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得像死了一样的办公室里只有经纪人粗重的呼吸声。
“问题不大，还来得及补救……”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无力。打火机发出一声脆响，打断了他苍白的解释。老板又点燃了一根烟，腰杆不再靠着椅背了，眉毛拧成了川字。
“出卖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我想不到，你们想得到吗？”宋朝桐双眸中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极力压抑的愤怒。
就像冻土下的岩浆，随时都要爆发。
经纪人的呼吸为之一滞。
虽然口上说着问题不大，其实他清楚那只是自己□□的话术。事到如今，他意识到一切都开始失控。那些黑料本就是为了捶死宋朝桐准备的，他本人再明白不过。
宋朝桐冷眼盯着他，半晌，嘴角扬起嘲讽：“明白了，你们是看上了我的违约金？公司现在就靠这个活着是吗？听说陈莫也要赔你们一笔，真是可喜可贺啊。祝贺公司又可以活过一年了。”
他毫不收敛的嘲讽揭开了公司伪善的面具，经纪人心虚喝止：“够了，陈莫跟你怎么会一样！”
其实那吞进喉咙里的下半句话昭然若揭。陈莫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透明爱豆赚不了几个钱，可宋朝桐却是他们的摇钱树，公司怎么会自砸招牌，像对待陈莫一样对待他？
然而这个回答透着一股冰冷的铜臭，也不适合拿出来讲。经纪人沉默到最后，只能长叹一声。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这件事情我们会处理，尽量把影响降到最低。”连吞云吐雾也不能缓解焦灼的气氛，老板将烟头按灭，沙哑道，“小宋，你先去休息吧，我叫生活助理送你回去。”
坐在沙发上的青年神色冷漠，无动于衷。
于是经纪人便给助理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小助理不知是不是被铺天盖地的舆论吓到了，声音坚定地好像下一秒就要上战场。
“马上到！十分钟之内。”
“车快到了，我陪你下去。”拿起一个遮脸的黑色口罩，经纪人开始做最坏的打算。要把艺人的行踪保密，省得继续被狗仔追拍。一切仿佛回到了被全网黑的那一天，历史的重演。
宋朝桐拒绝了，在Mike闪烁的眼神中站起身。“你忙吧，不劳费心。”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他径直走了出去。
经纪人也没敢提出异议，停住了脚步。
走到走廊尽头，下行按钮被按下。
电梯是个不会被氛围影响的死物，依旧欢快地嘎吱嘎吱响着来接。
可按下按钮的客人调戏了电梯一把，兀自凝眸站在窗边，好像楼底下千篇一律的灰色砖石路是多么值得欣赏的旷世美景一样。
电梯等待了一会，又叮地合上，嘎吱嘎吱地响应下一位客人的召唤去了。
嘭——
背后的办公室发出重物撞击的声音，像是什么易碎的东西被人愤怒地扔到了地上，开裂四散。
他猜是那个烟灰缸。
“嗤——”
站在窗边的青年终于忍不住弯起眼角。他捂住嘴。防止那越来越明显的笑声被里面的人察觉。
笑得像一只舔了蜜的小老鼠。只是那蜜糖有些特殊。
他们越愤怒，他就笑得越开心。
……
“我就是看你不爽，终于发现了？”嚣张的声音语调上扬。
“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我是不想日后闹得大家太难看。”另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来啊，想打就打啊，你觉得他们会维护谁？”嚣张的声音一字一顿，“拖，油，瓶。”
画面开始剧烈晃动，两个声音扭打在一起。
视频到这里还没算完，可许骏行已经按下了熄屏键。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车窗外流动的景色，想要让情绪平静下来。
理所当然地失败了。此时此刻这个视频正在以每分钟在线人数五千的速度传播。
视频里的宋朝桐和队长大柳在打架，而他许骏行在旁边很没用地喊“你们干什么，不要打了”，成千上万的网民正在感叹——
原来宋朝桐是这样的人，原来许骏行是这样的人，原来这就是SILVER……
他很想不管不顾地冲出去说：不是的。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管是宋朝桐，还是SILVER。可是这样无力的澄清有什么用呢。
林助理开着车，隔一会就要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老板。在又一个红绿灯路口，车后座上脸色苍白的许骏行突然开口。
“能不能撤了热搜。”
“呃，太多了，撤不过来的。每条都要花好多钱呢。”林助理站在很专业的角度劝他，说堵不如疏，现在最好的方式是双方和解云云……
“没用的。”许骏行摇了摇头，“我找过大柳了。”
他是当事人，自然知道这个视频最初的文件在大柳那里。可当他怀着不可置信和一丝希望找上这个昔日的老大哥，对方只回了他一句：
【这是我和宋朝桐之间的事情。骏行你别管。】
可那些事情早就解决了不是吗？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又提起呢？许骏行实在是不想以最坏的心思揣摩这位老大哥。
“其实……其实大柳哥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林助理又劝道，“只是稍微影响了一下SILVER的风评，和咱们没有太大的……”
“关系。”
最后两个字被他咽下。因为后座上的许骏行看着真的很疲惫。“又不是花公司的钱，我自己的钱我还做不了主吗？”他低下头。
林助理默然。只是一个过期男团罢了，有必要这么维护吗？他心里想的其实是这个。
总不至于是为了……宋朝桐吧。
这个念头从脑海滑过的瞬间，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再次向后视镜看去。原来许骏行在打电话，打不通，打了好几次。
最后他的视线在后视镜对上了林助理，说：“掉头，上高速。”
“啊？”
“去N市。”眼神坚定。
林助理应了声好，手心却出了汗。
没记错的话，N市，就是宋朝桐新的住址。
……
“近日，知名艺人宋朝桐被爆出重大丑闻，作为银河娱乐的最重要的核心艺人，他的丑闻已经导致银河娱乐市场价值持续下跌。”
“据悉，银河娱乐已经连年保持利润负增长，此事或将成为压倒银河娱乐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据知情人士称，已经有公司向银河有了表达了收购的意向，银河娱乐的资产或许能够被保留。是破产？还是被收购？点点关注带你了解最新讯息。”
走在第一线的消息搬运工正在激动地播报着新闻。宋朝桐挂着耳机听着，一边解开了外套的扣子，就这么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尚有余威的寒风里，居然一点也不感觉冷。
可见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激动的。
尽管他表现得十足把握。
【倒是替我省了一笔钱。】手机屏幕亮了，是备注为“秋梨”的联系人。
【谢谢老板，老板大气。】手指噼里啪啦敲出一行字，宋朝桐已经叫上了老板，听着狗腿意味十足。
【只是说话算话罢了。】隔着屏幕也能看出邱欣的高傲。他倒也未必对银河娱乐这小破公司有什么兴趣，但是他和宋朝桐打赌，他输了。
况且，从钱的角度上讲。拿一个骨折式缩水的银河娱乐市价，换一个潜力艺人五年的合约。好像……也不亏？
不远处响起喇叭鸣笛。宋朝桐骤然惊醒，才发现助理早就到了，正在等他。
不是原来那辆黑色的旧车，而是崭新的银白色保姆车。小助理坐在驾驶座目光如炬，腰杆挺得笔直，示意来人赶紧上车。
“老板你不冷吗？”宋朝桐钻进车的时候，驾驶座上的人替他打了个寒战。担心地盯着他暴露在凛冽北风中的脖颈。
“精神焕发。”宋朝桐淡淡地说，“你的演技也大有进步。”
司机摸了摸鼻子，嘿然一笑。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作为此次“套路狗公司”计划的唯二知情人，他感到十分荣幸。
“老板你真是……舍身炸粪坑啊。”他赞美。
宋朝桐觑了他一眼，眼角一弯，也赞美道：“真会说话。”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会说话，小助理张口就是一段吉祥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妖魔鬼怪快离开，新车新房到手来——”他利索地点火起步，掉头驶入了大道。
正往着新家的方向。
……
事实证明，作为全能家政官，小助理的担心总是不无道理。
刚下车他就觉得有一丝不对。明明一切按计划进行，大获全胜，自家老板的背影却显得没那么有精神。
为什么呢？
回忆起最后一段路程，好像无意间看到宋朝桐靠在后座上闭着眼。更奇怪了，最近行程轻松，应该睡够了才对。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小助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啪的一声手掌贴上了某个冒着烟的脑门。
宋朝桐好像被这一巴掌拍懵了，潋滟的狐狸眼眨巴眨巴，不敢相信小助理居然有胆子偷袭他。
“神经啊！”助理倒吸一口凉气，说出了妈妈桑的经典台词，“叫你不好好穿衣服！”
“这下发烧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