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带着两万军队回京,一为太后贺寿,二为充盈因调派苏州一万军队而导致的空缺,在勤王请奏到达汴梁之时,他已带军队上路,此等先斩后奏的招数,任太后再不满也无可奈何,朝上众臣商议,四公提议,让勤王将军队安置在徐州,由武将交接,另派迎使接应勤王先行回京,如此错开,避免勤王小动作。
只是一来,接应的武将和迎使人选便有了争议,越国公认为应由宗亲接应勤王,羽林中郎将接应军队,三公却不认同。燕国公道:“宗亲伶仃,勤王气盛,恐有怠慢,我以为该派一个更为胜任之人。”皇帝:“卿以为该派何人合适。”燕国公道:“以勤王品级,臣以为派越国公为宜。”梁国公道:“臣附议。”皇帝犹豫看向帘后之人,附耳梁世保,他听后入帘回话。越国公蹙眉,他没想到矛头指向自己,按理,此事何须他这从一品大臣,只是勤王难缠,若不派个合适的人,他未必肯顺坦交出军队,燕国公一提议,众人也想不出比越国公更合适的人,太后道:“如此,便由越国公任使者,接应勤王。接应的武将,羽林中郎将不适合,他毕竟是统领羽林卫,不可随意离岗,众卿可有其他人选?”
众臣互相商议一番,接连提了几人太后都不满意,特别是四公所提之人,太后全都否决了,四公知道,这是太后敲打他们,对之前提议让曾瑞领兵南下不满,还白白让他带走一万兵马,致使如今局面。
不知何人提了一句,“我看巡检都指挥使顾行海可任。”太后道:“何人提议。”只见队尾走出一人,是礼部何员外郎,“臣以为,巡检都指挥使顾行海可任,他乃南安侯第六子,他去接任军队最为合适。”太后道:“顾行海,你以为如何。”顾行海:“臣领命。”太后又对四公道:“四公以为如何?”南安侯虽与老越国公交好,但与现越国公无甚交情,他在朝上一向中立,告老后更是远离朝堂纷争,家中子孙众多但鲜有朝中任职的,最大官职也就是顾行海这个巡检都指挥使,四公自然无异议,“臣附议。”
帘后的身影轻轻晃动了下,看着满朝文武林立,看着稚童沐冠,顿感身心俱疲,“便如此,退朝。”
“恭送太后,恭送皇上。”
临时接了个迎驾的任务,越国公也无他想,一进府就命人准备行囊,进了尚瑞园却不见夫人迎上,便抓了个丫头问话,“夫人呢?”丫头回话,“砚清姑姑说夫人病了,在房里。”蓝正麒道:“好端端怎么病了,可请御医?算了,你让砚清来。罢了,我去见她。”说罢往何咏芳房内,却见砚清在榻上绣花,“夫人怎么了?”砚清忙起身,“夫人她……”
屋内喊道:“砚清,可是公爷回来了?你去斟杯热汤来。”砚清应声离去。蓝正麒进内,只见何咏芳一身素衣,头戴抹额半躺在床头,脸色有些苍白外倒不见异色。“好端端怎么病了?可请御医看过了?”何咏芳难得好颜色,“有些脾虚,御医来瞧过了,说是要静养,公爷这是要去哪儿?”蓝正麒便把差事说了,何咏芳一听有些急,“现在就要去?”他道:“军队马上要到了,我要先去徐州候着。”何咏芳若有所思,他见她担心,安抚她肩,“没事,军队是南安侯接管,我就接个人,勤王再狂也不敢违抗圣旨,听说他是只身来,儿子还在沧州,静儿既然去了沧州,就会想办法牵制他。”何咏芳欣慰蓝正麒总算开始信任自己女儿,便道,“那你去了徐州派人来信,接了勤王后也要来信,我可是要算着日子等信儿,迟一天都不行。”蓝正麒有些稀奇,“离不开为夫?那我去同太后说去,这差事爱谁谁,我专心在家陪着你。”何咏芳又气又笑,“老不正经。记得,信迟一天都不行。”蓝正麒真有些不舍了,何曾见过何咏芳这副娇黏面孔,心中感慨苦尽甘来。
残阳如血,万人大军如列队蚁兵穿行山间,万人践踏,尘土飞扬,勤王所领军队本不会穿徐州城入,只是他收到朝廷所令,命在徐州候守,勤王便被拦在徐州城外,来者是一辆马车,看仪仗是从一品公爵,副将大声呵斥,“我等乃奉命进京勤王军队,何人拦驾,速报上名!”
马车上下来两人,随从回应:“越国公奉旨迎驾。”勤王摆手让人近身,二人走进见礼,
“你是南安侯家的?你是老几?南安侯身体如何?”顾行海回道,“王爷,我排行老六,多谢王爷关心,家父身体康健,他知道我来接王爷,还吩咐备上王爷最爱喝的陈酿。”他与南安侯是老相识了,越国公却没见过,正得盛宠还承袭父爵的越国公比想象中年轻。“越国公,我未见过你,你父亲却是我老朋友了,不曾想,他那样大老粗一个人,生的儿子这副模样。”
“王爷过誉。”
“皇嫂怎么派你们来迎驾,我又不是不认路,出宫的路我走过,回宫自然认得怎么走。”
越国公道:“王爷周车劳顿,太后命我等在此为您接风洗尘,顾指挥使奉命接管军队,充盈巡检军。太后寿辰将至,命我随王爷轻装先行。”勤王脸沉下来,“我说呢,在这等着我,皇嫂真是体贴我。”越国公道:“我等已在城内备好酒席恭迎王爷,军队不便进城,还是先交由指挥使接管。”勤王深深看了越国公一眼,将兵符交到顾行海手上。
勤王等人入城后,顾行海即刻带着军队启程,一场危机好似悄然无声化解了。
接风宴过后,蓝正麒才想起要给何咏芳写平安信,从床上起身点了灯,展纸磨墨,不到片刻便写好,想着明日一早让人送去,思来想去想将送信的人喊起来嘱咐一番,便披了外衣出房,守夜的人见之问好,“公爷深夜起身可有吩咐?”送信之人在偏院,蓝正麒见守夜之人睡眼惺忪便摆手,“无事,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好好守着。”
蓝正麒离去后,一伙身着夜行衣的蒙面凶徒闯了进来,守夜之人未发声就命丧刀下。
蓝正麒前去偏院,路遇旁边的屋子,隔壁是勤王的卧居,本该守在院外的人不知何踪,他未多想,直到走进偏院才听见刀枪交接铿锵之声,他下意识躲到角落阴影处,不多时就见一小队刺客冲出,见人就杀,听到他们交谈,“找到越国公了吗?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出这个院子,他带来的人一个不留。”蓝正麒吓懵了,直到脚步声消失,他才抖擞着从草堆中出来,方一出来就被一手抓住,险些尖叫出来,那人及时捂住他嘴。
“公爷,是我。”蓝正麒的护卫,他之前派了这个护卫去打探勤王动静,“总算找到你,公爷快走,勤王想杀你。”护卫带着他绕小路走,到了后院马棚,二人解缰绳时被人发现,护卫赶紧护他上马,“公爷,不能走官道,勤王要反,他带的军队不止两万,而是六万。”蓝正麒大惊:“什么?”来不及多想,护卫一拍马屁,枣色骏马扬蹄嘶叫,冲破几个刺客的包围,护卫在后拦住还想追上去的刺客,不多时也亡于数刀之下。
夜凉如水,一捧明月挂于高空,无云之夜,暗黑寂静的官道只凭银银月辉照路,一人骑马驰骋官道上,远处马蹄声不断,是一队追杀而来的夜行者,蓝正麒拼命加紧马腹,在加速抽打几次马股后,一蹬马镫,从马上飞扑下官道侧密林中,身后追击之人紧追空马匹而过,疾速扑落的身体重重摔在草地上,翻滚数下才停下,摔得他眼冒金星,左手在落地的瞬间撑断了,所幸地上厚厚的腐叶烂泥缓冲下,他没摔死,方一平稳,他顾不上摔断的手,强撑身子往密林深处去,不知跑了多久,蓝正麒只觉喉间一甜,吐了出来,黑夜下,分不清是血还是胃中秽食,恨不得把肠胃吐空他才缓下来,待再想逃命,眼前一黑,蓝正麒晕倒在地。
“四万?”蓝静缓缓放下已举到嘴边的茶杯,洪生方训练过的小脸汗津津的,拍拍灰黑的手就抓桌上的棘果吃,“是啊,我和张叔暗地算过了,营地的兵最多四万,因训练时时分批的,各营分的散,看着就人多,但我去看多,营地通铺上少好多人。”蓝静看不惯,扔了块湿抹布给他,“明面上,勤王是带了两万兵马,沧州的兵至少十万,所以实际上,勤王带的是六万兵马,要出事了。”洪生道,“娘,咱怎么办。”蓝静道,“得尽快夺得沧州兵权,当初阿爷留在这里的两万越家军怕已散编,老法子没用了。”洪生道,“我们带来的五千兵不是也散编到各营了吗,张叔做了教头,大伙现在都很信服他,假以时日,娘在军中有了威信,还怕收服不了这四万兵?”蓝静道,“时间来不及,我最怕,谟羯会打过来,谟羯皇位更替,阿莱夫为夺权必有行动,借着攻打轩辕,是最快掌握兵权的法子,沧州只有四万人,难以抵挡。”洪生道,“这样也好啊,阿娘也可以趁着反击夺得兵权,军中能用将领不多,璎世子定会派阿娘去抗敌。”蓝静闻此看了他一眼,“谁教的你,借兵难争名夺利,打仗必死人,你是把军中将士当作升官发财的棋子。”洪生有些局促,收了手脚,“我,我没有……”蓝静盯着他许久,“回营里去,你这性子该磨磨。”
洪生方狗祟似的窜出去,韩绪便揭帘子进来,“你训他了?”蓝静怒看他一眼,韩绪不明所以,“孩子不听话,打一顿便是。你猜的没错,璎世子在沧州有家室,风流的很,十八房美眷,年纪轻轻也不怕泄气。还没娶妻呢,你加把劲儿,兴许能挣个正房。”蓝静朝他嫣然一笑,“大哥哥说的什么话,我就这么三心二意,要说挣正房,我同月娘子争一争可好?哦,月娘子大方得很,不用等我开口,她便急急让给我了。”这话直戳韩绪心窝,毕竟此前月娘子还没等他开口让她转正,就想着给他物色好女儿做正室。“闲话少说,你让我打听这个作甚。”蓝静小人得志,“知己知彼嘛,姬妾多就易生是非,你说璎世子后院起火,还有闲工夫管兵营的事?”
军中谣言四起,雍州来的蓝裨将不仅是个女子,还容貌昳丽,日日跟在璎世子后头,郎才女貌,璎世子起了求娶的心思。
璎世子绯闻缠身,时不时便回别院一趟,安抚爱妾们。璎世子一走,蓝裨将就突然提议举办军中比武大赛,并提议前十名奖军功,在平日无战事时,军功是很难挣的,蓝静的提议瞬间得到众人支持,有私心的将士也想趁机提拔自己人。比武大赛只在士兵之间,将士之间的比武只做观赏。
军中设四个擂台,以落台点到为止,因人数众多,初赛以十人为一组,淘汰一半即可,初赛最为热闹,因人数混乱,初赛考验的是身手敏捷,围观的士兵挤在四个擂台边,塞个水泄不通,前排的人几乎是趴在擂台边,台上比武之人有的快要跌落时被硬推了回去,有的明明站住了脚却被扯了下来,七嘴八舌热火朝天,台下之人比台上之人还激动,头三天初赛,众人过得比过年还开心。
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洪生竟熬过了初赛,人缘好,为人又机敏,好几次要跌落台子又被推回去的就是他,同擂台的士兵也不能拿个孩子认真,所幸有一半的胜率。
璎世子焦头烂额地回来后,也没说什么,甚至加了注码,士兵头名和将领头名都能得二十银赏赐。
复赛是五胜一,洪生很快就败落,张伯青晋级得还算顺利,士兵间的比武都是赤手空拳,只有到最后的百人排名才能使用兵器。比赛到了后头,腾出一个擂台给将领们。
将领们或是武学之家或是多年老兵一级级升上来,几乎每人身上都有看家本领,观赏性比士兵的比赛高多了。刀枪剑戟、斧钺钩锏、锤戈棍矛、花样百出,璎世子坐镇,每个人都削尖脑袋想赢得漂亮些。将领比武的擂台围满了人,挤不上的,甚至爬到附近的台子上看,另几个擂台边的士兵也爬高就低一会看这边一会看那边,喝彩声不断。
韩绪上台,一身白袍,背负长剑,他为人严峻寡言,军中认得他的人不多,又因年轻脸嫩,俨然一个白袍小将,众人对他都没有期待,他不喜花样,面对手持重锤的对手,剑花一挽,三两下击飞对方武器,一掌将人击落擂台,赢得干脆利落。
“下一个。”再次被韩绪轻易击落,看的人热血沸腾,人群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掌声,洪生叫得犹为大声,“好样的,大爷!打趴他们。”被身后大兵拍了脑袋,挠挠头皮依旧叫嚷得很欢。韩绪的出彩表现激起沧州将领不服之心,一个又一个,本着车轮战也要把他拉下台。只是接连输了几个,彼此有了忌讳,一时半会儿互相推脱着暂无人再上台。
轩辕璎和蓝静在观台上看的津津有味,见此,轩辕璎示意副将前去,其副将犹豫了一下,蓝静突然拍案而起,“我来!”她提起银枪,爬到台子上,众人对这个女裨将很是好奇,只是她平日爱缠着璎世子,又因近来谣言四起,大家对她的行事风格不太熟悉。
谁知蓝静上台后,韩绪沉寂了一会,便道:“我打不过你,我认输。”众人诧异,给韩绪倒喝彩,韩绪脸不红心不跳走会看台,璎世子耐人寻味地看着他,“韩都尉,当真是怜香惜玉。”韩绪嗤笑,“我若上台,真输给她才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