了些迷茫。
遇到……
她并不记得,年幼时在宫中,她有遇到过萧鹤川。
不,
或许他说的没错。
十年前母亲和兄长双双亡故后,她生了一场重病,
高烧不退,
醒来便忘记了在京都发生的所有事情。
若非为了查清真相,为了接近太子,她查了自己和萧承川从前在京都的所有,
否则,她是不可能在刚到京都时便认得出太子的。
纵使如此,顾春迟依旧淡淡地望向他的眉眼,
问他:
“萧鹤川,并不是我求着你让你来江南的。”
“你这般行径,无非就是自我感动罢了。”
“萧鹤川,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
只是今日在截取到沈倦给她的书信中,
在看见信中字字句句的关切和情愫中,
他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醋意。
在她刚来京都时,他一直都在克制自己,知晓她一个人在京都的处境不好,
便忍住想去见她的心。
在得知太子见她后,若非担心太子会把她抢去,否则他才不会在太子之后去见她。
可现在在看见沈倦和她私下的书信来往,
他才有了些许危机。
她是不嫁皇家。
可倘若,
她要嫁沈倦呢?
见她眸中的厌恶,萧鹤川忍不住抚上她的眉眼,
喃喃道:
“那……算我求你,你能不能不要和沈倦来往?”
他话语中倒是多了几分祈求。
“萧鹤川,”
顾春迟蹙眉,抬眼望他,她不知道自己从前和他有什么纠缠,
但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倒是没想到,沈倦的那封书信竟是到了他手上。
她抬眼望向他,眸中多了几分考量,
“你逾越了,你觉得你凭什么能命令得了我?”
“可……”
萧鹤川并不满足,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她打断。
“萧鹤川,”
顾春迟抚上他禁锢住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处,硬生生将他的手掰开。
虽说男女在体量上有差别,
可顾春迟毕竟习武多年。
“无论如何,现如今我们还在江南,这些事等以后回了京都再谈。”
顾春迟低首垂眸,眼中的情绪无人知晓。
可听到她这般话,萧鹤川一喜,他以为她松口了,
双手又握上她的手。
看着再次被对方握紧的手,顾春迟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萧鹤川,松手。”
他当即松开了手,双手垂在身侧,有些无措。
她看着他的眼睛,伸出手,
“沈倦的书信,被你拦下了?”
闻言,萧鹤川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神。
“书信。”
顾春迟冷冷道。
萧鹤川深吸一口气,一脸不情愿地从袖口处拿出书信,递给她。
“天色已晚,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你可以走了。”
拿到了东西,顾春迟便开始赶人了。
萧鹤川不愿意走,本想留下,可瞥见她投来的眼神,
动作顿了顿。
半晌,不情不愿地走了。
罢了,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