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空气当中活跃的以太逐渐凝滞，似乎被看不到的屏障分割了内外。看来这只咒灵早就是被“窗”圈定的猎物，猎手却来得有些迟了。

宛如一只被针刺过的气球，它先前就称不上丰沛的咒力缓慢地向外界溢散，貌似不再需要什么过多的关注。

而两个人影也由远及近，方才出手的咒术师总算现出了真容。

银蓝色的长发——这种色系的头发在各个世界的“日.本”很常见吗——手里提着一把太刀，身边还带这个跑得气喘吁吁的随从。后者体内的咒力相当贫瘠，如果一定要划出一个量级的话，大约是蓝发女性那把武器当中的一半。

是猫形世界意识提到的、专门用于协助咒术师工作的人员，称作“辅助监督”或者什么类似的名词吧。

女性咒术师的拇指还按在随时可以弹出刀刃的位置，冲霍蒙点点头，没有过多交流的意思。另一人倒是上前一步，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生命过于顽强的咒灵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残破的灰黄躯体崩解为胶状的数团，以明显不符合物理常识的姿态向周围溅射出数道分流，更像是刚被什么人擎到高处，又狠狠砸了下来。小部分分支刺向在场的三“人”，更多地则是向着相悖的方向奔驰而去。

一缕算不上起眼的红光刺入它尚未完全解离的中心部分，人造人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正捏着奇怪的手印，身躯内本就可怜的血液储量也就此见了底。

不过，如此代价倒也值得。这簇血液犹如点燃柴薪的火种，使得咒灵扭曲的肉块沸腾起来，持续不断地冒出大小不一的气泡。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这滩令人难以下咽的热汤就见了底。

“赤血操术？！”咒力低微的男人立时变了态度，五官动了动，定格在“恭谨”的神情上，“原来是加茂家的大人，失礼了。”

刚才的招式应该是刚被消化掉的羂索的能力。他在明治初期也确实使用过“加茂宪伦”的名字——这显然是不能和旁人谈起的。眼前是个好机会，虎杖香织躯壳中的羂索死了，他急需编造一个能合理介入咒术界的新身份。

“Kamo…？我母亲在结婚之前的姓氏就是类似的读音，然而她几年前就没再和家里联系过了。”霍蒙注视着那人低垂的头颅，“你说的那个‘Kamo’，目前住在哪里？”

“这，这不是我能处理的事情。那些大人很少露面，但这可是‘赤血操术’，一定要，一定得禀告他们才行……”

他语无伦次地叨念着一堆含糊的词句，晾着在场的另外两人，用手机按键磕磕绊绊地打了又删，大概是在联系什么人。

方才一直沉默的咒术师同样翻开手机点了几下，敷衍地挥挥手，递出一张名片：“初次见面，叫我冥冥就好。”

“霍蒙·C·弗拉梅尔。”人造人的目光扫过样式简洁的名片，故作好奇地问了一句，“‘二级术师’，那是什么？日.本特有的职业吗？”

“冥冥”显然不是一个真实的名字，或者说至少不是一个完整的名字。

新的世界的以太浓度和阿赖耶与盖亚的那个世界相仿。虽说有“神秘无法干涉更高级别的神秘*”这一世界间通行的法则，但比起作为炼金学概念“终点”的“贤者之石”，“人造人”本身可算不上什么高等级的神秘。如果这里拥有针对“真名”进行攻击的手段，他也理应谨慎一些。

“算是吧。你刚刚使用的那种力量，在这里就被称为‘咒力’。所谓‘咒术师’，就是用咒力来解决问题的人。”她并没有过多解释“二级”的含义，“第一次见到除自己以外的咒术师吗？”

霍蒙摇了摇头，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母亲强调过让我尽量不要引起那些‘怪物’的注意，我也从没和其他人聊起过它们的话题。”

“不过这里的怪物真是多啊。且不提那只大得超乎寻常的，光是周围这些小只的加起来，都抵上我以前一年看到的数量了。”

他想起有关“天元结界”相关的设定，若无其事地补充了一句。

“阁下！”那名辅助监督在接打数个电话之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请您和我一起走一趟，几位大人想要和您见面。”

他的神情看起来仍然很恭敬，明明使用的是敬语，措辞却莫名其妙增添了几分强硬。看得出提要求的人不仅令他恐惧，也是他某种意义上的靠山。

“‘一起走一趟’？帮你们解决了一个麻烦难道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吗？那要是我偏不和这些人见面呢？”霍蒙恢复了发动攻击时的手印，毫不客气地对准了面前的男性。

去和咒术界最核心的那群人接触对他而言并非没有好处。但有时糟糕的态度反倒能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上一个世界的“Gin”是这么说的。

辅助监督浑身一颤，向冥冥的方向后退一步，寄希望于后者愿意保护他的安全。

遗憾的是冥冥甚至把刀抱在了怀里，一副不想介入的样子：“谷口君，你的考核任务已经结束了。我会在一个工作日内把报告发送到总监部，剩下的事情就和我没有关系了，bye-bye~”

说罢她毫不留情地转身，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被抛弃在原地的谷口只好鼓起勇气再度开口，眉毛和眼睛都拧到了一处，战战兢兢地游说他眼中年轻而面目可怖的银发少年：“有关您母亲的事，您也一定想知道吧？想和您会面的正是加茂家的大人，不会对您有什么损害的！如果有什么意见的话，我也可以马上为您向大人们转达。请您不、不要冲动。”

“你现在的样子顺眼多了。”人造人发出一声完美的冷笑，“那就带路吧。”

5.

游泳池，健身中心，高级餐厅。这里与其说是“酒店”，不如说是可以短期租住的高级公寓。年幼的非人生物对居住环境没有太多感想，瞥了一眼自己临时的落脚地就重新关上房门，饿着肚子走出了挂着“Palace Hotel Omiya”标识的大厦。

谷口早就抛下一句“请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头也不回地开着车逃走了，仿佛慢上一秒就会被他原地处决。与前者的惊慌相反，目前的情况尚在霍蒙克鲁兹的预料之中。

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总需要些类似的手段抬高自己。曾经有些人“召见”“在无辜民众当中散播谣言的异端”的时候是这样，他自己作为“天使”四处“展现奇迹”的时候也被要求这么做。

如果加茂家的人听到消息当晚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他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什么圈套。

霍蒙的思绪很快被一种奇怪的预感打断了。

风声？他仔细去听的时候，耳边响起的却是尖锐的哭喊。一个穿着夏装的小孩滚到面前，额头和膝盖都在渗血，手里还擎着一支勉强完好无损的冰激凌。

这场景有点好笑。他这么想着，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从创口多抽了点血液来解决幼童恼人的哭声。细嫩的皮肤重新变得完整，后者也因为突然的贫血与疼痛的消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有关风声的预感果然不是错觉。就在他收手站起来的时候，普通人也能感觉到的一阵剧烈的气流卷过这里，终究还是把孩童手中的冰激凌撞落在地。

不知道是个着急赶路的咒术师还是咒灵。人造人略微好奇了一瞬，气流就从离开的方向卷了回来，因降低的速度现出了人形。

一位身材高大的黑发男子，怀里还抱着一名裹在被褥当中的黑发女性。她的生命气息极其微弱，几乎随时都可以离开人世。

“喂，你是会‘反转术式’的咒术师，对吧？”

男子抓住霍蒙的单边手臂，顾念着周围的“普通人”压低了声音。

身负贤者之石的人造人无需回话就感受得到他身上的忧虑与焦急，与此同时，还被对方身上堪称异常的浑厚生命力拉扯着理智。只能勉强抵抗住本能，把刚补充到的少许血液转化为生命力送给了昏迷不醒的女性。

她苍白的皮肤被添上了一层几不可察的血色。

“这里人太多了，跟我来。”人造人从逃生通道快步跑回客房，任由陌生的男子把人安放在尚未启用的床铺上。

“你想救她？”

“废话。”或许也觉得自己的说话方式不太妥当，黑发男子勉强选择了更加柔和的语气，可惜效果算不上理想，“请你，救救她……需要的费用随便提，我马上就能打给你。”

“钱的事之后再说。我要你的血，越多越好，马上。”

那人抓起水果刀就戳穿了自己的手臂，猩红的液体没多久就没过了餐桌上做工精致的冷水壶，在洁白的桌布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霍蒙接过水壶一饮而尽，金色虹膜在漆黑的室内发出朦胧的光芒。

心脏，肺部，肾脏，肝脏，胰腺。她就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几乎所有的组件都到了崩毁的边缘。不知道医生对此下过怎样的论断，如果仅仅是想改变眼前的状况，对贤者之石来说算不上难事。

那个男人的血液里明明没有一滴咒力的味道，目光却能精准地追随霍蒙手中凝聚的金色以太，转移到黑发女性颤动起来的睫毛上。

“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