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想通了?”沙发上的于果听见秋原走出来的动静,回头看她。
“你怎么还在这儿?”她的嗓音格外沙哑。
“明知道你可能做傻事的情况下还把你一个人丢下,我倒没那么狠心。”
秋原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像是久病不愈的患者。
于果推到她面前一杯水,她拿起来握了良久,才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想清楚了?”
秋原眼珠不动,眼神没有焦点。
“你要做什么?”
秋原放下杯子,起身打开窗户,“打雷了。”
“什么?”此时正是晌午,太阳好得出奇,怎么会打雷,但话音落了,于果真就听到沉闷绵延的雷声。
“不知道哪里要下暴雨了。”
秋原几次找上江岩,而他拒绝见她,乔树更是公事公办,索性她自己调查,这世上只要有钱和暴力,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她得知周星耀脱离了生命危险,而那些日子出现在他身旁的殷司源,格外瘦肖,甚至可以说是皮包骨头,他们同行的几个人看起来关系很好,赛车也是提前约定好的,看不出有任何端倪。
出事地点没有监控,她一时之间也毫无头绪。
于果看她愁容满面的样子,忍不住凑热闹,“你打算从自己拍的大马路上看出事故现场?你这照片比厕纸都干净。”
秋原放下照片,没好气地说:“你要没什么事,可以走了吗?”
“也没什么事,”于果坐下给她面前放了罐啤酒,“不过我认识这方面的专家,可以介绍给你。”
两人坐在地毯上,于果一罐一罐啤酒的当水喝,电影当成默片来看,秋原在研究搜集到的照片和记录。太阳的余光收尽,室内突然陷入昏暗,只电视的光忽明忽暗,两人就像蜷缩在一片混沌之中,无天无地。
她放下手里东西,取下眼镜,摸了瓶啤酒,咔嚓打开,不一会儿的功夫喝完了一罐。于果看了她一眼,推出去一罐。
秋原双手把玩着那罐啤酒,突然没来由来了句,“你现在开心吗?”
“嗯?”似已微醺的于果没听清她的话。
“仇人死了,你开心吗?”
于果托腮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仔细想了想才说:“不开心。”
“为什么?”
“你当初,还在劝我,没觉得,你现在不就在走我的老路?”
于果瞥了她一眼,不知从哪儿摸出烟盒,“介意我抽根烟吗?”
“随便。”
于果点上根烟,深吸一口,“我敢打赌,杀了周星耀和殷司源,你也不会好过。”
“是吗。”她说得毫无波澜,像是早就看透红尘,“你现在呢?”
“什么都没意思,所以才赖在你这儿啊。”
“然后呢?看我笑话?还是拦着我?”
“我本来打算拦着你的,后来想通了,拦是拦不住的,就像当初你说的我也没听进去,所以我现在更好奇,你接下来怎么走。”
“我也不知道。”她这句话声音很低,更像是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可能于果都没有听到。
她躺了下来,枕着胳膊,含糊着来了句“好累啊。”,没多久就睡着了。
于果指缝间的烟在缓慢地燃烧,她想拦住她,晃一晃她的小脑袋瓜让她清醒过来,以她的能力怎么可能让那些人绳之以法,更别说极有可能打上自己的小命。
可她不想,她没做到的,她不一定就实现不了。可实现了又怎么样?她的弟弟死了,生母死了,仇人也死了,接下来又能怎么样?她,她们,不过行尸走肉的躯壳。
秋原熟知康静山的作息,若是他没特意改过的话。落日时分开始下起哗啦啦的大雨,夜色浓了也不见消减,撑伞走着的秋原把伞面压得很低,裤腿溅湿了半截,雨鞋也大得不合脚,她走的小路没有灯,像是个魅影飘过,藏匿于大雨声中。
她走到酒吧后门,上了外侧台阶,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轻而易举地进了房间里。关上门,嘈杂的雨声一下子安静不少,身上的雨水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很快形成一小片水渍。
房间的门开了条缝,一道光闯进来,楼下传来一声呼唤。
“静山哥,我一会儿把这些酒拿上去。”麦子的声音。
“好。”说完他的眼睛注视了房内几秒,拉开门走了进去。
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用力不准一道血印出现在他脖子上,他放在门框上的手轻轻带上了门。
“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既然来了,喝一杯,好久不见了。”说完径直往屋里走。
秋原一慌条件反射地要拦,绊倒他压了上去,“别乱动。”
“你太瘦了,力气太小。”趴在地上的康静山慢条斯理地说道,这种时候他还在聊别人!
“趁你不备还是能放倒你。”
康静山浅笑一声,“陆川还没教会你。从雨中来,开过门,房间里的味道已经不一样了。”说完翻了个身反而把秋原制服住了,他抢过她手里的刀,仔细看了看,“太钝了。”说着起身,还不忘伸手把她拉起来,秋原没搭他的手,径自站了起来,跟他保持一定距离。
“车祸前,是你打给周星耀让他提防殷司源?”
他走到沙发前,弯腰倒了杯酒,“周星耀知道他会动手,不过没想到会在赛车的时候。”他抿了一口,似在细细品尝,“要是他没留神的话,说不定死的真就是他了。”
“殷司源死了,当时车根本没有着火,是你们放火把他活活烧死的!”秋原还是无法直面这些说出的话,受重伤的殷司源被压在车下,尚存的意识最后湮灭在熊熊大火之中。
“我是告诉周要解决了他,否则,给他喘息的机会,死的就是周了。”他说得像是评判一道无关紧要的考题,冷漠得让人可怕,顿了一下接着说:“他太急了,考虑,准备都不周全。”
“别说了。”
康静山新拿了个杯子,倒了三分之一,递给秋原。
秋原假意要接,实则抓住了他的手腕,准备好了刀刺向康静山,杯子掉在了地上,酒水洒了一片。
她知道比起眼前的人,她的身手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但既然是机会就不可能错过,他有绝大的可能躲得过去,甚至是反手刺向她,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刀刺进了他的腹部。
“你也太心急了,再多等等,路就显现出来了。”
秋原另只手抓住他的衣领,“你不是躲得过去吗?为什么不躲!故意让我帮你了结是吗!你从来都只是利用我!”
殷司源单手摸了摸她头顶,“人能做数不清的事,但不能自己了结自己,你知道为什么吗?”
秋原不解地看着他,他似乎在笑。
“命从来不是自己的,活着才天理,才是在赎罪。”说着,他的手覆在她手上,一点一点把刀拔出来。
秋原想拦着他,可却阻止不了。她真切地感觉到了疼痛,痛彻心扉。
迫在眉睫的脚步声这时传来,秋原一下子慌了,开门的一瞬间挟持了康静山。
“谁在哪儿?”
“别开灯!”
“秋原?静山哥呢?”说着要走过来。
“别过来!”
接着微光麦子看出不太对,再加上秋原声音中的异样,“你要干什么?你真要杀静山哥?秋原你是不是疯了!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周星耀去呀!你干嘛对静山哥动手啊!”
“对不起。”秋原克制着,声音冷冷的,“有他在没人动得了周星耀。”
“对不起有什么用啊!你放开静山哥,你不就是要周星耀的命,你杀不了他我替你,反正我没成年杀人也不用坐牢,你别害静山哥行吗?”听得出他快哭了。
秋原拿刀的手抖了一下,康静山轻拍了下她手背,低声说:“迟疑了?唉陆川到底怎么教的你。你先回去吧,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的头抵在他后背,她想听他的话,最后还是听了,拿刀的手慢慢放下,刀掉在了地上,快步走了。
麦子本意欲追上去,被康静山拦住了,他躺在沙发上,随手扯了毯子盖在身上,感觉整个人累得不行。麦子扑了过来,跪在地上,“静山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你觉得呢?我倒要找陆川好好聊聊他是怎么办事的。”他抬起外侧的手放在麦子头顶,“秋原不会真伤我。今天的课去上了吗?”
“上了,我一节课都没落过。”此时麦子激动得像抢答的学生娃,兴奋地说出自己的答案。
“把药拿来,桌上的。”
麦子麻溜取了药,端了水给他,看着他喝下去。
“我困了,你下去吧,跟陆川说今天不要有人再上来了,你好好上课,别浪费了嗓子,不许偷酒喝,我,一直看着你呢。”
“嗯!”麦子答应着还疯狂地点头,“我明天带吉他来,我新写了首歌,明天唱给你听。”
“好,去吧。”
麦子走下楼,有些失魂落魄,最后一节台阶没站稳险些摔倒,陆川扶住了他。
“怎么了?”
“没事,静山哥睡了。”说完咬着牙关,似在极力克制。
陆川向上望了一眼,没再追问,“今天没事早点回去。”
“嗯。”赶忙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