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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伏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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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为着杜四郎惨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杜老太公哭得几近晕厥,若非身边几位同僚扶着,只怕是要当堂晕死过去。

岑青云告了半月的病假后头一天上朝,昨日还能抱着温香软玉睡到日上三竿,如今却只能抱着笏板在大殿里打瞌睡。

一旁的成旻见了,低低地笑了一声:“昨夜东长街上闹成那样,也难怪世子不曾好眠了。”

昨夜杜四郎被杀,杜老夫人并着家里几位女眷俱是哭天抹泪地,杜老太公提着菜刀便要将凶手劈死,关键时刻却被大理寺的人拦下,不顾杜府上下阻拦,硬是将裴循礼扭送回了大理寺。

若这凶手是个寻常人,草草结了案便罢,也不至于闹成如今这样。可凶手偏偏是此次武举由岑世子亲点的魁首,虽未殿试,但也轻易不是大理寺能处置的,只好上了折子呈给刑部,又由刑部面呈陛下。

刑部昨夜加急审了一夜,可裴慎咬死了自己不曾杀人,派了仵作去杜府验尸,又被杜家人左拦右挡地不让带走杜四郎的尸体。

主理刑部诸事的胡相公是个夜叉般的人物,见了杜家这样的不讲道理,当着宣宗的面,便同杜老太公掰扯起来。

杜老太公吹胡子瞪眼:“吾儿最是方正有礼,遍京城上下谁人不知?若说结怨,那是绝不可能有的。”

一旁遽然有人说了一句:“谁说没有?前些时日杜四郎在校场挨了岑世子好一顿打,三天下不得床,难道是假的不成?”

岑青云闻言,飞快地掠了一眼,想要找出此话是何人所出,可满殿文武听得她的名字,皆是噤声低头,反倒叫她难寻那人踪影。

一直不曾开口的宣宗却道:“岑卿,你打了杜四郎一顿,有这回事没有?”

岑青云连忙捧起象牙笏回话道:“回陛下,那日校场之中,杜四郎与另一位举子考场生事,动起拳脚来。臣原欲将二人逐出去不许再考,后念着老太公高义,又想着天恩仁厚,便将二人依律各罚了三十笞,小惩大戒便是了。”

说罢,她回过头,眼神从韩侍郎几人脸上划过:“此事,韩侍郎等人可为臣佐证。”

被她盯着的几人也出列称是。

宣宗颔首道:“岑卿进退有度,不曾辜负了朕。”

听得宣宗此言,杜老太公也顾不上体面,行至岑青云面前喝道:“分明是你!你故意纵容裴慎,无端打了我儿一顿,后又叫裴慎杀了我儿!如今凶手凶器俱在大理寺,你还有何狡辩!”

一直未曾开口的成旻却上前半步,挡在杜老太公同岑青云之间,淡淡地道:“老太公不要失了分寸。”

文官行列里的崔洋亦开口道:“世子同杜四郎本无仇怨,何必要为了个破落户出身的举子出头?许是那裴慎为了报私仇才杀了杜四郎,这也未可知呀。”

崔洋这一番话,又惹出许多口舌议论来,争到最后,竟和国本立嗣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扯上了关系。

成旻一边瞧着好戏,一边对岑青云道:“崔大夫对世子倒是忠心可表,怕不是盼着崔氏门第里能再出一位贵妃不成?”

岑青云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秦王倒有为枭为鸱的本事。”

成旻听她骂了这一句,却也不恼,正待开口,便听得上首宣宗砸了杯盏,又扔了几份奏章下来,显然是动了气,殿中这才安静了下来。

宣宗将殿上失仪的众人申斥了一顿,而后命秦王与大理寺一同审理杜四郎被杀一案,杜老太公本还有话要说,见宣宗咳嗽不止,也只得作罢。

散朝后,一路行至正南街,岑青云难得主动开口对成旻道:“如今秦王主审此案,能不能允孤一个方便。”

成旻却顾左右而言他:“我昨日给你那件大氅,今日倒不见你穿。”

不待岑青云搭话,他便道:“世子有求,我自当应允,只是有个条件,想来也不愿世子为难,只要世子将那件大氅送还我府中便是了。”

岑青云皱着眉:“这有何难?回头孤差人送去便是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瞧着成旻:“你何时这般地好应付?”

成旻却拊掌浅笑道:“若是差人送来,不知还有个什么趣儿。我要的,可是世子亲自登我府门,将大氅原原本本地送来。”

“世子送了来,若想见裴循礼,自然好办。”

秦王府的车架已停在东序门外,成旻上了车,听得岑青云问道:“你怎知孤要见裴循礼?”

成旻掀起车帘,瞧见岑青云翻身上马,却只露出个不明所以的笑。

见秦王府的车架走远了,岑青云才问了一旁的郑行易:“昨日叫你收好的那件大氅何在?待会儿回去了翻出来,仔细着包好了,送去孤房里。”

郑行易道:“在库房里呢,殿下昨儿才要烧了,怎么今儿好端端地又要包起来了,难不成是要赏人?”

岑青云心不在焉地道:“宫里的东西,谁敢随意赏人用?你只管找出来便是了。”

她此话刚出,便没来由地愣了愣,而后便问道:“你可还记得,那日孤送给裴循礼的剑,是孤平日里练兵用的不是?”

郑行易却笑道:“殿下如今这记性是愈发地不济事了,那日您出府时特地挑的白虹剑,如今这世上,可只此一柄呢。”

不知怎的,岑青云这几日总觉得困得很,散朝回府后,又合衣在书房里小憩了半晌,直到翟令月派了院里的丫头请她去前厅用膳,她才懒洋洋地起身。

席间翟令月提起今儿是冬至,京中本有摆道场修斋设醮的风俗,岑青云素来是不信这些的,听了翟令月这话,便道:“你若有心,差人去京中各道观施些银子便是了,高门大户的人家,没得为了这些事铺张的道理。”

段含之亦附和道:“阿姊是菩萨心肠,如今又有了身孕,是该为着孩子积些德。殿下素来俭省,如今府中各处都是勒紧了裤腰过日子,倒难为阿姊还想着摆这劳什子道场了。”

翟令月闻言,瞧了一眼岑青云的脸色,接了段含之的话道:“如今府里的账目银子一应开支,皆是在清河君跟前过了名目的,原不是我一人的主意。想来各处都是自家姊妹,自然同心同德,不该分了你我才是。”

段含之冷笑了一声,正欲开口,便听得岑青云道:“你少说两句。”

一旁默不作声的苗持盈也打圆场道:“含娘爱说笑,阿姊且饶她轻狂了这几句。左右我今日无事,阿姊且同我一道去玄都观上柱香,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岑青云搁下碗盏,只道了句:“天冷,莫着了风寒。”

那厢郑行易多嘴提了一句,世子今日要去秦王府上,崔池听了,心里便不是滋味,差人去将岑青云请来,却见她已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

岑青云进了院子,见崔池难得在屋外廊下等她,便道:“急急忙忙地叫了我来,有什么要紧事没有?”

崔池问道:“你要去见秦王?”

岑青云不甚在意地道:“前日借了他样东西,今儿叫我亲自去还。”

她瞧了眼日头,估摸着今夜怕是又要下雪,便急着要走:“有什么话自等我回来再说。”

崔池却拉住她:“我不想你去,我不想你见他。”

岑青云瞥了一眼崔池拉着她衣袖的手,笑着凑过去搂了他一下:“说的什么浑话,左不过是跑一腿的事情,眼瞅着便回来了。”

说罢,她便挣开崔池的手,自顾去了。

还不到日暮,便又落起雪来,崔池差晴宵去门口张望一眼,晴宵回来道:“翟娘子同苗娘子去玄都观上香,如今雪下得大了,路不好走,只怕是要在玄都观住一晚上。”

崔池又问道:“殿下回来了不曾?”

晴宵摇摇头:“郑小将军方才差人去问了,说是秦王留了殿下吃酒,怕是要迟呢。”

又等了一两个时辰,外头的雪也愈发大了起来,崔池才听见前厅略有些吵嚷之声,过了片刻,便见郑行易搀着岑青云进了屋。

岑青云外袍下摆污了一大片,发髻也松了,不待崔池开口,岑青云便道:“雪天路滑,吃了几盏酒,马失前蹄,摔了个跟头。”

她卷起裤脚,小腿处不知被什么刮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淋淋漓漓地淌了一地的血,崔池见了心疼,连忙翻箱倒柜地找了金疮药来给她包扎。

岑青云自幼弓马娴熟,便是冰上走马也不在话下,怎至于今日吃了酒便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她既不肯开口诉说缘由,崔池也不好再问,只是心底暗自思忖了半晌。

岑青云见了他这样,问道:“平白皱起眉来,在想些什么?”

见崔池扯起一个笑,岑青云把他拉到自个儿跟前,环着他的腰,贴着他心口道:“如今这些事情闹个没完,我累得很。”

先是翟令月有孕,后又是裴循礼杀人,一桩桩一件件的,竟像是说好了一般,将她打得措手不及。

闻着崔池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她心下安定不少,默然半晌,才主动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若有话,只管问便是。”

崔池解了她的发髻,如瀑青丝绕在指间,他犹豫再三,还是问道:“秦王要见殿下,只怕不只是为了要殿下送件东西吧?”

岑青云蹭了蹭他,闷声笑道:“什么都瞒不住你。”

她将大氅送至秦王府,成旻却邀她手谈,棋局之上黑白厮杀,岑青云不善此道,主动认输道:“孤棋艺不精,倒叫秦王见笑了。”

成旻笑道:“世子是指点江山的帅才,自然不可拘于这方寸棋盘间。”

成旻一边收拾残局,一边道:“裴循礼是个聪明人,只是白虹剑是御赐之物,他再抵赖也不过是徒劳。重刑拷打之下,世子猜猜,他能扛得住多久?”

岑青云琢磨出他的意思来,问道:“秦王今日邀孤来此,难不成是为了替裴循礼洗脱罪名不成?”

成旻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边落子边道:“此案定性如何,是裴循礼因怨杀人,还是受人指示,不过在我一念之间,如今就看世子如何选了。”

岑青云冷眼瞧着他:“裴循礼杀人与否,与孤何干?”

成旻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道:“东平王通敌谋叛,陛下念在其从龙有功,不忍其遭千古骂名,密遣人将其处死,如今头颅已送回京城。其子女亲眷,亦尽数伏诛。”

岑青云闻言,袖中双手握紧,指甲刺破掌心血肉,面色却丝毫不改:“谋叛是十恶不赦之罪,陛下能全其忠名,实在是天大的恩德了。”

成旻从一旁拿过一封血迹斑斑的书信:“据说东平王死前,曾派人冒死将此信送至穆王府,若是此信真送到了世子手里,那世子便是与叛贼有私,我替世子截下这封信,世子可要谢我才是。”

说罢,成旻将此信扔进一旁炭盆里,直到见了书信在炭火中化为黑灰,他才笑道:“如此一来,世子清名便可无损了。”

岑青云几番欲言又止,才勉强压下怒意,不曾将成旻一剑劈死,只是再开口时语气已很是不虞:“成徽之,你究竟意欲何为?”

成旻笑着落子:“叛贼所书,想来也是狂悖之语,世子倒不如不看才好。如今裴循礼之罪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想来若是世子有心,愿意求我一求,总不好要了裴循礼的命,只判个流刑便是了。”

岑青云怒极反笑道:“求你?如何求?难不成要孤跪下同你叩头?”

成旻摆好一盘残局,起身理了理衣袍:“我哪里受得住世子这样,只不过备了一盏薄酒,求世子同饮一席罢了。”

许是瞧出了岑青云心不在焉,用罢晚膳,成旻也并未纠缠,临行时见她翻身上马,成旻笑道:“世子出门在外,身边怎无人跟着伺候?现下雪天路滑,世子切要小心才是。”

岑青云勒紧缰绳,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

拐过两条街,正撞上来秦王府接她的郑行易:“风雪这般大,秦王怎么也不留殿下住一晚?”

岑青云哑着声问道:“天冷得很,你跑出来做甚么?”

郑行易道:“清河君惦记着殿下久不归府,便派我来瞧瞧。”

他话音方落,便见岑青云猛地勒马,喷出一口血,直愣愣地栽倒在地。他连忙跳下马去,却见世子已然起身,装作无事一般重新上马,朝着王府疾驰而去。

冬日里天如寒鉴月如冰,惟有苍茫茫雪地间,落了一道随马蹄蜿蜒而去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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