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她眼一闭,直直冲旁边柱子扑了过去。
顾沅芷怎么可能让她如愿?她早吩咐过,因此冬青早有准备,一把拉住那绳子。
孙嬷嬷手脚俱是向后,唯有头颅直直伸了出去,此刻姿态滑稽,如同一只案板上的老鸭子,只待伸头一刀。
沅芷冷笑:“既然我说什么是什么,我便偏不让你这么轻易死了去——木槿,带上来。”
一个木箱子被搬到堂上。
顾老夫人起初不明白那为何物,但看见孙嬷嬷惊恐的眼神,心慢慢沉了下去。
木槿打开,里面的东西足以让所有人哑然。
“不知这些银票,嬷嬷是帮着楚家送信得的呢,还是贪了顾家的钱,抑或是你在楚家的那个相好给的?”
“还是说,三者兼而有之?”
顾老夫人已经拍桌而起。
“嬷嬷,我怜你年老,又伺候我许久,平日里有什么杂活儿都不让你坐,说你是这院里的第二个主子,也不过分。”
“原来是我年老眼瞎,竟没看出你是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顾老夫人眼神慢慢凉了下去。虽年纪上来,主母不在,很多事她都交给孙嬷嬷管,但她年轻时也是个手段了得的。
到底是顾念着这几十年的情分,顾老夫人起身,身侧的丫鬟忙搀扶上去。
她最后看了地上绝望的孙嬷嬷一眼,便冲顾沅芷平静道:“我老了,不中用了,此事你全权处理罢,只是安静些。”
这话一出,无异于将生杀大权全交予顾沅芷手中。
顾沅芷平静行礼:“谨遵祖母教诲。”
孙嬷嬷眼睁睁看着老夫人跨出门,希望一点点破灭。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求情告饶的话。
还要说什么呢?在顾府呆了这么些年,早就没了本心,只想着再多贪一点是一点。
“这样如何?我给你个机会。”顾沅芷笑意盈盈。
在孙嬷嬷眼中,却是吃人的罗刹。
府中大小姐一向不争不抢、循规蹈矩,是何时起变得这般手段了得,竟还有这隐忍不发的心性……
再如何想,也是为时已晚。
她双眼发红,恐惧的泪水不自觉淌下。
“我做,我做。”
顾沅芷一跨出门槛,颅内的系统音已然响起。
“恭喜宿主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她眉心一跳,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系统提醒您:距离交钱日还有不足五日哦。”
“说明:宿主进修了两年工商管理,不会一回来就都还给老师了吧?工商管理当然要管理工商,财务、人力资源、营销……实现企业利益最大化!接下来请宿主大展身手吧!”
还真是现代化的表达呢……
乍一听到这些字眼,顾沅芷有些恍惚,并未注意到身旁丫鬟一直拿眼觑她。
身边的冬青总觉得,自从她家小姐生了一场病,就变得很不一样了。
虽说同往日一样和颜悦色,逢人便带三分笑意,但冬青总觉得,她一点也不像个就要及笄的姑娘,反倒有了当家主母的风范。
思及此,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
姑娘就是姑娘,大抵是见识多,未出阁就有如此气度,也是理所应当的。
方才踏回自己的屋子,冬青就惊了惊,颔首道:“大夫人。”
顾大夫人正坐在桌前,似是等了许久。
她抬眼,平静望向顾沅芷:“阿芷,坐罢,咱们娘俩说句话。”
冬青悄然退下。
多久没这么同娘说过话了?
前世几载,现代进修几年,昨日顾大夫人突然归家,还未能反应过来,满脑子都是舒棠。
今日一见,竟恍如隔世。
顾沅芷扯了扯顾大夫人的手臂,话中带了点罕见的依赖:“娘,可有什么重要的事同我讲?”
顾大夫人倒是奇于她这般模样。
“你禁足可没解,今日怎的又出门,将孙嬷嬷赶出府去了?”
顾沅芷讪讪一笑,心知虽祖母正因嬷嬷欺瞒一事而伤怀,无暇过问她,但她娘这是都知道了,在等她给一个说法呢。
她将这几日之事细细道来。
自王府回来病倒,到楚家退婚,再到引蛇出洞惩治刁奴。
顾大夫人听得默然。
才区区几日,竟发生了如此多事,而她竟一概不知。
思及此,不免有几分心疼。
又想起昨日女儿对舒棠的态度,顾大夫人心中起了心思,怕是阿芷为此感到不安罢。
恰巧顾沅芷此时开口:“对了,娘可否将遇见那棠儿姑娘的情形同我说?”
顾大夫人便也慢慢说来。
同前世听闻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一世捡到舒棠的人,是她的母亲。
到底有哪里出错了?她不知——难不成这就是在现代偶然听闻的“蝴蝶效应”?
一只蝴蝶,扑闪着翅膀,却引起一阵飓风。
而重生的她,便是那只蝴蝶。
“棠儿那边你不必,我派人同你爹讲了,让他多留心,京中可有哪户年纪相仿的人家,早点将她送回去。”顾大夫人生怕她多心。
二人又私语了一会儿,直到顾沅芷以“许久未见表姐”为由,提出去宫中看香妃。
虽奇怪,但顾大夫人并未多作管辖,只叮嘱她早些回家。
香妃许是刚睡过午觉,姿态慵懒地靠在美人榻上,香肩半露,不像是京中闺秀,倒像是西域来的美人。
只一眼,顾沅芷就明白,为何她会独得圣宠。
她这位大表姐身上的气度和姿态,不是凡人能够学得来的。光是那娇而不媚的姿色,就赢了绝大多数妃子。
香妃懒懒捂住嘴,似是打了个哈欠,涂着红色豆蔻的手随意摆了下:“这儿也没旁人,不必拘泥于礼数。”
话虽如此,顾沅芷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方才坐到香妃身边。
香妃对这个一向循规蹈矩的表妹也不意外,她捻了个葡萄,先开口:“今儿个怎么想到来看我了?”
顾沅芷刚坐下,此刻又起身,猛地拜了下去:“求姐姐救救我母亲。”
香妃面色冷下去,微微挑眉,直起身子:“何出此言?”
她这表妹的心思一直重,虽然在大人眼中不过是故作深沉。此番突然前来,她本做好了有事相商的准备,却没想到顾沅芷直接跪下了。
顾沅芷仍然保持着跪姿,香妃皱眉:“平时我倒乐意宠着你,不过事关姑姑,你绝不能有半句戏言。”
顾沅芷这才直起身子,眸色认真:“姐姐可知,我母亲在进德寺,遇见了谁?”
香妃不答,只垂眸看她。
“太子太傅千金,舒棠。”
“你如何得知?”
顾沅芷苦笑一声:“因我曾在几年前见过那舒小姐,她耳垂上有一颗很明显的红痣,而母亲前些日子突然带回了这位捡来的孤女,年纪相貌均同那位太傅千金相仿。
“而昨日我确认过,那颗明显的红痣如出一辙。”
香妃轻柔抚摸着红色的指甲:“那又如何?世上之人千万,红痣并非罕见,年纪相貌也可变化。”
“诚然。虽不能断定,此女必是舒太傅前阵子走散的那位女儿,但这时间太过巧合,不得不防。
“舒太傅一家从未入寺礼佛,我母亲却捡到这位失踪的舒小姐,若是时间短也就罢了,然而失踪已经好些日子。
“闺阁女子最怕的便是名誉受损。更何况舒太傅在朝堂上的态度与我父亲向来相左,阿芷只怕有心之人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更怕为了她的清誉,我母亲反而成了幕后黑手。”
她话到此为止,并没有点明白怎么个诬陷法子,但深谙宫中争斗的香妃却听明白了。
她慢慢想了想,看着仍跪着的少女。
终于,香妃沉吟出声:“起来吧。”
“这事你先来找姐姐,倒是对的。”
顾沅芷心中松了口气,慢慢起身。
其实这事可大可小,前世事态并未她说得这般严重,但父亲和母亲或多或少遭了朝臣和他们家眷的猜忌,不好的传闻在坊间流传。
香妃宠她,虽有几分真情,但随年岁渐长,入宫许久,也便磨灭了些,更多的是看在她母亲面子和顾家的助力上。
顾府受人指点,总归对她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香妃倘若相信,便一定会帮她。
好在,她赌对了。
香妃并未言明她要怎么做,但顾沅芷对这位宠绝六宫的表姐很是相信。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方才被屏退的侍女匆匆来报:“娘娘,皇宫娘娘派人来,邀您前去一叙。”
顾沅芷安静坐着,这不是她能插嘴的事情。
香妃嗤笑了一声,撩起掉落至额前的发丝,就着侍女的搀扶站了起来,神色慵懒:“呵,我倒要看看。皇后存了个怎样的心思,一听闻你入宫,就这么按捺不住。”
闻言,顾沅芷心中了然。
存什么样的心思?无非是看顾沅芷年岁快要到了,楚大夫人意图退婚又不是什么秘密,因此心里的算盘开始打起来了。
如今顾家可谓是如日中天,香妃颇得盛宠,连带着他身后的母家水涨船高。而顾宋两家又是姻亲,父亲也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提起顾家,基本上人人都想过来奉承几句,小辈们的婚事更是被算计来去。
顾家一共就三位老爷。小叔尚未娶妻,大伯家是两个儿子,大的已娶妻,小的已参军,最后也就剩她父亲有两个女儿。
存了心思想要攀上顾家的人,只能从这两个女儿身上入手。
只是顾沅芷倒没想到连皇后都存了这份心思。
上辈子自然没有入宫一事,她深居闺中,整日吟诗作画,抚琴品茶,只待及笄礼后履行婚约。
顾沅芷在心底苦笑,要是能多相看几家,怕是上辈子也不会对男女之事如此懵懂无知,最后一眼就相中了那个最不值得托付的人吧。
她结果侍女递上来的手炉,浅笑:“姐姐去罢,阿芷在姐姐这儿待一会儿,也就自行出宫了。”
如今目的已然达到,便也没有什么。待在宫内的必要了,反而惹是生非。
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剩下可攒钱的时日无多,酒楼也该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