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时得令一把火烧了所有,那晚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夜,西晋的人第二天对外只说是府内不小心走水,死了个下人,这件事就被压了下去。
处理完这件事后,温酒时直接回了邑都,他怕再待下去,夏宣侜迟早会察觉他在关州。
一想到傅晚钟在邑都可以纸醉金迷,他就觉得亏得慌。
这几天经历的事情,两人也非一无所获,安顿好了阮娘,告诉她郝斌对她的欺瞒,让她以后在这里安稳过日子,不要再被以前的旧事困住了。
两人离开天水城,本想直接回邑都,萧鹤锦看向城门,眼中含着悲伤。
萧鹤锦缓缓开口道:“我想去赟亲王夫妇的坟冢看看,从记事到现在还没有去过,想替父亲看看。”
夏宣侜沉默片刻,说道:“好,我陪你。”
当年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找寻赟亲王夫妇的遗体,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入殓起灵也因为时间匆忙并没有按照王室的规格来办,便仓促下葬。
皑皑孤坟冬,盈盈杨柳春。
骑快马向西,赟亲王夫妇的冢设在临泾城的关山上,那是与西晋隔绝最深的一道屏障,在那里他们仍然守护着国土,可以盯着他国的一举一动。
深秋落叶多,山上已然是光秃秃的一片。
踩着枯叶而上越来越近,萧鹤锦内心复杂,他身后背的冤魂除了萧氏,还有关州被阴谋阳谋算计战死沙场的将士。
寒风在耳边呜咽,像孤魂野鬼般发出哀鸣。
走出林道,一座合葬墓冢映入眼中,周围很整洁,没有多余的杂草和落叶,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来打扫。
夏宣侜先一步走上去,对着墓碑说:“云叔我来了,还有霁清,幼时静姨还抱过霁清,丞弟这些年也越发稳重,临泾城也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有朝一日水落石出,妄衍定会再来告知。”
萧鹤锦听着小侯爷絮絮叨叨说话,眼神黯淡看着坟冢,赟亲王夫妇尚且有子嗣每年来扫墓祭祀,他从来都不敢去家人的墓前祭奠,哪怕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做不到。
双膝跪地,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头,郑重道:“萧氏遗孤萧鹤锦今日跪拜,十几年未曾敢以真面目示人,如今羽翼丰满是查明真相还各位英烈瞑目之时,还愿九泉之下可保佑我二人成功。”
夏宣侜就这么看着,萧鹤锦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像是刻在了他的心上。
一滴泪珠从眼眶中滴落尘土,暗示着那人压抑住的情绪,再抬起头时,淡然一笑。
小侯爷内心一阵感触,护着他,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从一开始的相互试探,到现在的坦诚,本侯得到了想要的,那么霁清你想如何讨回?
原本来邑主要是为了搅和朝内党争,没成想陷入悬案之局,还遇到了他。
这是本侯心尖上的人呐,何以拒绝,何敢不见。
夏宣侜扶着萧鹤锦起来,两人在这里并没有停留很久,下山后便要离开。
突然,几声鹰唳从空中传来,夏宣侜皱眉抬头环顾空中,迅速捕捉到了高空上正要俯冲而下的一只猛禽。
小侯爷右臂展开发力,猛禽俯冲飞下,在落到手臂前拍着翅膀减缓速度,稳稳地落在了手臂上。
站在夏宣侜的手臂上,又是一声唳叫,夏宣侜被吵到头往过一偏,左手戳了下猛禽的脑袋,啧了一声:“别叫了,真吵,老头儿怎么把你放出来找我。”
萧鹤锦凑近,猛禽歪着头看他:“红尾鵟,你养的?”
夏宣侜点点头,一边逗着红尾鵟一边说:“从小养的,朔北嘛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猛禽,我给它起名小准,因为它总是很能准确地在一群将士当中找到我。”
红尾鵟羽翼宽阔,下腹颜色稍浅,有一道褐色的条纹,背部则较深,尾部呈砖红色,整体偏浅红褐色。
萧鹤锦发现鵟的腿上绑着一个小竹筒,正要伸手去拿,被小侯爷挡下。
“小心,这孩子认生,会啄伤你的。”
“那可不一定,让我试试。”
萧鹤锦语毕,手指继续靠近,小准只是盯着他看,并没有其他的举动,顺利拿下塞在里面的信条。
“你个小东西还挺见色起意的,跟谁学的?”小侯爷刚说完,小准就朝他叫了一声。
萧鹤锦展开信,说:“老侯爷让你回去一趟,具体也没说什么原因。”
夏宣侜想了想:“没事,肯定不是什么大事,我让小准带一封信回去。”
“你回去吧,从邑中带军饷回去后,你再也没有过问朔北的事情,老侯爷许是有些事不方便在信中明说。”
“那你在邑都等我,我早去早回,本侯没有回来前不要轻举妄动。”小侯爷想了想,末了再补了一句,“没事别去跟刘相待在一起,既然不愿让刘氏掺和,就别跟他走得太近。”
萧鹤锦听着这话有些无奈,他到底是哪里出错,让这位对自己丞相的身份这么介怀。
没有理会小侯爷,萧鹤锦跟小准道别。
将小准放飞到空中后,夏宣侜也骑着马离开,萧鹤锦算着时间差不多可以在下一个满月之前赶回府中。
相府自小侯爷日日拜访后,最近开始热闹起来是因为陆家的天天带着孩子来串门,坊间都说陆家的家主和小侯爷是商量好的轮番‘骚扰’丞相,两个人为的就是较量一番。
刘慕爻听到这个传言时,一口茶喷了出来,边擦嘴边感叹这些人的想法真是闲,每日被糯糯缠着要抱抱,他现在两条胳膊已经有些酸痛,小孩子长身体还真是快。
可伊和慕楠一致认为糯糯是个小胖墩,可他觉得小孩子肉肉的才可爱,如果身边没有那个明里暗里不停给自己下套的男人,或许他会更惬意地跟孩子待在一起。
可惜太过亲近反遭人疑心,桌上大红请帖晃眼,糯糯的生辰宴他很想去,但以这个身份过去,又免不了是一阵言辞激烈,唇语争锋。
“丞相,这孩子实在是黏人,一天不见你就闹得不行,所以本尊还是来了。”陆晏舟这套说辞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陆宗主倒是对我府上很熟,跟那位姓傅的公子一样不见外。”其实对刘慕爻最难的一点是模仿弟弟为相时的语气和态度,他说话会不自觉地偏柔和,那样在官场上的精明果断,非是一朝一夕能模仿出来。
“这帖子怎么还放在桌上,难不成丞相不肯赏脸,好歹是亲外甥,又或者丞相公务繁忙,让兄长代劳也可,糯糯也是许久不见爹爹了。”
小娃娃在生父怀里正玩得开心,咂咂嘴想努力说什么。
“呀!爹!笨蛋!君父笨蛋!”糯糯指着陆晏舟,君父真笨,眼前这个人明明就是爹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刘慕爻惊讶地看着孩子,想笑又得忍着:“真聪明,不愧是我……我刘氏的血脉。”
陆晏舟:“丞相这么说可真是让本尊感动,原以为刘氏不愿承认,可糯糯毕竟姓陆。”
刘慕爻:“孩子要是愿意,也可以随时改姓刘,兄长托子于陆兄,但还望陆兄不要太过分,邑中时局多变,你带幼子前来已经让兄长诸多不满。”
陆晏舟拿起请帖,边说边拿给想抓东西玩的糯糯,说道:“丞相放心,待生辰宴结束,本尊会着人带走孩子,我爹也是着急见到孙子的,一路上麒麟宗精锐护送。”
刘慕爻不再言语,陆晏舟临走时再次重提宴请之事,他知道这宴会是非去不可了。
李府内,李靖绮还在看着递上来的折子,那个告发对家偷税,对家说他谋私,从中周旋的费心,可不比那位天天得罪人的丞相好到哪里去。
门被猛然推开,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走进来,自顾自地坐下毫无拘束。
手拿墨笔的李靖绮一顿,墨汁滴落在纸上,写完最后一句,起身说道:“怎么今日有空来微臣的府上,往日微臣再怎么好言相请,殿下都不肯主动一回。”
夏冕脱了斗篷,往软榻上一靠,开口:“陆家那个事,你去还是不去,陆氏亲自让侧妃递到本殿的面前,太子妃好似也很想去看看。”
李靖绮不答反问:“殿下如此问我,是想让微臣去还是不去?”
“陆氏在老四那里没讨到好,想必会另有所寻,陆晏舟天天去相府作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想做什么。”
听着太子所述,李靖绮想着别的事情。
片刻后,说道:“蔚漪,那件事情真的不可停手么,迟早都是你的东西,何必急于一时。”
稍有不慎万劫不复,皇后当真是为你好么?
说到夏冕内心敏感的问题,他厉声斥责:“谁允许你称呼本殿的字,李大人是不是忘了君臣之礼,你僭越了,李靖绮。”
夏冕吩咐他,陆氏小少主的生辰宴必须去,自己不方便出席,但总要有个人去看看。
自从知道淮南那条线差点暴露后,李靖绮就预感到了这件事拖不下去,他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必须要护住李氏和妹妹,还有这个人,哪怕让这人失去现在所拥有的地位和权力,他要的只有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