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头戴鸭舌帽，口罩黑墨镜，严严实实甚至看不出一点发色。

整个人往那一站，身材瘦削，气质斐然。裴炤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发现了裴炤的不对劲，周于礼低头问道。

裴炤凑到他耳边，“那是白舟……在现实世界的分身。”

周于礼缓缓抬起头。

对面显然也注意到了二人的存在，转身看向裴炤，一时间，透过墨镜，四目相对。

裴炤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就在这时，周于礼挡在了他身前。

周于礼和“白舟”握手，引他进店，在柜台前坐下。

柜台很高，坐下后从外面都看不到，周于礼放了两杯咖啡在二人面前后，便借口去门口守着了。

柜台后，“白舟”缓缓脱下装备。

裴炤不禁吃惊。面罩下，是一双与异世界白舟一模一样的脸，却更消瘦些，金眸低垂，仿佛坠入凡尘的神祇。

“白舟”开门见山，语气平和：“请您救救我。”

裴炤一愣：“您……是当红的那位演员？”

“白舟”点头，没有谦虚的意思：“是的。”但他神色却并没有自豪，而是十分颓然，“我之前……和‘完美世界’做了交易，后面却再也联系不到了，再后面……我托关系，知道了你。”

裴炤脑子甚至有一些宕机，他下意识问：“什么叫做交易？找到我？什么关系能找到我？”

“白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很显然是他事先准备好的，推到裴炤面前，“完美世界，一个网页……游戏？可能算是游戏吧，至少我们圈子里绝大多数人认为这是一个游戏。”

裴炤看着那张名片，白底金边，最上面写着“完美世界”四个字，没有手机号码，只有一个短短的网址，裴炤感觉嗓子干渴极了，喝了一口咖啡才继续问：“能展开说说吗，这个游戏，具体是指什么。”

“白舟”缓缓说：“一开始是出现在粉丝的信里，我以为是粉丝自制网站，想登上去看看。没想到要输入真实信息，我试了试助理的，没想到他跟我说不是本人……并且，直接跳出了我的姓名和身份证号，让我直接点确认。”

裴炤说不出话，怎么越听越诡异。这人，心是不是太大了点。

“白舟”继续说道：“出于好奇……我还是登录上去了，反正没有绑定银行卡或者别的，我的个人信息也不是什么公开的秘密，我就没太注意。界面一开始，只有一条内容，问我有什么愿望，我以为是恶作剧，随便写了个：能拍电影。”

裴炤：“……然后，就拍了《搜魂》吗？”

“白舟”颔首，“几乎是当天，助理突然跟我说，有一个大制作电影找上门了，因为需要一个瞳色比较特殊的人，我眼瞳颜色很浅，所以指名道姓要我。”

裴炤有些说不出话，沉默片刻，他才找回自己声音：“……你是觉得这件事过于巧合？”

“白舟”摇头：“一开始我是觉得是巧合，毕竟理由说得过去，我只当是我运气好。但前段时间，我手机突然跳转到了那个网页。”

裴炤皱眉：“你登录的那个？”

“白舟”叹气：“是我登录的那个还好了，问题是，我从来就没有用手机登录过啊。不仅跳转，还直接自动识别进入页面，上面只有一行字。”

裴炤仿佛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什么？”

“白舟”一字一顿：“交易达成。”

裴炤彻底说不出话。

“白舟”则倾诉起来：“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交易，我如果知道那是交易的话，那我，那我……”

裴炤看他：“那你怎么，你会选择拒绝送上门的机会吗？”

“白舟”方才还急于辩驳的神色突然停下来，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我不会。这样好的机会，对于我这种初出茅庐的小演员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

裴炤神色复杂看向他。他其实可以理解，多少年轻演员为了出头自甘堕落，更别说他只是在网站上许了个愿。

裴炤问：“那，你知道交易内容是什么吗？”

“白舟”神色微动，双手扶在裴炤的小臂上，裴炤这才发现他全身都在止不住颤抖：“……是我必须消失。”

白舟说这话时语气低沉，白舟也随他的语气，心情一并沉入谷底。

沉默许久，裴炤艰难开口：“你……为什么会知道来找我？”

“白舟”眼睛一亮：“他们说，你有办法。”

白舟从口袋里摸出另外一张名片，上面是一个手机号码，没有名字。

裴炤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纸，无知觉咬上了下唇。

·

裴炤最终还是没有直接答应“白舟”，而是请他在附近找一家酒店先住下，让他给自己一点时间。

送走“白舟”，周于礼过来，摸了一下咖啡杯发现已经冷了，就给他撤了下去，递过来一杯新买的热奶茶，裴炤抱着热热的奶茶，总算感觉恢复了一些知觉。

“你说怎么办才好呢。”裴炤为难。

周于礼拿起两张名片在手里摸了摸，皱起眉：“相同的纸张？”

裴炤抬头看了一眼，不疑有他：“市面上打印店都是统一规格的材料，纸张相同也不奇怪。”

周于礼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看裴炤一脸疲惫，边替他揉肩，边说道：“你的担忧是什么？实在觉得累，我们可以不管这件事。”

他话还没说完便噤声，自上而下的角度窥裴炤的神色，他记起之前裴炤最讨厌他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生怕自己惹烦了人。

还好这次裴炤并没在意，可能因为这件事的发展完全出乎了裴炤的预料，裴炤只是闭着眼放松下来，摇了摇头：“我只是奇怪，这张名片上的完美世界到底是什么，还有这个号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存在。”

周于礼手上动作不停，目光也随着落到那两张放在柜台上的名片上。突然感觉手下人一顿，周于礼动作一停，低头看，裴炤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

周于礼温柔道：“想做什么？”

裴炤眨眨眼：“不如我们打电话过去看看？”

电话当然是要打的，但不能是裴炤打。二人找了个公共电话亭，网上查了半天攻略总算买到了电话卡，插进去，拨号，复古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

两人凑在听筒前，眼睛一亮：“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嘟”的一声，随后传来非常低沉的声音：“喂？”

裴炤呼吸一滞，周于礼对他比了个“嘘”的动作，压低了声线，缓缓开口：“您好，我们想咨询一些事情。”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音，良久，传来轻微的一声笑声，随后那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小木偶啊……”

周于礼下意识一缩手，听筒垂了下去。

裴炤听清了其中的内容，只感觉心跳停了一拍，他拿起听筒，追问：“你到底是谁？”

那头竟然还没挂断，似乎很悠闲，慢悠悠说道：“这才对么，主子和主子的谈话，木偶……就不要参与了。”

裴炤心中一滞，下意识去看周于礼，周于礼显然听清了其中的内容，但和乍一听的无措相比，这会儿他已经竭力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看起来只是兴致不高。但裴炤还是能看到他藏在口袋里的手正在不住地颤抖。

裴炤一只手握住周于礼的手，轻轻拍了拍，凝了凝神，对听筒那头道：“我想和你见面谈谈。”

对方很快报出了一个地址，裴炤想了想，就在隔壁市，刚好，便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电话亭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周于礼脸色还是不太好。

雨很大，雾气在窗户上凝结低落，将周遭一切都隐蔽在雨幕之下。看不清外面，也看不清里面。

“别听他胡说。”裴炤捏住周于礼的手晃了晃。

周于礼摇头，语气还是温柔，只是比平时哑了许多：“只是有些意外，他竟然，光用听得就能听出来了。”

裴炤心底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那人这么有本事……方才周于礼被吓到，他竟然直接和人约了见面，这还是不知道对面到底是什么人，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尽管周于礼佯装无事，但失落太明显了。裴炤四下看了看，外面阴雨大作，天已经阴沉下来，电话亭的玻璃被雨水冲刷，模糊成一片。

裴炤想了想，拍了拍周于礼的胳膊。

周于礼立刻低头下来询问“怎么了”。

就在他发问的时候，裴炤轻轻垫脚，给了他一个巨大温暖的拥抱。

周于礼一愣。

裴炤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后背，胳膊将他肩膀环住，搂在怀里拍了拍，“不要听他胡说，是木偶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是有人疼爱的小木偶。”

明明算不上一句安慰的话，周于礼心里却突然暖了。

仿佛是被刀片抵住半天已经泛白的皮肤突然回血，酥酥麻麻，带着一点儿痒意，攀附上心头。

周于礼回抱住裴炤。

阴雨让他们的衣服和头发都有些潮湿，泅进手心，竟然没有黏腻的感觉，而是一派暖意。

一串手机铃声打断了二人的拥抱。

裴炤率先挣开，他几乎沉溺其中，差点睡着，翻口袋掏手机：“喂？”

周于礼缓缓直起身子，他腿都要麻了，但他置之不顾，看着裴炤的侧脸神色温柔。

“哦，我俩……在校外，好，那你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裴炤一拍周于礼：“我们运气够好的，周燃说他在宿舍呢，看突然下大了雨，怕我们没带伞，说可以来接我们。”

“他人真好。”周于礼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