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蒂芙带艾沃尔去的第二个地方还是在城内,只不过这回登门拜访对方家人告知本人有事不在家中,当被问到要不要转告本人艾沃尔来找过,艾沃尔摆摆手只说“随便”,很干脆地就离开了这家人。下一个目标同样不在家中,不过这回家里人倒是给指了条明路,说是兰蒂芙艾沃尔她们要找的男人冈维德在林场工作,去那里不出意外能找到他。于是艾沃尔和兰蒂芙即刻前往林场,果然在伐木工当中找到了一身腱子肉和疤痕的壮汉冈维德。
在路上的时候兰蒂芙就向艾沃尔说明过情况了,冈维德也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年纪不大经验丰富,否则也无法从佛恩伯格与海于格松旷日持久的海上争夺战中存活下来。不止如此,听说前段时间他刚从领主派给他的侦察任务中归还,这次任务十分凶险,毕竟海于格松之外已经战火连天,严格来说没有哪处是绝对安全的,冈维德他们不仅没能联系到埃里克王还折损了大半人手,所以这次冈维德又是靠实力和运气成功生还的。
不得不说,冈维德看艾沃尔的眼神怎么也与友善无关。明明他们谁都还没开口说话。
他认得我,艾沃尔暗想,肯定是在战斗中记住了我。
所以冈维德眼神里那隐隐敌意并不是错觉。
听说艾沃尔的来意后,冈维德也非常干脆答应,甚至还加了筹码:“光打架多没意思,也不是正式决斗,我有点提不起劲啊,要不——输的人送上一条手臂如何?右手?”
“这……!”
兰蒂芙想要阻止但被艾沃尔拦住,后者干脆利落地应承下来:“可以,三局两胜,输的人砍掉右手作为代价。”
于是冈维德这就去宿舍取来了长矛,这武器也在艾沃尔意料之中。
“话先说在前头,”在冈维德回来之前兰蒂芙铁着个脸望着冈维德离去的方向说道,“我绝对不会让谁砍掉你的胳膊的,就是你自己也不行。”
“我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艾沃尔伸手搂了搂兰蒂芙的肩膀以作宽慰,“你得相信我。”
兰蒂芙忿忿瞪了艾沃尔一眼,气得腮帮子都微微鼓了起来,艾沃尔只能憋住笑免得令她更生气。
冈维德很快就手提长矛返回,兰蒂芙一看这矛比之前应瓦尔用的那柄还要长,心里立刻就开始了七上八下。
兵器就是这样朴实无华,谁长谁就强。
对决就此开始。
冈维德的长矛起手直奔艾沃尔面门胸口而去,招式简单粗暴又出奇有效,他的矛特别长加上他本人也出招迅捷,艾沃尔堪堪躲过接连几个刺击还连连后退,就在她决定冒险逼近对手时被矛杆狠狠抽中侧脖颈,要不是艾沃尔下盘够稳这下能将她抽倒在地。
兰蒂芙看得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艾沃尔再输一局胳膊就不保了。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会主动送上门。”冈维德说着打量起手上的长矛,又像自言自语,“也不枉我天天苦练,更不用承担后果。”
这家伙……是为了复仇蓄势已久!
兰蒂芙暗暗咬紧了牙关,她已经开始逼自己思考如何才能无视两个战士的赌约强行保住艾沃尔的胳膊。
“现在放弃也不是不行,”围观者之一突然开腔道,“跪下来给冈维德嗦一嗦咱们就既往不咎。”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阵满怀恶意的哄笑,兰蒂芙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已经聚集了这么多人。
艾沃尔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来到冈维德跟前保持距离站定,再次摆开架势。
虽然她脸上看不出什么大喜大悲,但兰蒂芙太了解她了,哪怕艾沃尔只是眼睑抽一抽,她都能看出来,她生气了。
而且是,非常愤怒。
那愤怒就如同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暗流,能够把路过的船只嚼碎吞没。
这一次冈维德的攻击仍然如之前那般直白又凶狠,那样长的矛就只需要这么简单的攻击就能将敌拒于三尺之外疲于应付——
发生了什么?
兰蒂芙眨了眨眼,就是这么点功夫艾沃尔闪转腾挪突进至冈维德跟前,啪一声脆响砍掉了他的矛杆。
几乎所有人都注视着那截断了的茅杆打着旋划过弧线越过半空然后摔在地上。
冈维德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仍旧拿着那截断了矛头的长矛——或者说木棍比较合适挡在跟前试图防御,同时结结巴巴道:
“你……你怎么……”
“我怎么了?开打前你说了不准破坏兵器吗?”艾沃尔说话间重新摆开架势,冈维德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艾沃尔又催促道:“快点认输,再去取兵器来,别像个鹌鹑似的杵那儿!”
冈维德抖了一抖,全身都僵硬地紧绷起来,他飞快瞥了周遭一眼,窘迫无法掩饰。
“怎么了,没兵器了?实在不行,斧头不是很多嘛。”艾沃尔说着朝围观人群抬抬下巴,脸上的嘲讽之色一览无余。
“呃……我……”冈维德结巴着就缩着肩膀往后退,看样子并没有打算干脆换武器。
“你什么你??干脆点!不要爷们唧唧的!”
她刚说什么?爷们唧唧?兰蒂芙想到这儿忍不住笑出声,只能说不愧是她。
“我……我得……”冈维德边退边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别说是艾沃尔了,围观群众也一脸迷茫看不明白他到底想干嘛,很快他就用行动给出了答案——他回头走了两步,突然开始加速狂奔,艾沃尔紧撵在后毫不含糊,吼了一声:“跑什么!!现在跑迟了!”两人眨眼睛就奔出去五十步远冲进工人宿舍区不见了踪影。
啊这……
兰蒂芙呆呆望着两人消失的背影,一时无语。
有个男人迟疑着接近兰蒂芙引起了她的注意,对方开口问出的问题非常朴实无华:“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就是冲着冈维德来的吗?”
“确实是冲着冈维德来的,”兰蒂芙挠了挠下巴说,“不过不是寻仇,艾沃尔甚至不记得他的脸,但冈维德显然不是这样,对吧?”
“唉,他……”男人抓了抓脑侧有些为难,“很久以前佛恩伯格跟咱们还是敌对关系时,他的铁哥们死在了战船上,他说他亲眼看到就是艾沃尔杀的,还说因为双方战后很快结盟,他也失去了复仇的立场,但是他一直都在苦练矛术说是迟早要报仇……”
“……所以他确实是一直把长矛带在身边?”
“可不是嘛,得空就练,别人也不敢多管闲事,毕竟他的矛是真厉害。”
怎么说呢,从为挚友报仇的角度看其心可嘉,但也确实是没了长兵器就失去所有自信的菜狗一只。
这时男人突然想起了他最初的问题,又问:“所以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既然不是来寻仇的……”
“艾沃尔就是来找人切磋练手的,我……我也闲来无事陪陪她。”兰蒂芙说着又看向刚刚艾沃尔追逐冈维德消失的方向。
“看来她得失望了。”男人也抱起胳膊摇着头感慨,“你们去找过山里那个拉格纳的追随者了吗?”
“啥?”兰蒂芙皱起眉反问,“拉格纳??追随者?拉格纳不是死老久了吗?”
“所以才说是他的追随者,不是他本人啊。”男人摇摇头继续道,“如果艾沃尔实在手痒又无聊,想要来点刺激的挑战,可以去雷辛缇码南麓瀑布山洞里找一位拉格纳追随者,那家伙厉害的,只要是去挑战过他的都有去无回,连那个索瓦都直摇头拒绝前去挑战,别说索瓦了,你叔叔生前也是不敢去的,你不知道吗?那老小子捂嘴挺严实的。”
兰蒂芙又来了兴致追问:“我真不知道,细说?”
“嗨,就是很早之前不少人怂恿雷尔德去山里挑战那个拉格纳追随者,他估计是觉着直接拒绝太没面子,假模假式地答应了,结果去了五天之后毫发无损地回来说是打赢了。然而比他更强的奥维去了就没回来,已经失踪半年了,铁定是没了。所以大家一致认为是雷尔德撒谎了,更何况,他不是被艾沃尔两招剁了吗?”
奥维居然没了啊……兰蒂芙心中感慨,本来还想推荐艾沃尔去找他单挑呢,他确实有些实力在身上。
“我记住了,多谢你的建议,”兰蒂芙笑得十分礼貌温和,“能给我找个地儿坐坐吗?来杯温水就更好了。”
林场工人们当然都认得兰蒂芙晓得她的身份,于是那个男人将她引至木屋休息室内,也给她倒了热酒,还点了炭火,于是兰蒂芙心满意足地喝着小酒晃着二郎腿等候艾沃尔,她非常笃定艾沃尔完事了一定会回来找她。
接近午饭时刻艾沃尔终于迈着嘭嘭作响的脚步声出现在屋子门口,她面颊微红额头上挂着汗珠,面上也难掩倦态,进门就松口气道:“太好了,你果然在这。”
说完她也不等兰蒂芙回话直接来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下,重重呼出口气。
兰蒂芙伸手抹了把艾沃尔额头上的汗问:“冈维德呢?你把他怎样了?”
“我倒是希望我能把他怎样。”艾沃尔摇摇头又用力呼出口气感慨道,“追了他两个山头没追上,这也太能跑了,我看他用跑步打遍天下无敌手更有可能。”
难怪进门时艾沃尔喘着气挂着汗珠,兰蒂芙一边笑一边把微凉的麦酒递给她道:“没有热水,你先凑合喝点儿缓缓。”
艾沃尔面露难色十分勉强地接过酒杯,皱着眉浅浅抿了一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随机果断把酒杯放回桌上推远,摆了摆手就抱起胳膊倒头靠在兰蒂芙肩头。
说真的她好沉,兰蒂芙腹诽着,说不上来是单纯脑袋沉还是带上了肩膀的重量。
但她当然不会推开艾沃尔,只是微笑着承受这不算太过分的甜滋滋的负担。
“要是能追上冈维德,我一定要把他胳膊卸下来。”艾沃尔闷声嘀咕,“接下来去哪儿?”
“我刚刚问了工人,得到了新消息。”兰蒂芙把剩下的凉酒一饮而尽道,“说是雷幸缇玛南麓有个瀑布山洞,里头有个拉格纳曾经的追随者。”
“拉格纳追随者?”艾沃尔立刻坐直了问,“一个德伦戈?”
“嗯……是吧,提供消息的人说那人十分厉害,至今接受挑战从未败迹,去找他的人全都有来无回,据说现在还活着,你看……”
“有点意思,”艾沃尔捏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道,“这种以拉格纳追随者自居的德伦戈其中不少都是水货,滥竽充数罢了。”
“啊?还不止一个呢?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知道的都被我杀了。”艾沃尔仍旧一副若有所思状说道,“最开始确实有那么一位,或者说两位真正的拉格纳的德伦戈在世上苟活,他们的名声响了之后,就有许多找不着活儿和东家的战士钻进深山老林,想办法把自己凭空捏造的‘拉格纳追随者’身份散播出去,还真有蠢货千里迢迢花大价钱请出山。”
“看来……吕加菲尔克的这些德伦戈,无论是假货还是真货都被你清理掉了。”
“嗯哼。”艾沃尔挑挑眉似乎表情透出一丝得意,“你刚刚说的这位……晚点我再去确认吧。”
说完艾沃尔又二话不说往兰蒂芙肩头上压,接着干脆顺势滑到她大腿上枕着脑袋,伸开腿舒舒服服地躺平了。
“我好累,得歇会儿。”
艾沃尔连说明都这么敷衍又理直气壮。兰蒂芙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得一如既往地由着她枕。
俯视着艾沃尔心安理得闭目养神的脸庞,兰蒂芙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就经由他人之口和艾沃尔自己证实了解过,说是艾沃尔的生活其实挺单调的,无聊了就打架,心情不爽也去约架(或者胡吃海塞),情绪高涨也去约架,忙里抽空也要约架,打遍吕加菲尔克鲜有敌手,躲在偏僻无人角落的德伦戈也难逃她“毒手”,她不只是为复仇做准备而已,而是真的乐在其中乐此不疲,无论是那时候在飘雪的小径上还是现在刚刚,她对切磋的热情都表现得十分直白,有时候看起来甚至像个孩子那样兴奋和满足,那绝对是无法装模作样的热忱。
兰蒂芙伸手轻轻抚摩着艾沃尔的侧脸,心头突然涌起一股热流来,她真想看着艾沃尔就凭这一腔单纯又真挚的热忱走完这人生啊。
“时间过得好快,”艾沃尔突然睁眼像是自言自语,“火把节也就不到十天了吧。”
兰蒂芙认真想了想答:“嗯……正好七天之后应该就是庆典举办的日子。”
“在那之前,我们一起去山里找那德伦戈吧。”
“好啊。”兰蒂芙的笑容和声音一样温柔。
“记得那个死在悬崖边的先知的小屋子吗?我们可以利用起来。”
“哦?”
“住上几天。然后再回来过火把节。”
“嗯。”
“随心所欲。”
兰蒂芙立刻听懂了,面颊上飞起了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