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期间禁止各项娱乐活动,不知道这些伶人靠什么过活,或许只能暂时转行吧。
再往前走,到了一个不大的湖边,沿湖遍栽垂柳,晨光斜射入湖底,沙石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
“我从前经常来此垂钓散心,”邱锦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淡淡道,“那时的湖水比现在还要清澈,鱼也多。”
“哦,是吗?”姜致一听来了兴致,但放眼看去,此时湖边却是一个钓鱼的也无,她看着湖边的绿荫,仿佛看到了那个安静垂钓的隽永少年。
邱锦似是也陷入了回忆,凝神沉默。
二人在湖边逗留了半晌才回去。
午膳后,邱父道:“晚些时侯,去山上看看你母亲吧。”
邱锦面无表情地应声:“是。”
杨氏细心地帮着准备了纸草供品,邱锦淡声谢过。
邱家的祖林在后山上,这里是城北公用的墓地,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坟茔。
这座山并不高,也无多少起伏,遍植松树,遮起片片荫凉,山下便是成片的庄稼地和果园。
邱锦在一座坟前停下,墓碑上书:先妻邱门申氏郁兰之墓。
他将供品摆在墓前,划着火石点燃了纸草,跪了下来。
姜致跟在他旁边跪下,二人齐齐地磕了个头。
她偷眼看了下邱锦,他的脸上并无什么波澜。
“我如今,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他淡淡地道,“她的身子一向羸弱,生下我之后更是常常卧床,终是没撑几年便去了,与她恩爱有加的父亲在她丧期刚满一年时,便在祖母的催促下续了弦。”
姜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有静静地听着。
“后来,我听给她看病的郎中对祖母说,她的身子原不适合有孕,但她深爱我父亲,也喜欢孩子,觉得自己有责任为邱家延续香火,铤而走险地要了我,生产时元气大伤,致使病弱的身子每况愈下,我时常在想,假如没有我,兴许她现在还活着。”
姜致心下一惊,刚想开口劝慰,却听他接着说道:“但我其实明白,这世上没有假如,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她必得要一个孩子,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被自己早早写好的,非己不能更改。”
姜致松了口气,也被他的话引出些感慨,或许真是如此,每个人的命运从他落地那刻便决定了,身处何种环境,被如何养育,就注定了会形成什么样的三观,左右着他的所作所为。
邱母即使知道结果,也未必会后悔生下这个孩子。
天色已近黄昏,渐起的晚风带着凉意,吹起草叶风沙,迷了姜致的眼睛。
二人在南平待了三天,便要准备回京了,算上回去的路程,回来这一趟用掉大半个月的假期。
最后的晚膳邱父又各种叮嘱邱锦,邱锦则仍是点头倾听,并没有说多少话。
姜致与可萱一起放了两日风筝,已有几分熟悉,可萱也喜欢这个好看又通情达理的嫂嫂,不停央求她多住几日。
“你哥哥的假期已经用完了,等下回吧,下回让他多请几日假,或者,你也可以去京城找我们,我带你吃遍京城所有好吃的饭馆。”姜致许诺道。
听到剽窃自己话术的某人转头看了她一眼。
“好啊!”可萱开心不已,“那我入了秋就去,听说京城的秋景特别美。”
“是,入秋会舒适许多,”姜致看了一眼可桐道,“可桐也一起来吧。”
可桐略矜持些道:“多谢嫂嫂美意,我只怕是没有她得闲。”
可萱拉着她的手道:“姐姐陪我去嘛!”
可桐嗔她一眼:“你以为去趟京城那么容易呢,光路上就八九天,累不死你。”
可萱一伸舌头,讶然道:“啊?怎么要那么久啊……”
姜致想说走水路会快一些,但想起自己来时晕船的惨状,也讷讷地闭了嘴。
邱父晚膳时多饮了几杯,酒劲上来,话也越来越多:“……你向来独立,从小到大,读书考取功名,从未让为父操过什么心,如今更是自己办完了婚事,人人皆羡慕于我,却不知是因我们父子多年生分才致如此,……但无论如何,为父对你的心与旁的父亲一样,不曾少半分。”
邱锦目光沉静,一语不发。
回房后,姜致看着他低沉的眉眼,欲言又止。
青穗与成言见两位主子回来后便都沉默不语,还以为他们之间闹了什么矛盾,皆交换着眼色不敢进来侍侯。
姜致想着先去洗漱,刚要起身,邱锦出声道:“其实,我早已不怪他了,抑或许,我从未怪过他,我感恩他对我的抚养,只是没有寻常父子间那般深厚的感情罢了,而我也不愿意做假。”
姜致觉得如果此话被邱父听到,只怕会更伤心,她坐回到邱锦身边,温声道:“许是因为你们的性子多少有些相像,容易被对方同样位置的刺所刺伤,两相针对,这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邱锦未置一辞。
翌日,二人早早起来收拾妥当,去后面辞行。
邱父醒了酒,又恢复了平常寡言少语的作派。
杨氏叮嘱了一些路上小心之类的话,又给二人备了些路上的吃食。
姜致也没有推让,恭敬地接了过来,嘴上说着让您费心了。
邱锦:“父亲,母亲,请多保重。”
邱父点点头。
这次他们雇了马车返程,成言嘀咕道:“早知如此,真该用我们府上的马车,能省下不少银子。”
青穗瞪他一眼:“事后诸葛亮,本来老爷是打量着带夫人看看水上的景色,谁能想到夫人会晕船,再说了,我们还缺这点银子吗?”
成言挠挠头:“那倒不是,我只是……嗨,青穗姑娘说的对。”
青穗这才收声。
南平的气温比京城更高,入夏也更早,远山近水皆是苍翠碧绿,鸟语花香,晨光笼罩,处处皆可入画。
路上行人稀稀拉拉,但行色匆匆,都想趁着清晨这点舒适的凉意多赶几步路。
姜致把车帷拉开,看着外面道:“这一去可要好久才能再回来,你不想多看一眼故乡的风景吗?”
邱锦往外瞥了一眼,淡淡道:“人生无处不青山。”
姜致看着外面花红柳绿的夏日盛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回去的路程的确长了些,但好在夜里可以打尖住店,让姜致身心比来时舒畅了不少。
邱锦怕她旅途无趣,每每停下住店,就打发青穗去买些女子喜欢的玩意给她,能有话本子更好,让她白日在马车上把玩,倒也打发了不少时间。
到京城时,玩意儿已经装了小半车。
姜致刚下车,门房便急急禀报:“夫人,子母阁好像出事了。”
姜致大惊失色:“出什么事了?”
“那人没细说,只说等您回来后,请您抽空过去一趟。”
怎么还抽空?姜致带着疑惑匆匆上了马车,邱锦也跟着一同去了。
一进前厅,便看到李迎儿哭肿了的眼睛。
“怎么回事?”姜致慌忙问道。
“弥远,弥远……”李迎儿嘴唇颤抖地语不成句。
柳巧替她说道:“那个吴成回来了,不知怎地打听到迎儿在这里,把小弥远抢走了,我们找去了他家里,没有人。”
“什么?怎么会?”姜致愕然。
“是,就趁着迎儿带弥远出去逛集的时侯生生给抢走的,看来是早就踩好了点。”姜婆叹气道。
姜致:“报官了吗?”
柳巧:“报了,可他们说吴成作为孩子的亲生父亲,带走孩子算不得违律,是家务事,让他们俩自行解决。”
“啊?”她有些傻眼,忽然想到一事,看向邱锦:“他不是才流放不到一年吗,怎么就回来了,这不就违律了吗?能不能以此让官府抓他?”
进来后一直沉默的邱锦出声道:“你忘了?新帝登基曾大赦天下,像他这种轻犯都被释放了。”
“怎么办,他饭都不会做,肯定还是身无分文,弥远跟着吃什么啊,他只穿了一件薄衫,一早一晚的风凉,会冷的……”李迎儿泣声道。
“你也别太担心,再怎么说,他也是孩子的亲爹,还能……”柳巧本想劝慰两句,但想起他从前的所作所为,又说不下去。
姜致一时急到无措:“那怎么办,官府不管的话,这偌大的京城去哪里找人啊?”
“先不要慌,”邱锦边安抚她边沉思道:“我来想想办法。”
“多谢邱大人。”李迎儿泪眼婆娑。
“李姑娘不必客气。”
姜致想留下来陪陪李迎儿,姜婆让她先回去:“你多日舟车劳顿,先回去歇一歇吧,左右你现在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李迎儿也擦干泪,瓮声道:“是,你这才刚回京,就得跟着我上火,不如先跟邱大人回去,若大人有了什么办法,你也好快快来告之我。”
姜致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只能跟着干着急,但她就是不太放心,磨蹭了一阵子,好歹还是被赶上了马车。
临出门时,冯二喜道:“放心,孩子只要有消息,我一定即刻送去府上,唉,那日若我跟着去就好了,决不可能让那厮得逞。”
姜致点点头,但那厮既然已经盯上了孩子,躲在暗处,只会防不胜防。
回府时天色已晚,邱锦安抚着她先歇下,姜致虽觉疲累却睡不着,靠在床头毫无头绪地胡思乱想。
那吴成是什么意思?肯定不是良心发现父爱爆发,难道还想着卖掉孩子换钱?
这个人渣。
翌日一大早,邱锦草草用了几口早膳,便去了府衙问事。
姜致正无精打采地独自用饭,青穗进来,手上拿着一个信笺:“夫人,方才有人交给门房一封书信,说是给您的。”
谁在这时侯给她写信?
姜致纳闷地接过来展开,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