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青和程卿离开乘客舱，就见纪岱的下属站在通道旁。

一副等待已久的模样。

程卿没有犹豫地走了过去，压下胸口的忐忑情绪，相较于平日的温和，此刻拧着秀眉，语气微沉，问他：“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廖言避开她的问题，只是低下头，语气恭敬，“请您跟我来。”

程卿抿紧唇，太阳穴泛起阵阵痛意。

她很想甩脸色，转回乘客舱质问纪岱到底想做什么。

但理智岌岌可危的理智还是坚持住了。

她聪明地意识到现在的局况，也深知纪岱支开她的目的。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她贸然的举动或许会破坏纪岱的整个计划，造成无法挽留的后果。

程卿咬了下牙，生气也无可奈何。

她握紧喻青的手，跟着廖言走。

三人径直往前走。

途中，程卿敏锐地听到几声响。

她垂眸辨认，猜测是星舰外壳遭受碰撞发出的响声。

脑海中，零碎的信息连成一条清晰的线。

她猜到纪岱和秦喻想做什么了。

身体的温度一瞬间褪却，她手脚发凉，脚下没注意，往前踉跄了下。

喻青拉住她，眼神担忧，轻声喊她。

程卿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喉咙发紧，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深吸一口气，将喻青抱在怀里，紧紧环住怀里的小孩，脚下步伐愈快。

廖言停在星舰的尾部。

面前的墙壁上浮现出一道虚拟屏，输入密钥后，防御系统对三人进行信息识别。

【核查无误，启动紧急空间。】

随着电子音落下，模样完整的墙壁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

喻青惊奇地发现，这里藏着一扇门。

缝隙缓缓向两旁扩张，直到露出可供通向的距离，才停止移动。

廖言走到一旁，空出位置，让他们进去。

程卿没有停留地往前走，瘦弱的身影带着几分果决的气势，步子迈得稳健急促。

进入通道，走出一段距离，脚步却倏地顿住。停滞几秒，她转过身，和廖言说：“让他注意安全。”

对象是谁，不言而喻。

廖言点头，说：“您放心，我会将话带到的。”

程卿紧绷的情绪并未得到缓和，她甚至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掺着战火硝烟，透着一丝无形的压迫。

她又说：“你们也注意安全。”

廖言脸上多了一丝敬意，行军礼，“谢谢您，我们会的。”

通道的门逐渐关闭，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

紧急空间内的系统识别到活物，自动开启灯源。

灯光照亮四周。

这处空间和休息室的构造相似，可容纳十余人的大小，墙壁四周镶嵌一圈座椅，座椅是空心、可抽拉的设计，内部用来储藏紧急物资。

程卿曾在执行任务时，被人科普过这样的紧急空间。

这类空间一般建造在星舰尾端，由星际最坚硬的材料打造，可抵御严重撞击。

内部设置有动力装置、并配备与星舰同级别的智能系统。

特殊情况下，紧急空间将脱离星舰主体，独立行驶。

两人正朝向的区域是一块单向防护窗，此时，被一片白色的覆板遮挡完全。

程卿没有犹豫地走到窗前，抬手握住开关，将覆板拉开。

刷地一声响，窗外的情况暴露在眼前。

星舰正处在一片浩荡宇宙中，不远处有四艘大型星舰紧紧跟随。

全黑的外壳，舰体左侧熟悉的符号。

程卿一眼就认出这几艘星舰的身份，呼吸猛地一紧。

是流匪。

对方的星舰附近悬停着十几艘小型战斗机，正直直朝他们的方向驶来。

程卿没有办法轻举妄动。

垂在身侧的手不断攥紧，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的软肉。

她脸色苍白，出神。

流匪这次行动的规模太大，一定做好了完备都打算。

偏偏纪岱什么也不告诉她，偏偏她无能为力。

喻青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眼底漫出几分心疼，犹豫几秒，还是伸手，将柔软的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

他还未开口。

手背上的触感令程卿猛地回神。

不。

并不是无能为力。

只要知悉纪岱的计划，她就能帮忙。

她蹲下身，双手握住喻青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意，“小喻，你告诉我，他们都告诉你什么了？”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喻青被她问得一愣。仰着脸，神色呆滞地看着她。

贴着喻青的掌心顺着手臂下滑。

程卿握住他的手，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与平时不同，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尽可能的柔缓，“小喻，你一定知道的，你告诉阿姨，他们还和你说了什么？”

喻青的心脏突突地跳，他注意到程卿难看的脸色，能感受到她掩饰下的焦急与慌乱。

他抿紧唇，稚嫩的小脸严肃地绷紧。

他也很想为程卿做些什么。

但在对方炽热的视线下，他的脑海里乱糟糟的。

纪岱和他说过的话，秦喻和他说过的话，全部涌出。他不知道程卿想要听的内容是什么，他也无法辨别哪些是重要的线索。

喻青急得额前冒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在对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脸颊憋得发红。

他忍住眼泪，声调颤颤巍巍，仍然语气坚定地和程卿保证：“我马上就想到了，再等我一下。”

他握紧拳头，安抚程卿的情绪，也是在鼓励自己，“我马上就能想到的。”

程卿后知后觉，自己消极的情绪转移到喻青身上。

喻青不过才五岁。

遇到这种情况，也不哭不闹，而是反过来照顾她糟糕的情绪。

她愕然地看着喻青，将喻青努力的模样收入眼底，鼻腔涌出一股涩意。

良久，她抬起手抚摸小孩柔软的发顶，声音里染上不易察觉的哽咽，“对不起，小喻。”

.

另一边，流匪已经炸开储备舱的舱门，登入星舰。

和计划的一致，他们的行动十分顺畅，这番动静并未引起星舰内部人员与系统的注意。

前方的侦查人员确认情况后，向后方的军队传递行动指令。

不过半分钟，领头的战斗机已经驶停在舱门外。

率先走下的人脸上有道标志性的刀疤。

侦查员们颔眉低首，语气恭敬，“老大。”

李涛将通讯器屏幕上的信息收入眼底，嗤笑了声，将通讯器丢给身后的副手，大步往通道内走。

时机已到。

秦喻敲扶手的动作一顿，慢悠悠地站起身，绕开身旁的人，往外走。

葛卫在玻璃窗上看见秦喻站起的身影，面色带有几分阴鸷，突然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秦喻并未离开太远，闪身拐进洗手间，给控制室的人发送讯息。

做完一切后，他将通讯器塞进口袋，拔出后腰的枪。

这一切即将结束。

他短促地闭了下眼，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手枪精巧的雕花上。

睁开眼时，他的眼底一片漆黑，已经看不出情绪。拉开门，大步往外走，去与何速他们汇合。

如他所料，流匪在进入星舰后兵分两路行动，一波进入乘客舱与葛卫里应外合，另一波正靠近控制室。

何速带着一个小队的警员，已经撂倒先靠近的一小批流匪。

秦喻的视线在他们身上走过一圈，没有在几人身上看见伤口，紧绷的神色松缓几分。

原本的计划是他负责乘客舱，但计划行动的前一晚，纪岱与葛卫约酒回到住所，过来隔壁找他，与他调换负责区域。

“走吧，去控制室。”

.

星舰设定了自动行驶的程序。

控制室里三个驾驶员都是计划的知情人员，虽然知晓休息室里有缓冲措施，但仍然控制不住地紧张。

在听见休息室舱门开启的声音后，跳得嗓子眼的心脏反倒落回原地。

其中一位副驾驶员无声做口型。

来了。

舰长屏息凝视，握紧掌心里的控制器。

几秒后，脚步声愈近。

身后的玻璃门传来敲击声。

舰长沉声呵斥：“闲杂人员不得进入控制室。”

“……”

门外没有回应。

两位副驾驶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提起的不安。

安静少刻，敲门声复响。

舰长冷下脸，并未作出回应。

“……”

门外响起一声嘶哑的笑，语气里透着一丝熟稔，“徐舰长，好久不见。”

李涛站在玻璃门前，透过模糊的玻璃，隐隐能看见三个黑色的身影。

久久没有等到回应，他的耐心告罄，抬起枪，朝向玻璃窗。

砰砰两声，子弹迸出，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向玻璃门，在触碰的一刹那，滑转方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红光，重重嵌进墙壁里。

李涛陡然冷下脸，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脸上的伤疤更显狰狞，吩咐手下，“把门弄开。”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舰长摁下掌中的控制器。

通风管道传来嗡嗡响声，从排气口里爆发出几股浓烟，在人反应过来前，迅速溢进室内。

浓烟肆虐蔓延，瞬间占据整间休息室。浓烟滚滚，可见度极低。

强烈、刺鼻的气体呛入鼻腔，感到窒息，室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李涛捂住鼻，边咳边命令：“往外撤！”

有人摸索着打开休息室的外门，烟雾逐渐外溢。

视野缓慢恢复清明。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空气中忽然响起枪声，有人沉声倒地。

旋即，一道身影迅速掠进室内，直直攻向李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