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达有一瞬间失神,他不敢相信有人这般有胆,居然真敢与他相争。
“给我去查,对面屋中之人是谁。”蔡达面容阴沉,低声吩咐身侧小厮,搭在椅凳上的手却早已紧握成拳。
小厮领命往外走却陡然撞上一人往屋中进,两两相撞,磕的来人一声痛呼。
小厮也正纳闷呢,谁敢这般毫无顾忌的闯入刺史的房间,一抬眼瞬间跪在地上:“小的错了,不甚冲撞了管事!望管事恕罪!”
刺史府的小厮除去蔡达外,最恐惧之人当属他身边的这管事了。
可管事哪有空理会他,甩了甩袖子从地上起身,连忙走近屋内同蔡达禀报起来。
“大人,你让我查东郊李家的大公子,家世不算多高,但他身后有人撑腰啊!”管事跪在地上,面上的汗水都快顺着下颌滴到衣襟上。
蔡达闻言一顿,眼中俱是不屑:“你倒说说看,他有何人撑腰?”
管事眉头微蹙:“此人的舅舅是在京中担任右侍郎的纪坚......”他顿了顿,又道,“方才小的在楼下见那叫了五千两的公子,正是东郊李家大公子,李云。”
“什么?!”蔡达大惊。
蔡达惊的不是对面那人是李云,而是他舅舅居然是右侍郎李坚。
他曾在华京城时虽不与李坚是一派,但也并非不认识这人,他拥护新帝,朝中门生也众多,若因此事被他发觉自己另有图谋,恐生事端。
难不成今日他得眼睁睁将花容送到他人手中?
而楼下老鸨的声音听着似有些焦急。
“还有没有人出价?若再没人出价,花容便要归属李公子啦!”老鸨眼睛似有若无的扫过蔡达所在的厢房。
蔡达早些时日便派人来与她知会过,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谁知忽然冒出个李公子,虽然知晓他家中也不缺银钱,但她可不敢得罪蔡达。
可现下不知怎的,蔡达竟不再继续出价了,若再这般当着众目睽睽她也不好作假,只能将花容给了李云,那蔡达落得个空,她又该如何交代。
现下境地正乃是进退两难。
老鸨手中的帕子都险些被他攥起火来,见蔡达没动静,老鸨心一横,刚要开口,二楼的厢房内又传来声响。
“八千两!”
阁楼内的花容本露出的笑颜僵在面上,目光恨恨看着方才出声的厢房。
而李云的房内,侍从跪倒了一片,只有他贴身侍奉的小厮站在一侧,恭敬道:“公子可想过若为了一个花容姑娘得罪了刺史大人,待李大人回府公子处境恐怕艰难。”
李云漫不经心嗑着瓜子,听见这话险些噎住。
得罪蔡达他倒不怕,再怎么还有舅舅能护着他,但他爹他却确实有些惧怕。
他整日玩乐本就被他爹不喜,如今被他爹知晓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同刺史对着干,恐怕这腿都别想要了。
可他也答应过花容,今日说什么也会将她买下,她这模样的可不多得。
李云将手中的瓜子一扔,拍桌而起。
“一万两!”
他望着阁楼上花容的倩影,嘴角不住上扬。
打断腿便打断腿吧,只要能将花容纳成妾室,他也甘愿了!
所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楼下的老鸨听见李云再次开口,心中是又慌又喜。
喜的是花容能让人出价如此高昂,慌的是这李云一直抬价,若最后蔡达没抱得美人归,迁怒于她水月阁该如何是好。
台下的客人见状欢呼声越发剧烈起来。
花魁夜办了这许多年,他们可从未听过哪家花魁能值当万两银子的,虽自己不能一亲芳泽,但看热闹谁会不愿呢。
“今日诸位当真为花容姑娘捧场,若没有再高的价,花容便属李公子......”
老鸨话未说完,蔡达的屋内再次叫道:“一万五千两!”
老鸨双目瞪得溜圆,似有些不敢置信。
“两万两!”
李云也丝毫不让,今日这花容谁也别想从他手中抢了去!
“各位爷,勿要这般急切,多思虑思虑,你们这般可莫吓到我们花容了!”老鸨闻言朝二楼两房都殷勤笑了笑。
今日这般价钱她听了固然欣喜,可假若他们只是一时兴起超出往常太多,到时不肯认了,随便给她一些,她岂不是吃了大亏。
既不能不同意,也不能不看面子多讨要,到时这哑巴亏只能她自己咽下。
可楼上二位似丝毫未理会老鸨之言,蔡达手一挥,身侧的管事又大声道:“两万一千两!”
众人惊骇,就连在房中的花容也略有些惊诧。
她不知蔡达竟会为了她,开出如此高的价格。
她此前屡次回了蔡达的礼,便是并不心属他。
并非她真喜爱那李云,而是相较而言,让她选她自然不会选这么个糟老头子,尽管他家世显赫,但终是小妾太多,还如此肥硕老态,她这大好年华可不想就这么糟践了。
李云妾室不多,又正值壮年,怎么说也是他好,遂先前她便早已暗暗同他表示过,非他不嫁。
原本想着不会再出何意外,但没想到蔡达竟如此执拗,无路如何都要压李云一头。
花容心中惴惴不安,生怕李云一时行差踏错,怕了这蔡达便将自己拱手让人了。
她好看的眉头扭做一团,沉吟片刻便唤了身旁的婢女:“你去李公子房中告诉他,我心中只有他一人,若不能嫁于他,宁可一头撞死在这水月阁里。”
婢女心领神会出了门,而外头早已叫到了三千两银子。
“公子可还要加?为了一个女子可值得啊?”李云身侧的小厮小声劝诫道。
可李云似也较上了劲,一把将身前的果盘推开:“你方才没听花容的都派人来告知我非我不可,我岂能伤了她的心!你就听着这老头叫,无论他出价多少,我都定比他多!”
小厮无奈点头道是。
四下的看客也愈发来了精神,纷纷在楼下打赌,看究竟是谁能得了这花容。
老鸨心中也愈发没底,这两人她都得罪不起,眼看这价格马上就要到五万两,她脑中灵光一闪。
“感谢诸位抬爱,两位贵客也再多多思虑片刻,待花容再献舞一支,大家再继续如何!”
周围的看客自然是欣喜的,连连称好,蔡达没什么意见,只有李云心急如焚,他现下已报到四万九千两,若是蔡达再继续跟下去,他还真有些没底了。
花五万两买一个青楼女子回去,恐怕他爹不是要打断他的腿,是要他的命了。
可人活一世,就靠一张脸面,都到了这等地步,他就这般退缩了,在盈州还如何混的下去?这比他被他爸打死还让他觉得侮辱。
李云心中一定,说什么今日也和蔡达杠上了,这花容他要定了!
花容在忐忑中舞完一曲,收了臂上绸带往台下走去就听得老鸨高声道:“一曲舞毕,二位贵人可还要出价啊?”
话音刚落,蔡达的管事就道:“五万两!”
老鸨心中喜不自胜,转头去看另一侧的厢房:“现下已到五万两,可还有更高者!”
等了片刻,却并未听到李云的房中有丝毫动静,老鸨再次出言提醒道:“花容此等身段,世间再寻不到第二人,若有贵人属意,可切莫错过啊!”
看客们掌声雷动,却仍旧不见李云再有何声响。
老鸨见状也不再拖延,面上笑意堆叠,一道清脆的锣鼓声响彻水月阁内外。
“五万两!花容姑娘归属二楼蔡大人!”
众人本还想继续看看两人争夺,可谁知李云忽然这般就认了输,以至于大家兴致跌了不少,但也不敢不给蔡达脸面,欢呼声此起彼伏。
还未上阁楼的花容却在一楼厢房内哭花了面。
“李云不是说好定然会出价胜过他的吗,怎现在这般就退缩了,我......我当真是看错了人。”花容越说越伤心。
一旁的姑娘们都纷纷在她身侧安慰,只道是,蔡达位高权重嫁了过去定然也不会差的。
花容也只能认命,谁让李云如此靠不住,她总归不会像说的那般为了他一头撞死的。
无论好歹,她总归还是嫁了个高门。
水月阁后院,一堆仆从毕恭毕敬跟在一老爷身后,丝毫不敢抬头。
“你这兔崽子,我就少看你一会儿你就给我跑来着撒野!”这老爷死死拧着李云的耳朵往外走。
李云满面通红,不断求饶:“哎哟!爹爹,我错了你快放手啊!疼疼疼!”
李老爷哪肯作罢,横眉倒竖:“我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就让你这么给我花出去了?!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你当真豪气啊!”
“爹,爹啊!这不没花出去吗,你快放开我,一会儿出去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李云握住他爹的手,面上已是疼得龇牙咧嘴。
可李老爷哪会轻易饶了他,一边不断咒骂,手未松动分毫。
待一堆人浩浩汤汤出了水月阁后门,二楼一处厢房的窗户才缓缓打开。
“大人,果然神机妙算!方才差小的前去知会一声这李云的爹,我还不知是何意呢。”小厮在一旁恭维道。
蔡达低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扯。
他一个毛头小子,怎可能斗得过他,就算有个侍郎舅舅做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李家的生意大都散布在盈州各处,他爹为了生意做得顺利不知送了多少银子到刺史府,如今得知他敢与自己作对,怕是待回了家那双腿是别再想要了。
华京城中有人又如何,在盈州终归是他输了算。
再说,这皇宫里的人再过不了多久便会换了姓氏,区区一个侍郎,他还不放在眼里。
站在一旁侍奉的管家悠悠给蔡达奉上一杯茶,小声道了一句:“只是大人......如此多的银两就换了这么个女子,恐是有所不值当。”
“你懂什么。”蔡达轻笑一声,“这五万两用不着我来出,李家若是想日后的生意如平日般顺遂,自然知晓该做什么。”
管事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刺史大人这般做可谓是一石二鸟,既得了花容,又不必自己出这些银钱,李家为了善后自然会捧着银子来刺史府。
他看着蔡达丰腴的身子,越发佩服起来。
刺史大人所思所虑,深不可测。
......
花容之事有了归属,四下的看客没了热闹看便准备打道回府,却忽又听得老鸨的声音从台上响起。
“诸位请留步,今日花魁夜不止于此,我还留了些惊喜给各位呢!”
她也不直言惊喜是何,只是轻轻拍了拍手,二楼中央的厢房便从内缓缓打开。
在房内的齐影与岑时一直无话,方才之事他们并无什么兴趣,任楼下喧扰,俩人都平静如水。
尤其岑时,没了兴致,便干脆不再往楼下看,坐到一侧擦拭起剑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喧嚣的水月阁忽然静的滴水可听,他才觉得有些奇怪,还未转头就听得一旁的齐影道。
“傅姑娘出来了。”
岑时朝齐影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视线刚一碰到那身影便再无法收回。
胸腔中似有东西因此剧烈跳动起来,却并非是因为那嗜血的快意。
此刻难以自抑的心跳,是因为傅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