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之事了结,朝堂上的争论消停了几天,刘慕爻下了朝就在府内养花种草,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还是让他提前做了那种药。
慕楠一直在身边守着,偶尔替他出门去城外的药庐里看看种植的草药,可伊这次回来见着陆氏的人就往回躲,相府也算好生热闹。
“丞相丞相!那个蹭吃蹭喝的又来了!”可伊大喊着跑过来。
刘慕爻低声训斥:“胡闹,下去。”
被说蹭吃蹭喝的某人也不觉得难堪,傅晚钟嘿嘿一笑:“区区来替陆氏家主带话,来邑数日还未曾拜候丞相,待明日家中幼子见过官家,定亲自上门。”
刘慕爻面色微变,稳着语气说:“若是想从本相这里套出兄长的下落,免谈,但孩子若有闪失……你们记住这里是邑京,不是南昭,更不是武林。”
傅晚钟微微躬身:“小少主福泽天佑,怎么会有闪失,丞相,主上很期待与您一见,区区告辞。”
朝堂上,刘慕爻回忆着昨日跟傅晚钟的对话,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不需要他出来回答,太子和四皇子又为着淮南太守之位争论,大殿上吵得跟市井上买卖货物争客人一样。
俗称,菜市场。
宫人传话来,睿德帝身边的内监小声禀报。
“好了,此事朕已有打算。”睿德帝制止了争论,看着殿下又说,“宣陆卿。”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骚动,一向神隐于江湖的陆氏竟上殿觐见,自上任老家主卸任后,陆氏新任的家主还从未在朝堂上露过面,看似在朝堂无足轻重的陆氏,却深受九五至尊的信任。
陆晏舟抱着孩子,气定神闲地往殿上走,怀里的宝宝睁着大眼睛努力地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趴在父亲的怀里啃着小肉手。
面圣的衣服是陆老家主特地选出来的,自家儿子的性格属实不太放心。
暗紫金边勾着云纹的大氅,皮质黑色的腰带,内里却配着干练的护腕和收身的劲装,没有过于华贵的配饰。
抱着孩子,陆晏舟没法跪身扣头,身体微微低下。
“臣,陆晏舟,拜见圣上,皇后娘娘,吾皇万岁,娘娘千岁。”
短短一句拜见,显示着不同。
皇帝免礼直夸孩子长得乖巧可爱,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也不哭不闹,是个能压住大场面的孩子。
皇帝身边年长的大宫娥从陆晏舟的怀里接过孩子,抱上去给皇帝瞧,糯糯看到睿德帝冕冠上的十二旒,咿咿呀呀的蹬着腿想站起来去玩。
人上了年龄总会对小孩子有多出来的慈爱之心,睿德帝也很久没有听过小孩子的哭闹声了。
刘慕爻本以为自己会很担心与儿子见面,实际上他儿子给他的冲击简直大为震撼,那边儿子在龙椅上玩得开心,他这边偷偷瞥了一眼陆晏舟,那人好像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下一秒眼神交汇,刘慕爻被那鹰隼般凌厉的眼神突然盯上,他装作无事地回头,那人却往他身边靠近。
“丞相,你看本尊的孩子是不是很人见人爱?”陆晏舟把声音压得很小,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得见。
“陆宗主的孩子自然是好的。”刘慕爻说完往旁边挪了一步。
睿德帝很是高兴,糯糯凭实力直接得了皇帝的亲授执印,就连生辰宴也许陆晏舟在邑京大办。
下朝后,刘慕爻想走得快一些,还是尽量避开那人。
陆晏舟看着走得飞快地丞相,抱着孩子追了上去,开口就是惊人:“小舅子何必走这么快,虽说本尊与你兄长有些误会,但这好歹是你亲外甥。”
糯糯像是闻着味儿,一个劲向往刘慕爻怀里扑,小腿蹬着父亲。
刘慕爻下意识接住孩子,熟练地抱孩子动作引起了陆晏舟的注意。
“丞相……对抱孩子还挺熟练?”语气略带质疑。
“族中也有弟妹是本相曾经带过的,小少主一直让本相抱着,陆宗主不怕有人说闲话?”
二人边说边往外走,一路上是有下朝的官员偷偷地看着他们。
陆晏舟用手指逗着孩子,一脸无所谓:“本尊不在乎,反正这又不是本尊的主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糯糯趴在怀里一直玩着‘丞相爹亲’的头发,口水还弄湿了爹亲的发丝。
刘慕爻想把糯糯还给陆晏舟,奈何小奶娃的力气不容小觑,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和衣襟,于是他和陆晏舟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一起向前走。
后面围观了一路的官员大人们,相□□点头表示肯定。
“还得是咱们丞相啊,前几天才跟侯府那位纠缠不清,这现在陆府的又往上贴。”
“虽说刘相面容不在,但这为人的风骨和才华,凭那两位的身份想接近也合适。”
“哎呀,陆家的小少主好像给丞相身上尿了!”
“竟然上了同一辆马车,是堪比早上从侯府中出来还炸裂的情况。”
……
各位大人还真是在聊上司八卦的时候,可比上朝活跃。
在听完阮娘的事情后,两人同时相互一看,有问题。
但问题不是芬阮本身,而是那个被芬阮形容凄苦悲惨的男人。
“芬阮姐,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不要回去,我让人去花楼买了你的契身书,但贱籍……除了萧氏翻案再无其他办法。”
次日早晨,夏小侯爷带着银票去花楼把事办了,姑娘们对阮娘都露出羡慕的目光,又颇有不满,明明嘴上说不见,结果却被人家赎了身。
花楼上有人悄悄掀开一扇窗,从上往下看着远离的夏宣侜,面色阴狠。
“你真的对那两个人毫无印象?你若欺瞒,主上怪罪下来我可救不了你。”面容清丽的女人不停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似乎在等着那人开口。
刚刚脸色还狠毒的男人,再转头的一瞬间又变得老实憨厚。
“您放心,芬阮那个蠢货肯定会把他们带来见我,到时候是人是鬼是什么身份,我自然第一时间告诉您。”
“你收敛些,主上不喜欢有人自以为是搞小动作。”说完,女人将匕首插在桌上离开房间。
带着他们去了宅子,轻轻敲了敲门,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衣衫破烂,走路一瘸一拐。
阮娘上前去拉住男人的手,说:“夫君,我回来了公子替我赎了身,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男人显然还有一丝诧异,对萧鹤锦和夏宣侜还有疑虑。
“阮娘,是我连累了你,让你委身在那种地方,你,你不怪我?”
正要说话,小侯爷打断夫妻二人叙旧:“我说二位,咱们能先进去说话么?”
坐在简陋的屋内,阮娘顺着记忆中家里的摆放,先给几人沏了一壶茶。
萧鹤锦发现那人一直在看着自己,揭下易容的伤疤,莞尔一笑。
“郝叔,可还记得我?”
男人先是仔细看了看,随即再是震惊,颤着声音:“你!不,这怎么可能?小公子明明很早就夭折,你到底是谁!”
萧鹤锦把手按在男人的肩膀上,让他冷静些坐下,说道:“萧鹤锦没有死,从很早开始,父亲和母亲就选择让我一人独活。”
萧太傅从察觉有人要颠覆萧氏开始,便为幼子留下一条后路。
“这,你真是鹤锦?”
“自然,当今世上有多少人还记得这个名字,又有几人敢以这个名字出现。”
男人一改态度,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对比起女人的叙述往事,反倒让两人在家先待着,他出门买些东西,晚上坐在一起好好叙旧。
小侯爷摸摸额前刘海,对着阮娘说:“这茶凉了,帮我们再沏上一壶吧。”
待芬阮出去,夏宣侜敲了敲桌子,说:“那男的你也发现问题了吧,他具体当年在萧府是做什么的?”
“郝彬,我只记得父亲当年引他入府是因为一篇文章,他出身低贱本不能与世族相交,但父亲怜惜才华,便破例收他。”萧鹤锦揉了揉眉心,补充道,“他好像很笃定我的死讯,但接受得又很快,应该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我,现在却丝毫不急,也没有慌乱。”
“那人的腿你注意到了么,装得太假了,若是为了装可怜让女人可怜他,倒可以理解,或者让我们松懈,一个瘸子又是好丈夫,能做些什么,他在防着我们,又想让我们对他失去戒备。”
“我们家遇难他也不算很重要,估计不会有人假作他的模样,或者他知道些什么。”
夏宣侜轻笑一声:“今晚探探底?”
萧鹤锦笑而不语,点点头应下提议。
刚还老实憨厚的男人褪去伪装,快速走进一处院子的后门,在花楼的那个女人一改轻浮装束,换上劲装短靴,身后另一个人转过身来。
温酒时被发配到天水城,心里一窝火,明明他可以去朔北见情郎,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要监视这个废物,主上命他必须待在天水。
不过也确实见到了熟人,没想到弄月公子竟然还有这层身份,他虽对北卫的世家没有多少了解,但萧氏叛国案还是略有耳闻。
隐忍十年,如今才选择暴露身份,是因为身边有那个人么。
郝斌谄媚地问:“大人,需要小人将他们抓住么?”
温酒时像是听到笑话一般,嘲笑道:“就凭你?那两个就算是本君,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要生擒,郝斌你还挺厉害的。”
“君座,要不妾身去接近小侯爷他们?”
“不必,消息传给了邑京就好,等下一个命令。”温酒时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对着郝斌说,“多余的事情不要做,本君说得你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