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鼻子,嘴巴都宛若一比一复刻般,整体观去,却又不是全然相同。
女子美得近乎妖冶,脸颊清瘦得刚刚好。那浓黑如墨的眼珠上,一截黛眉锐利而高扬,似一把锋极的剑棱,横开山河,势气东来。又着一袭浓稠红衣,妩媚天成,如妖如魅。
这一眼,足以令万物失色。
她从迷雾中走来,步伐摇摇晃晃的,总无法平稳。伴随着,一道浓郁的香气也跟着扑鼻而来,摇曳生香,别一番风情韵味。
白清微看呆了,回过神才发觉自己不知怎地,渐渐使不上力气,双腿也发软无比,想动却是动弹不得。她忽然快步来至近前,歪着头按住她肩膀不让躲避,只静静凝视着,并未出手。
她的眼睛太过深邃,空洞得无边无际,能叫人轻易掉进去,再也出不来。倘若她是个男儿身,必然也会招架不住。
白清微深恐有诈,连忙闭上双眼。这许是法阵中的陷阱,绝不能被幻象所迷惑。不想那女子轻嗤一声,继而开始在她袖子里翻来翻去。
连忙睁开眼,那储物袋已是落入她的手中。
“别打开……”
话刚出口,白清微就知道阻拦不及,她扫眸过来,目光不善,只得赶紧念出口诀解开。
不想下一瞬,一只偶人忽然间从中飞出,朝那女子飞扑而去。
是那只泥偶,它今日怎会这样激动?
白清微心脏几乎漏了一拍,随后就发现它似乎是在对抗那位女子,可惜还没能砸到她,便先一步被其捉住握在手心。
无芳偶不停地剧烈晃动,眨眼就将那白如雪的皮肤划开一道细长口子。只是可惜,这妖冶的女子竟是未留下一滴血来。
她气愤地将它重重甩了出去,无芳偶掉落到地,不慎磕到石头上,脑袋忽然蹦裂出来,落得个身首分离,轻易便碎成了一摊泥渣。
这……怎么可能。
白清微楞了好久,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正要惊喊,她忽然冷眼扫来,这次的目光更加阴沉,那是一种极可怕的感觉,不像人,更像桀骜不驯的野兽。
她敢肯定,只要说出一句,必然会被这女人立刻咬死。
见她安分下来,女子别过脸去,口中密密低语起来,地上的泥偶残躯忽然融化作一团浓黑的血,气味腥臭无比。那团血在缓慢延伸,仿佛仍有意识,下一瞬居然从地上陡然跃起,朝着四处飞溅而去。
白清微不由咽了一口气,瞳孔急速收缩,那点点血滴居然全是奔她而来!
迎面扑来的血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细雨,在空中坠落的瞬间重新凝聚成一团血球。
她连忙闭上双眼,下一秒,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擦响。
是火燃起的声音。
白清微感到面上一阵火热,她掀开眼帘,便瞧见那女子冷漠地站在幽幽烈火前,手边正端着一只烛台,朝下倾倒,灯油一点点滴入那团黑血之中,一道道爆鸣接连响起,像沸腾的油锅。
这里很快燃烧起来。
空气越来越稀薄,白清微禁不住咳嗽个不停,可她却丝毫不受半点影响。
真是个怪物。
浑浑噩噩间,意识越来越模糊。黑影里多了位佝偻的道袍男子,身型有几分眼熟。他同那女子说了什么,紧接着,便将一只陶罐捧了出来。
火光盛烈,那罐子中爬出来一只身型极小的蝎子,它身躯近乎透明,隐隐显着罕见的淡紫色。
这是蛊虫,她竟然……
白清微脑中轰然空白一片,迦南宗遍地人人都会炼化蛊虫,可是从没有人能炼出这样纯粹的蛊,身上没有一丝杂质残留,干净无比。
它体色尚浅,含着的毒素还不足以致命,她似乎没想杀她,背后究竟有何目的?
那紫蝎徐徐朝她爬来,将尾部的尖刺高高扬起,来到手掌之上,刺开她腕骨中心,一步一步往皮下钻去。
一阵强烈的刺痛和灼麻感袭来,白清微挣扎不及,未过多久,就重重阖上了眼皮。
渴,好渴。
当意识再次复苏时,眼前只余一片漆黑。白清微念了好几声,这个地方却始终没人能够听见。
体内燥热如同荒漠,她觉得自己几乎快要死了。
这时,暗影中忽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白清微抬眸看去,发现是那名可怕的女子。她手边一串铃铛正清越的发响,听到她耳中,只觉刺耳无比,犹如夺命的魔音。
她眸中闪过一道极淡的笑意,白清微不明何意,只顾着耐住渴意,顺着那瓶沿大口大口吞饮而下。
汲取了些许水滴,麻木的感官终于慢慢恢复,然而喉间突然升腾起一股难言的味道。
这是血的气味。
她猛然反应过来,胃里一阵痉挛,趴在地上剧烈呕吐起来。可此时,想要吐出却已无法。
白清微不断抬指抠起嗓子眼,可惜吐出来的只有黄水。心中恶心难耐,愤恨地瞪向她,咬牙切齿道:“你究竟要对我做什么?”
她依旧浅浅笑着,面上敷着浓烈的脂粉,是极妖艳的美丽,慢悠悠冲她说道:“我就是你要找的故丘后裔。”
“什么?”
白清微不敢相信听到的会是这句话,她究竟是如何知晓她要找寻故丘后裔?莫不是……
还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她又说出一句更令人惊骇的话。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其一,如你所见,故丘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我身为故丘后裔,需要一位助手。只要你肯帮助我完成复国大业,我便将能解救金鹜子民的药方交给你。”
“若你不愿如此,那我只能用这张脸出去散播更大的疫病,皆时,世人都会以为你就是故丘后裔,所有人会憎恶你,厌弃你,你将成为这天下的罪人,被唾弃千年,甚至万年。”
她说完后,便含笑静静地看着她。白清微不禁冷笑一声,“我还有得选?”
她如今能这样轻描淡写的说话,必是已经伪装成她做了某些事,只等嫁祸到她身上。如果说这是一个局,那么她恐怕早已布好了棋局。而她,则是被盯上的一枚棋子。
“我所选的,自然是前者。”
当下,不管这女子背后算计着什么,只有先答应她,才能获得解开血疫的解药。未来的事,只能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女子唇角笑意越发浓郁,她抬起染血的手指徐徐摸上她的脸,目光如剑般薄厉,“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
回到金鹜后,白清微很快将解药分发给众人,疯狂肆虐的疫病终于得到了有效控制。只是她没能想到,唯独自己喝下去后,心口处传来了许久不曾有的猛烈活动迹象。
这妖物又猖狂起来。
那妖蛊似乎变得更加壮大,心脏隐隐作痛,似要炸开一般难受。好几次试图用法力镇压下去,可没过多久,它就又恢复了活跃。
无法,她不得不再次向九枢台请令闭关,全心全力将它压制。
这妖蛊已与五脏六腑相连通,要彻底了结唯有等到飞升,尸解超脱肉身之时才可做到。
几日过后,白清微于清晨打坐间,喉咙忽然传来一阵刮痒,她略张了张口,一股恶心便立时涌上喉头,见无法克制,只得将那喉间异物全部吐出。
她擦净唇角,定睛看去,发现那一滩异物之中夹杂着破碎的残骸与黑血。压住再次袭来的恶心,拨开秽物,从中挑起一块碎甲壳,发现其上泛着淡淡的紫光。
这也许就是那只紫蝎。
这一下过后,心口忽然间恢复了平常,不再剧痛。危险结束,她却不由得冷哼一声。
这妖蛊倒是精明,知道寄生在她体内,在未达目的之前,不得不帮她。若它不是邪祟,成仙后这副躯体叫它吃掉倒也无妨。但可惜,它只会成为三界的祸害。
未来她必定与它有一大战,到时候谁生谁死,全看天命。威胁已除,对于那个神秘的女子,她并不打算履行诺言。
然没想到,在与那女子约定之期到来的前三天,那女子的脸突然出现在了河水之中。
“不要以为没了它我就对你做不了什么,我奉劝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现在,我还不想为难你……”
水影上,她半只身子端然立着,笑得得意洋洋。白清微压下心中怒火,攥紧双手,隔了半天才慢悠悠应好。
那紫蝎没了,她却仍能知晓她的方位,这背后唯一的可能,只有她还另外派了人暗中跟踪她。
她曾提到过复国二字,此事或许会对金鹜不利,不论真假,这都是要紧的大事。
去之前,白清微提前将此事飞鸽传书,打算先让商洙知晓,待此后再做定夺。
然而在去见神秘女子的那天,路边突然走出来一群高阶修士,合力设下阵法将她埋伏。
“就是她,这张脸和画像上的女子一模一样,是她害死了我一家老小。”一个妇人愤愤冲了出来,指着她的鼻子又哭又闹,喊声震天响,引得从众纷纷围了过来。
白清微朝那画像看去,上面居然绘着她的面容,当下,便已明了。这必是那女子所为,她在报复。
她知道她送出了信,这或许阻碍了她的计划。
“你这魔头,何故杀人,今日,我等必将你送入九枢台,接受惩治!”那群修士布好阵法,未几,一道巨型长链便从五方飞来,将她紧紧缠住。
“想拦住我,就凭你们几人?”
白清微冷笑一声,徐徐抬起苍落剑,周身顿时浮动起一阵强大的灵力漩涡,空中更是气流紊乱,她举剑指向这群人。
“今日胆敢拦我者,全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