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咒怨已解和和美美后,兰方子因事前往九韶山,不料踏入了万年前的仙界北冥海……
千归兰从九韶山无尘幻境中踏出时,并未觉察来到了何处,他正欲拿起鱼篓抓几只北冥鱼来,却被一神仙制止。
“此鱼不是用来吃的。”
这黑袍神仙不由分说便拿走了他的鱼篓,将里面的北冥鱼悉数倒出,鱼儿们虽有些依依不舍,却被无情赶走。
“诶!”
一个空鱼篓砸到他的胸口上,神仙又回去钓鱼,北冥鱼刚一上钩,就被他从鱼钩上取下放回海中。
千归兰看着此神仙的背影,脑中的气愤一扫而空,剩下的仅有犹疑。
“你是……”
他却也不敢确认,只因这神仙的气息实在不像……若是他,千归兰一定霎时间就认出来了。
千归兰轻手轻脚地过去,弯下腰探头看清了渔者的脸,这眼睛!这鼻子!这嘴!他就是……
“云……”
“云什么?让开,挡着我钓鱼了。”
渔者拂袖将他推开,千归兰眨了眨眼,手摩挲着下巴思索起来,他手中结势,将某神身上的蛊虫、召令、令牌……通通催动了一遍。
毫无反应。
此光…非彼光!
“咳咳,喂,小神君,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今年几岁啦?”千归兰坐到他身边笑眯眯地问道。
“……”
“怎么不说话?”
“……”
“不说话…学作石头当哑巴——”
千归兰轻飘飘地唱起了歌,故意将北冥鱼吓跑,本闲不住的鱼钩再没有鱼问津了,波光粼粼的鱼海唯独绕着此处走。
他拍了拍渔者的肩膀,笑道:“你半天钓不上来一条鱼,不如……”
渔者腾地一下站起来抬脚走了。
千归兰拿起他扔掉的鱼竿,架好,静看鱼儿们身上七彩的鳞片与吐出的泡泡。
当年无论七界如何闹腾,北冥海始终是片祥和的禁地,没有杀戮与血,也没有金银与利,只有无尽的鱼。
渔者从右边走远,从左面出现,见到千归兰的身影一愣,又转头往左去了,没过一会儿,又从右面兜转回来……
如此往复不下五回。
他才佯装无事发生的模样重新回到此处,闷声坐着不说话。
千归兰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半晌,才转头惊讶道:“哎呀!神君,你又回来了呀?”
“你的法力很高深,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渔者冷声问道。
千归兰很是无辜,说:“我没干什么,就同神君说了几句话,神君遇到了什么难处?”
“……”
“神君不如告诉我,我帮神君解惑如何?”千归兰说着,不断凑近黑衣渔者,他脸……上无嘲弄笑意,只有悲悯忧心的关切,仿佛他真是个神使,正试图为迷茫的众生解惑。
“你是谁?”渔者问道。
“你可以叫我,兰……”千归兰轻声道。
“你呢?你又是谁?”
“……我没有名字。”
千归兰眸光闪烁,鱼群的鳞光倒影在他的眼眸中,渔者盯着他的眼睛,听他启唇说道:“我叫你光,好不好?”
“好。”
光不知怎的就答应了,或许因这突然出现的神君长得人畜无害又十分美丽,他眨眼间就醉倒在他的衣裙之下。
或许因,他是光第一个遇见的同类,他们一样是神,一样生活在孤寂的北冥海。
“你……!”
光一时被蛊惑,眼睁睁地看着兰趁机而入,吻上了他的唇。
千归兰轻吻着,眼角泛起情动的泪花。他只轻啄了几下,就被神君止住,被迫分开神君的唇瓣。
“轻浮。”神君冷声道。
千归兰迷濛中听到这一分不轻不重的责骂,从鼻孔中轻哼了一声,也学着渔者的样子站起来就走。
刚站起来便脚下一滑,又被光神拽倒,困在了怀中,千归兰耳边的环晃来晃去,惹得光神心烦,他用手抚过,捏住了耳环。
千归兰嘟囔道:“我轻浮?神君将我困在怀里又是在做什么?”
“……”
他故意地小幅度挣扎起来,小声尖叫:“放开我——救命啊——”
光神受不了他的栽赃陷害,哪怕是在不知人事的鱼儿面前也黑了脸,他伸手捏住千归兰的下巴,低头封住了这张作乱的嘴。
他们像两只被困在岸上的鱼儿一样相濡以沫,周围的鱼都有水,他们非鱼,只能相呴以湿。
千归兰双手环住光神的脖颈,沉溺于其中。光神似乎不知疲倦,一直与他的唇舌纠缠、啃咬,也不懂浅尝辄止,方才还责他轻浮,现在却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
他如获至宝,如同对待易碎瓷器般轻柔,却毫不吝啬地用手去把玩,尽可能地享受至宝身上的光辉与诱人垂涎的美丽。
“……”
千归兰以指代唇,将光神拒开,他垂眸看着光神绯色的脸问道:“…你几岁了?”
“不记得,你说几岁就几岁。”
光神似乎无意与他在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上纠缠。他拂开千归兰抗拒的手,紧握着不放,又把唇凑了上去。
“唔…”
千归兰身后是地身前是他,此时真该呼救挣扎了,却动弹不得说话不能。
‘无论千年万年,他依旧如此…’千归兰出神想道,随即嘴上一痛,一角鲜血涌出,霎时让他红了眼眶滚出几滴泪水。
“你最好专心些……”光神在他耳边道。
千归兰嗫嚅着,心扑通扑通地跳,闭上眼当真听话地对此时此吻专心致志了起来,讲其他抛之脑后。
若是万年后,他一定不会如此纵容光神,东宫人多眼杂、西宫师父不许、人间信徒追捧……可现在天地间仅有他们两个,即便是鱼儿也不回来打扰。
容他多贪恋几分又如何呢?
发着亮光的鱼探头探脑地在千归兰和光神中间游过,把他们二神当成了别样的珊瑚。
“唔唔唔…”
光神听他怪调嘟囔,起身问道:“金镶玉?”
“金线鱼,从前我只在书上看过。”千归兰指着那只鱼道。
“书么……你从哪本书看到的?”
“《齐书杂记》,一个人族写的一本游记。”
“你来自凡界?”
“算是吧,快起来……”千归兰站起身拽着他起来:“这里一定还有好多书中鱼,上次来这里没来得及看,快走。”
“我以前从未遇见过你……”
千归兰兴致冲冲地拉着光神在海底中遨游,逆着洄游的鱼群,对着它们躲避的样子大笑。
“他们要去哪?”千归兰问道。
“去往凡界。”云孤光说。
“喔……从这里顺着下去,便是凡界么?”
“嗯。”
千归兰拉着他逆流而上:“像凤凰一样大的鱼在哪?怎么看不见它们?”
“在睡觉。”
海底深眠的大鲲轻摆着鱼尾,闭阖着眼睛在海中浮沉,时不时轻呼几声长吟,不知是否在梦中梦到了蝴蝶想要去追寻?
千归兰转头道:“我们走吧。”
穿过鱼群,千归兰突然道:“这里没有人和你说话,你不孤独吗?”
光神说:“神不都是这样,独生、独活,独来独往。”
“去神界吧,那里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神,他们很有趣。”
而光神却拥住千归兰埋在他的脖颈中说:“在哪里都一样。”
他默了半晌,道:“有谁在叫你。”
“嗯……我该走了。”
光神拿起鱼篓站在崖边,北冥鱼争先恐后钻入篓中,千归兰看着,只暗道似曾相识与时光荏苒。
“此鱼无刺,食用甚佳。”
“嗯。”
千归兰接过鱼篓,踌躇半晌,终于说道:“忘了我吧,下次见面,会是很久的以后。”
未待光神说什么,千归兰手中结势,将西天宫的遗忘咒法注入光神脑海中,他转身逃也似地带着鱼篓走了。
而光只觉一阵眩晕,再次醒来脑中混沌一片,北冥鱼群群围绕着他,不似往常。
神仙敏锐的直觉让他不得不怀疑起了一切。
有谁打散了洄游的鱼群。
有谁拿走了北冥鱼。
有谁惊扰了海底的大鲲。
光神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他长什么样子?”神君光向北冥鱼发问。
鱼动,互啄鳞片,摆得一幅鳞光小像。
光君静赏良久,直至水流将鳞吹散,顺着水流落入凡间……才复执鱼竿。
一如往昔般垂钓。
千归兰抱着鱼篓忧心忡忡地回到东宫,一路上众神向他问好,他也只是点点头,快步奔向厨房。
进门,云孤光见了他问道:“怎么去那么久?清蒸还是红烧?”
千归兰将鱼篓放在一旁,入光神怀中闷声不言,他发丝上鳞片闪烁,云孤光将它们一一摘下,沉思道:“身上都有鱼腥味了。”
“你嫌弃我臭。”千归兰道。
云孤光拍了拍他的背道:“没有——清蒸红烧都做好不好。”
“好。”
看着他忙忙碌碌,千归兰控制的锅炉下的火忽大忽小:“云孤光,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北冥的呀?”
云孤光正去着鱼鳞,坦然道:“没多久,你走之后几千年吧。”
“!”
“我不是将你的记忆都抹除了吗,你怎么……”
“我是神嘛。”
锅炉下的火倏地灭了。
千归兰惊声道:“不行,我得再去一趟九韶山。”
厨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东宫的人静默一瞬,又打哈哈地忙碌了起来。
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不许去,今天你得陪我,若真想去,哪日我同你一道。”云孤光道。
千归兰悻悻地接着燃起火:“你的心不会痛吗?”
“痛过了,难道你还要再让我痛一次?”
“不会……”
这股郁闷之气一直到了众神吃完饭向他辞别之后还有。
郑好道别之后复问:“今日怎的如此忧心,凡间出了什么大事?”
“没有……”
郑好心中疑虑一扫而空,只道:“看来是私事。”便不回头决然地走了。
目送着郑好。
千归兰朝云孤光别扭道:“你怎么不跟我说呀……像石头一样当了这么多年的哑巴。”
云孤光叹道:“因果悄然。说了,万一你去不到万年前,我岂不是不知要等上许久?”
“更何况……每次见君,都可慰我心疾。”
也不知怎得,说着说着,东宫的门窗就被关上了,屋内的帷幄和床上的纱帘纷纷坠下,没多久,火烛也熄灭了。
黑暗中,云孤光深吸了一口馥雅的兰香,他说:“我在北冥海中日日夜夜想着你,盼你再来此地,我想我一定能一眼便认出你。后来……鱼儿将你的脸忘了,我便离开了北冥海。我去了神界,神界无神识你,我又去了人界,人界亦无人识你。你只活在我的回忆中。”
“再后来我也忘了,那一刻我想,神的记忆,也只比鱼好那么一点。”
千归兰听的心碎,泪从眼眶中流出。云孤光擦去他的眼泪道:“我说过,不会再让你独自哭泣。”
“我也说过,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
“吾慰君疾。”
云孤光将他耳侧的凤环摘下。
今夕何夕,共此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