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则荒诞的公告点燃了贝坎的居民，得知消息的人们走上街头面面相觑，相互确认着通知是否属实。

一时间，暗流涌动，人人自危。

格桑带着莉莉丝回到了自己的破房子。

尤里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他蹲在门边正翻看着什么打发时间，脚边还摆了几大包物资，都是今天运来的高级货。

见到格桑，尤里把手上的东西往怀里一揣，跳起来就要拥抱格桑，活像等到了主人的热情小狗。

格桑伸直手臂抵住尤里，将他按在原地。

“阿桑你可回来了，我腿都麻了。”尤里撒娇似的拖长了尾音，顺手搭上格桑的肩膀。

像是刚注意到狼狈的莉莉丝，他转头打量这位气质独特的少女，目光警惕，“这位女士是？”

“莉莉丝，一位相当勇敢的女士。”

格桑打开门，和尤里一起把东西堆进房间。

“您好，尤里先生，我曾在三区见过您的。”

莉莉丝扯下脖颈上的黑色蕾丝装饰，将红棕色长发一股脑高高束起。她的力气出奇的大，一个人把剩下的包裹都抱了进来。

离开了红灯区的束缚，莉莉丝蓬勃燃烧的生命力显得更加耀眼。

格桑的陋室容下三个人实在有些拥挤，身量最高的尤里都要顶着天花板了。

“阿桑，你这房子谁分配的？太憋屈了也。”

“我卖了个人。”格桑清了清嗓子截住尤里的话头，“以尤里先生的名义。”

尤里挑眉，“我？所以甜心，你抛下我去了三区英雄救美？”

“是替你行善积德。”格桑义正言辞，他真诚地注视着尤里，嘴里一连串准备好的说辞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刺耳的敲门声打断。

“砰砰砰。”是尝到甜头的约翰趁着夜色又来砸门了。

“来吧，我的朋友。”格桑眼睛一亮，他头一次主动揽着尤里，在对方的配合下把人带到门边，“你的货到了。”

不出所料，气焰嚣张的约翰在尤里面前怂得像只鹌鹑，格桑的这位朋友在贝坎的能量实在大的惊人。

“跟我走吧约翰，你想要的我带你去拿。”尤里的脸上挂上恶劣的调笑。

格桑从背后靠近尤里，贴在他的耳边低语，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拨弄着尤里耳畔掉落的发丝，使他的耳垂也升温泛红起来。

尤里心不在焉地点头记下格桑的解释和交代，他揉了揉耳朵故作镇定地转身叮嘱：“明天我再来找你。”

他抓着约翰的衣领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来，尤里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他的神情严肃极了。

“阿桑，明天很重要。”

尤里挟制着约翰消失在夜色中。

格桑又将莉莉丝送到了约翰家中，当脸上布满伤痕的包着头巾的玛丽夫人谨慎地打开门时，站在她面前画儿一样美丽的少女及英俊的异族青年都让她脑袋发懵。

格桑简要说明了约翰的不幸遭遇，并对玛丽夫人的遭遇表示抱歉。

“我想，您需要的并不是一位丈夫。今后，莉莉丝女士将接受我的雇佣，帮助您照料家庭。”

听完这番话，习惯了默默忍受从不敢反抗的玛丽夫人表情迷茫极了。一直护在她身前的达米恩嘴角咧到了最大，他的眼睛亮极了，极端兴奋下的小崽子又开始神经质地啃咬参差不齐的指甲。

“您好，夫人。”莉莉丝拎起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裙角，动作轻盈地向玛丽夫人行礼。

“请放心交给我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玛丽夫人需要汲取莉莉丝身上野蛮生长的野性，莉莉丝也该学会一些隐忍以求生的法则，她们两个会是很好的组合。

解决了碍眼的约翰，格桑躺在自己的棺材板上，真诚骚扰系统[如果我在视察里考核合格，被挑中离开贝坎，算违规吗？]

[算，你只能留在贝坎。]

[好吧，明白，我只能死在贝坎。]格桑叹气，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今晚没有星星，夜色黑得出奇。

今夜，贝坎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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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各位贝坎居民立刻到治安大厅集中。”扰民的播报声无孔不入，响彻贝坎的每条街道。

尤里早在播报响起前就拽着格桑往治安大厅赶。

“阿桑，我一会儿不会在现场，”尤里把黑底金纹的蛇绕权杖样式的胸针别在格桑胸前，“这个你要一直戴着，绝对不能摘下来。”

虽然注定用不上这枚胸针了，但格桑对这个胸针的图案倒是很感兴趣，这个标志他曾在昨天那艘运送物资的空间舱尾部见过。

尤里捏了一把格桑的脸，“想什么呢，记住了吗？”

“当然。谢了，亲爱的尤里。”格桑点头，他低着头用手指抚摸金色的权杖。

“阿桑，我在伽文索尔等你。”

尤里将格桑抱了个满怀，他把脸埋在格桑的脖颈处，声音闷闷的。

作为基因审判下的失败品，尤里生来性格恶劣，他最喜欢收集与众不同的玩意儿，但又极其喜新厌旧。

格桑是尤里在贝坎发现的，在整个儿佩伦都独一无二的宝贝。尤里早就决定要把他带出贝坎，就算在家里当个漂亮摆件也足够赏心悦目。

为此，他甚至不惜向最讨厌的兄长低头。

伽文索尔作为上层居住地的中心区，那里拥有最优质的资源和最顶级的生活条件，是人人趋之若鹜的佩伦明珠。

尤里从没想过格桑有拒绝他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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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视察是个大项目，所有治安官都出动了。

他们将贝坎的居民分成三类：女人，男人，孩子。

所有人都要经历筛选，身高、体重及外貌合格者才能进入正厅。

视察的大人物们还没到，关于本次视察的细则已经在光屏上滚动播放了。

女人是主要的视察对象，这是很合理的，因为善良、敏感、爱好和平刻在了她们的基因里，共情是绝大部分女性的天赋。

格桑合理怀疑，所谓的智慧系统诺兰对很多被驱逐到贝坎的女性的判决都有误。

人制造出机器，却要让机器用人设定的规则来裁决人。当机械秩序凌驾于生命之上，人的价值也就此被稀释了。

然而，细则中对此的解释是：女性具有生育价值，在新生命的洗礼下，罪恶的基因可以被稀释。

格桑对阅读细则再没有丝毫的兴趣，这玩意儿简直和狗屎食用说明一样可笑。如果上层人的良知能和他们的高傲持平，那么佩伦还算有救。

治安官开始列队监管不同的队伍，克里斯笑眯眯走进男人堆，“你，去第一排最右边。”他指了指格桑。

格桑自觉换位，他在移动的同时摘掉了胸前惹眼的胸针，随手塞进了裤兜。

此后是漫长的等待，姗姗来迟向来是大人物的镶金名片。

“嘿，甜心，要不要站中间？尤里还托我好好照顾你呢。”克里斯用手中的警棍挑起格桑的脸，靠他近些低声道：“我要是那些大少爷，我一定选你。”

“哈，当然，你这张脸他们肯定也喜欢。”克里斯撤掉警棍，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滑过格桑的锁骨，粗糙的布料和皮肤接触留下糟糕的触感。“我保证。”

“不必了。”格桑目不斜视，对克里斯视若无物，被那些家伙盯上才是倒大霉了。

室外的停靠点传来引擎的轰鸣，懒散的少爷们终于到了。

治安厅厅长带着下属治安官致敬行礼，年过半百的人了还要对着几个毛头小子点头哈腰，场面滑稽极了。

“欢迎上层少爷大驾光临！”拿着喇叭的机器人绕场一周，冰冷的嗓音配上激昂的语调，略显突兀。

西奥多作为尊贵的上层人代表踏上了临时搭建的舞台，他试着像父亲在金碧辉煌的大议院高谈阔论一般，在这个寒酸地界儿侃侃而谈。

稿子是助理早就写好的，西奥多要做的只是背下来，然后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对台下的愚民进行洗脑。

对此，他深感无趣。

尽管整个贝坎综合条件最好的居民都已经站在台下了，但西奥多仍挑不出几个顺眼的，这个太瘦太柴，那个太黑太木讷。

贝坎能有什么好货色，西奥多失去了最后一丝兴趣，他环视四周扔下最后一句总结词。

“好好表现吧，贝坎的居民，为你们的出身赎罪。”

他的视线突然停留在低着头的黑发青年身上。

黑发，倒是稀奇。

混在人群中的格桑始终低着头，他无力地耷拉着肩膀，让自己看起来胆小怯懦、萎靡不振。

“这是斯图尔特家的少爷，他爸议长头头，这次清洗也是他们家挑头。”克里斯在格桑身旁站得笔直，面罩下的嘴巴喋喋不休，相当敬业地为格桑讲解。

冠冕堂皇的演讲结束了，上层来的五位少爷靠在临时拉来的豪华座椅上，贝坎的居民三个一组被叫到他们面前，像商品一样接受评估。

站在大厅里的一共三百人，女人、男人、孩子各一百。

西奥多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走上台的男男女女。

“嘿，小少爷，这里这么多人，难道你就没有一个感兴趣的吗？”卡萨诺瓦冲着西奥多挤眉弄眼，他最热衷于和金发美女玩恋爱游戏。

在评估进行了几轮后，卡萨诺瓦已经挑走了三位金发碧眼的少女。

瑞安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好色吗？”

他的年纪最小，这是瑞安第一次代表父亲出席重大场合，对这样的画面他显然有些适应不良。

“放轻松嘛，你现在可是在做好事，把他们带走可是在救他们的命。”

“我说伊桑，你要那么多孩子做什么？”艾登看着伊桑还在挑选长相精致的孩子，厌恶地离远了些。

伊桑瞥他一眼，言简意赅，“萝拉喜欢，给她当玩伴。”

西奥多的身后还空无一人，他揉着太阳穴站起身，“吵死了你们。”

“我要他。”

他踱步到格桑面前，蹲下身子命令道：“喂，那个黑色的，你上来。”

格桑状若恭敬地抬起头，“抱歉少爷，我不能。”

“你想留在这个鬼地方？”

西奥多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格桑柔顺的黑发上，然后对上对方温柔的黑色瞳孔，他的心中翻腾着一股无名怒火。

“是的小少爷，我并不愿意跟您离开。”格桑顿了顿，他的嗓音温吞，“如您所说，贝坎差得要命。”

“但，热衷于制造屠杀的上层，对我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小少爷的金色瞳孔放大了一瞬，他的眉头在无知无觉中紧锁，西奥多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不过是个下等人，区区劣质基因造物，居然也敢拒绝我，西奥多捏着拳头越发拧巴。

他胡乱点了个秀气的红发男孩儿，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返回座位。

留在原地的格桑顶着众人各色的目光，把头低得更低了，克里斯只能看见他白皙修长的脖颈。

“甜心，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克里斯喃喃自语，“尤里也要疯了。”

克里斯完全无法理解这位的想法。

说是三天的视察，但这些小少爷只在第一天装模作样了一下，接下来再没来过。

只是在贝坎的大街小巷都装上了探测摄像头。

摄像头会代替大人物们监督贝坎居民的一举一动。

待到大清洗开始，这些摄像头会忠实地转播每一个精彩的画面，供上层人娱乐。

在榨干贝坎的价值方面，精明的商人显然深谙此道。

-

在最后一天的凌晨十二点，当午夜的钟声敲响，浓重的黑色笼罩了贝坎。

第一批执行清洗计划的机器人已经从外围开始了精准的屠杀。

尖叫和求饶充斥夜半贝坎。

格桑不打算躲在屋里等死，他把尤里带来的物资挑拣分类后装包背上，决定趁着夜色出逃。

［带上莉莉丝和夫人一家。］系统补充。

格桑扶额苦笑［谢谢提醒］

“叩叩叩。”在寂静中忽然响起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