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云岚肯定答复，白珝给守在院门的两个护卫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去唤大夫来。
“殿下贵为金枝玉叶，夜风寒凉，还请殿下进房中细谈。”白珝心知三言两语说不明白，抬起手臂指向自己刚才走出来的房门。
正欲引路，云岚却忽然开口：“将军且慢。”
她回眸看向院子外的马车，努力藏住话中哽咽：“嬷嬷为护本宫性命，被歹人连刺数刀，医治不及，已是······可本宫如今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时辰，还望将军唤人为嬷嬷整顿仪容，置办后事，让嬷嬷······入土为安。”
白珝这才明白，她那一身血污从何而来。
“嬷嬷忠心护主，自然不能让嬷嬷寒心。”白珝低头领命，“末将这便差人去做，还望殿下在房中稍候片刻。”
云岚信他，也只能信他。
颔首示意后，便迈步走向房中。
房中布置并不复杂，看上去像是书房。
云岚走到矮几前坐下，心绪犹如乱麻，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白珝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很快便又匆匆回来。
得了云岚免礼，坐下之后也并不废话，直言问道：“今日刺杀之事，殿下可知是谁的手笔？”
“本宫平日不曾与谁交恶，仔细想来，还是宁国公府嫌疑最大。”云岚轻声答。
白珝听得皱眉：“宁国公府乃是殿下夫家，怎敢如此？”
云岚低低叹，将往日到今朝宁国公府所作所为一一诉说。
心里苦闷得厉害，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乱倒苦水的时候，只能将重点说出来。
只是她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将宁国公府谋逆之事说出来。
连带着自己掌握的证据，也并未告知。
不过仅仅是宁国公府平日里对云岚的态度，便足够让白珝气愤。
“岂有此理！殿下身为皇室贵女，区区宁国公府，何敢欺辱殿下至此？！又何敢谋害殿下？！”
云岚摇头苦笑，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
长公主落到今日这番田地，实在难堪。
白珝愤愤不平，余光却又瞥见云岚现下还是一身狼狈。
沉吟片刻，还是起身又抱拳行礼：“殿下，今日时辰已晚，宫门定然落锁，不若明日晨间末将差人乔装打扮，护送殿下回宫？”
“也罢。”云岚轻轻点头。
她浑身脱力，后背虚汗早已浸透小衣，这会儿就算进宫，她也没办法用最好的状态跟皇帝说清来龙去脉。
还不如就在桂雨庄整顿一夜，至少还能恢复些力气。
白珝见她应下，便又唤人送她前去别院。
洗漱更衣后，云岚便让灵鹊和守月也去歇下，连小福子想在门口守夜，都被她谴去好好休息。
躺在床上，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只要闭上眼，她就会不受控制想起兰嬷嬷浑身是血的模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惊惧还是悲痛。
可她只能看着床顶叹气，一声接一声。
【温馨提示：系统自动升级完毕，角色分析功能已载入。】
静默之间，脑中忽地响起熟悉的声音。
【······】云岚忽然更加无力。
在自己险些丧命的关键节点，系统竟然是在自动升级。
升级的还是一个比起今晚的事情来说微不足道的功能。
气得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良久，云岚才问：【能不能关了自动升级？】
问出来这话，却又觉得好笑，
就算关了这个功能，在像今晚这样的危急情况下，这个人工智障又能给她什么帮助？
【收到宿主反馈，正在关闭自动升级功能，改为闲时提醒。】系统仿佛不知道云岚经历了什么，还在用冰冷机械的声音回复。
【嗯。】云岚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她实在没有力气再说什么。
今晚的事让她明白，自己那个看上去像金手指一样的系统，实际根本靠不住。
想在这些世界里活下去，她只能靠自己。
脑袋里思绪万千，到最后越想越乱，甚至都快捋不清任何一件事。
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是从梦中惊醒，才发觉自己好歹休息了一段时间。
窗外天色还没有亮，只能从天边看见丝丝缕缕的曦光。
云岚下了床，坐在窗边，倚靠着窗棂静静看着东方。
眼睛干涩，或许眼中已经布满血丝。
可她满心烦忧，只能这样坐着，静静等待时间流逝。
天终于亮了些。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丫鬟窃窃私语。
灵鹊和守月也醒了。
“进来替本宫梳妆吧。”云岚走到门边，对门外轻声吩咐。
灵鹊守月也没想到她这个点便醒来，但还是连忙应：“喏。”
梳妆更衣后，云岚捧着自己昨日所穿的血衣，上了白珝准备的马车。
白珝要避嫌，不能亲自送她过去。
但桂雨庄的护卫皆是姜云岚舅舅留下的亲卫，舅舅离去前曾吩咐过，若是太后逝世，他们只听昭懿长公主差遣。
五个护卫随行，十五个护卫早早便乔装进城，势必要让云岚平安进宫。
马车哒哒，一路不停，还不到半个时辰便进了城。
出乎云岚预料，她一路顺畅，没有遇见半点阻碍，甚至连进宫都没有耽搁时间。
这会儿进宫，还未到早朝点卯的时辰，皇帝还在寝宫休憩。
“奴才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万安！”守在寝宫外的大太监一瞧来人，顿时惊得跳了起来。
拂尘一扬，便连忙上前几步，问道：“长公主，您这是······？”
瞧见云岚怀中血衣，顿时心感不妙，不等云岚回答，便又道：“陛下这会儿还歇着呢，殿下若有急事，奴才去敲门给您问个信儿，可好？”
大太监分得清轻重，皇帝是否重视这个妹妹是一回事，但皇室宗女遇害，那便是打皇室的脸，不能草率。
“不必。”云岚一步步行至皇帝寝宫的石阶前，从袖中抓了几颗金瓜子递给大太监：“公公守夜辛苦，请公公喝口茶吧。”
大太监拿着金瓜子，摸不定主意，但看云岚决心已定，要是咬牙应下：“喏，谢殿下赏赐。”
云岚带着两个丫鬟和小福子，整整齐齐跪在石阶前，等着皇帝醒来。
她知道自己就算有天大的苦，在皇帝面前也不及皇家脸面重要。
昨日闹成哪样，她必须先请罪。
不知自己跪了多久，膝盖都渐渐发麻。
大太监终于进了寝宫伺候皇帝洗漱更衣，不多时，便出来请她进去：“殿下，快请进吧。”
云岚这时候才起身，捧着血衣一步步走进富丽堂皇的宫殿。
她低着头，眸光能看见一抹明黄时，便又再次跪下，哑声见礼：“臣妹叩见皇兄，清晨打扰，实在是走投无路，求皇兄为臣妹做主！”
云岚进来时，姜弘玖便已看见她裙上灰尘，料想也是在外边跪了许久。
再看她怀中血衣和苍白面色，眉头顿时紧拧，让大太监将她扶起。
“昭懿何故如此？细细说来，不必遮掩。”姜弘玖心知云岚嫁入宁国公府，今日之事，必定和宁国公府脱不开关系。
谋害长公主，明面说来，与谋反无异。
云岚站在姜弘玖面前，颤抖着双手捧高血衣，一字一句宛如泣血：“宁国公府，妄图谋反！臣妹也正因手握证据，才被宁国公府迫害至此，昨夜更是被人追杀，若非兰嬷嬷替臣妹挡下刀刃，臣妹昨夜已是刀下亡魂！”
她话语停顿片刻，才又强忍哽咽继续道：“臣妹自从嫁入宁国公府至今已是一年有余，其中被夫家冷落监视，臣妹皆一一忍下，只因臣妹心知身为长公主，不可哭哭啼啼寻死觅活，让皇室丢了颜面。”
“罪证在手，臣妹不得不想方设法向皇兄禀报，可哪怕逢年过节，宁国公府也不顾臣妹意愿，强迫臣妹称病，不许臣妹进宫请安。”
“直至昨夜宁国公府设宴，驸马酒醉，在花园中与臣妹相逢，不知哪儿来的气性，张口便拿臣妹撒气，字里行间，无不提到太祖之事，直言宁国公祖上功勋赫赫，甚至、甚至直言臣妹生在凤凰枝，也与鸟雀无异！”
她说着，见姜弘玖眉眼间愠怒明显，瞧着是要濒临暴怒。
这便又从袖中摸出原身留下的罪证，双手递上：“蓄养私兵乃是谋逆，臣妹心知此事不可耽搁，谁料他宁国公竟敢派人刺杀臣妹，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姜弘玖亲自接下她手中两页纸张，不必细细翻阅，扫过纸张上几行，便能明白宁国公府是什么意思。
“放肆！”姜弘玖重重拍击扶手，沉着面色起身。
云岚缄口不言，只低低啜泣，再次跪下。
“来人！传朕口谕，宁国公府意图谋害皇室贵女，罪该万死！责令羽林军右统领白珝，率一千精兵，将宁国公府上下打入天牢！御史大夫上官昌，协同大理寺卿彻查宁国公府！”
姜弘玖话毕，才又让人将云岚扶起。
年轻的帝王神色阴晴不定，见她面上泪痕，却也并未安慰。
“昭懿且先回寿安宫歇息吧，早朝在即，待到午时，昭懿再来御书房细谈。”
云岚温顺低头：“臣妹遵旨。”
她知道姜弘玖必定会下这样的旨。
宁国公是开国功臣，但后代居功自傲，早就是皇室眼中钉。
姜弘玖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铲除宁国公一脉，所以就算云岚今天不递上罪证，姜弘玖的旨意也不会变。
只是有了这罪证，姜弘玖才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顺，不会使得臣心和民心动荡。
回到寿安宫，云岚屏退宫中侍女，只留灵鹊守月和小福子在跟前。
她容色憔悴，却不敢耽搁，又开口道：“宫中，亦然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