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等了半个时辰,三人捏着大把的银票回来,加起来足足三万两,直把小秋桑林看得嘴里能塞进个馒头。
要知道,国师兰烽一年的俸禄才五十来两,几位王孙贵女一出手就是上万两,足可见小国与四国之间的差距,古国就算汲汲营营百年也追赶不上。
小秋忽然想起她的卖身钱——十车黄金。
这么一看,她也没有多值钱。想到这,她悄悄瞪了一眼游桉的背影,对他的怨气更重了几分。
捧着厚厚一叠银票,店小二一改之前的尖酸样,殷勤地吩咐几个伙计将他们带上二楼。
庞众白和游桉分到靠近楼梯那间,小秋三人则分到靠里的那间,两间房只一墙之隔,夜里有什么不寻常也好相互照应。
游桉和庞众白两个男儿家,也就几件随身的衣服,早早收拾好准备出门打探消息。
另一边小秋房间叫了伙计从库房抬了张小塌上来,摆在原本的木床旁边,一大一小拼接起来,勉强能容纳三个细瘦的姑娘。
房间隔音不好,小秋蹲下身收拾行李时便听到隔壁两人准备出门,外边天气炎热,她一向畏热,便留在屋内打坐调息。
许相宜姿态优雅地坐到塌边看书,一动不动,极认真的样子,看起来也是不想出去。
早就收拾好站在一旁的桑林,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一眼,见两人没什么兴趣,便道:“我出去透透气。”
也不怪她觉得憋闷,三人交情不深,勉强呆在一室也是自做自的事,桑林性情比之她们要热闹些,便推门出去闲逛。
走到楼梯口时,恰好遇见落在后面的游桉,站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庞众白站在客栈门口的身影,显然是在等他。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搭话的意思。
擦肩而过时,“咚”一声,有东西落在地面上。
游桉本已走过几步,余光瞥了一眼,又退回去捡起来,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面无表情地递还桑林。
“谢谢。”桑林看着少年下楼的修长身影,将木剑悄然收回须弥戒。
培风距离沧澜一百公里,灵气稀缺的程度比大陆其他地方好些,但终究不在五大仙山覆盖范围,小秋盘腿坐在窗边的木地板上,调息吐纳了近一个时辰,几乎没有进益。
看来要想在沧澜以外的地方提升境界是不可能了,小秋无聊一会,尝试着和许相宜搭话,都被许美人微笑着婉拒了。
百无聊赖之下,只好趴在窗台往外看,欣赏城中烟火气也是不错。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城中商贩来往交易,小秋前世没怎么下过山,觉得稀奇,看得津津有味,不期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飘了过来。
“小不点,你在干嘛?”
右边并排的窗户边,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半个身子探出来,双手正吭哧吭哧往上拉什么。
小秋认出是先前马车上的小馋猫。
“好重啊,姐姐快帮帮我!”丰煜雪白的脸蛋上布满细汗,眉毛皱成一团,连嘴巴都嘟起来使力。
小秋奇异地看过去,一条麻绳从二楼垂下,底部挂了个竹篮,楼下一小贩打扮的中年男人正往里面装东西,用几片荷叶包裹着,瞧着像是烤鸡。
中年男人拿了竹篮里的银子,轻轻将鸡放进去,松手的一瞬间,丰煜悬在半空的身子晃了晃,因重力而往外倾斜。
小秋看得心都揪紧了,恨不得把小屁孩抓过来替他娘教训一顿,才几岁的孩子胆子就这么大,也不怕摔下去,到时候真是追悔莫及。
她抓紧窗沿往隔壁房里瞧了一眼,那妇人似乎不在,将几岁的孩子独自扔房中,也是心大,难怪这小屁孩敢做出这么危险的事。
“你别乱动。”小秋情急之下一条腿迈出去,骑在窗沿上,右手抠住墙内侧的突起,左手钩住麻绳往上拖。
她过后才反应过来,其实可以直接下楼拿竹篮,也许是学了法术的缘故,不担心会从墙上掉下去,便犯了个傻。
这当头,她只想着赶紧帮小男孩提上来,叫他脱离险境。
烧鸡的重量不沉,毕竟十来岁的小孩都能拉动,然而那麻绳系在竹篮旁边的地方,每拉动一下,篮子内的东西便滚动起来,晃晃悠悠的好几次差点失衡掉出去。
丰煜见有人帮自己,张着大眼在旁边呐喊助威:“漂亮姐姐使劲,快快快!就差一点!”
“闭嘴。”小秋有些恼他,便吼了一句,丰煜立刻双手捂嘴,憋得小脸通红。
没人打扰,小秋专注地提绳子,手指头绷得僵直,眼看着篮子近在眼前,预备伸手去抓住篮筐。
突然一声脆响,麻绳应声而断,一大一小惊呼出声,眼睁睁看着烤鸡掉了下去。
丰煜急地哭了出来,泪珠哗啦啦往下掉:“大哥哥是坏蛋,欺负人!呜呜……”
小秋低头往下看去,少年大剌剌站在院子里,一手拎着竹篮,另一只手还顽劣地抛着石子,可不就是游桉。
想到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上来的烤鸡,白白被人打落,小秋生气道:“师兄,你怎么连小孩子的吃食都抢!”
“哦,我以为是你的。”游桉无辜地耸耸肩。
小秋语塞,意思是她的就可以抢了?再说她有那么馋吗?
虽然上回是吃撑了没错……
旁边窗户里不断传出哭声,凄凄惨惨,委委屈屈。
小孩子的委屈比瀑布还来得汹涌,若是不管他,哭累了自己就消停了,但凡安慰一句,必定哭得更厉害。
小秋没有和小孩相处的经验,她柔声哄了几句,结果丰煜反而哭得更大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口水糊了满脸。
“看你干的好事。”小秋抓起绳子朝游桉扔过去,“快送上来,我耳朵受不了了。”
游桉轻巧地接住绳子,一抹淡笑从唇边划过。
他五官生得标志,鼻梁挺直,眉骨深邃,双目清朗如星,一笑便如积雪消融,春暖生花。
小秋愣了一瞬,思绪刚飘出去就被重物倒地声拉回现实。
耳边的哭声骤然消失,窗台前哪儿还有丰煜的身影?
视线缓缓下移,确定他不是摔下楼,小秋提起的那口气才喘顺了,然后大步朝外跑,冲到隔壁去。
那么小个小不点,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就太遗憾了。
坐在榻边看书的许相宜眉毛微动,也跟着追出去。
小秋火急火燎跑在前面,刚出门就与游桉撞上,头碰上他坚硬的锁骨,疼地“嘶”一声,额头上立刻起了红印。
一对上游桉那双灼灼逼人的桃花眼,小秋将骂人的话咽下去,拉着他的衣袖一道往隔壁房间去,罪魁祸首在这,她可不想担责。
游桉稍一思考便察觉她的想法,笑着任她拉扯着往前走。
其实他的脚步更快,为了迁就小秋,便将步子刻意放慢,两人衣袖交叠在一起,远远看着便像是牵着手一般。
落在后面的许相宜脚步顿住,犹豫片刻,转身回了房间。
“尔等何人,再敢近一步,小心刀剑不长眼。”
门口站着个黑衣侍卫,腰间一把粗长的大刀,刀面反射金属光泽,看起来锋利无比。
小秋被大刀逼退几步,不可思议地瞪着男人,焦急道:“你家小公子晕倒了,快让我们进去看看,晚了就来不及了。”
侍卫看出他们没有硬闯的意思,收了刀,冷冷道:“夫人有令,任何人不得闯入。”
对方话语强硬,小秋无可奈何,情急之下摇了摇游桉的袖子。
她看得出侍卫是个凡人,不是修道中人。
如果最后只能武力闯入,她不打算亲自上。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虽然不能使用法术,但寻常功夫却可以,小秋猜测游桉这种皇族出来的,必然在进沧澜前学过几招。
游桉低头看她一眼,反手握住小秋的袖子就往回走,隔着宽大的衣袖,柔软的布料下两人的小指不经意勾到一起,又触电般各自弹开。
“既然人家不领情,咱们也没必要硬贴上去。”游桉轻咳一声,“走吧小姐。”
虽然名义上游桉扮作她的下人,但亲耳听到他叫她“小姐”,小秋莫名耳热,觉得担待不起。
这种别扭尴尬的情绪一闪而过,小秋靠近他肩膀小声道:“师兄,你搞什么,怎么就走了,那孩子——”
游桉竖起一根手指到嘴边,见她乖乖闭嘴,才放下手,高声道:“唉,可惜好好一个孩子......不知道是哪家的笨奴,只知道死守主人的规矩,不懂变通,反倒耽搁了自家小主人,在咱们府里,这种蠢奴是要被打死发卖的。”
小秋被游桉演戏的样子惊到了,心道三十六殿下真是能屈能伸,扮起仆人惟妙惟肖。
刚感叹完,就听到游桉戏谑道:“我说的对吗,小姐?”
小秋耳朵又红又烫,恼怒他故意取笑自己,硬扯出个笑,咬牙切齿道:“是呀,像你这么伶俐的小奴,可不多见。”
游桉似是没想到她会反过来捉弄他,神色僵硬须臾,才捏住她的后领往房里塞,回手一拉便关了门,两人默契地以耳贴墙,仔细隔壁的动静。
“三、二.....”游桉数到一时,终于传出开关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些杂音,大概是在翻箱倒柜找什么东西,随后是水流声,过了许久,房里才重新响起男孩的啼哭。
两人对视一眼,俱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