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秦照很安静,安静地看着自己的父母纠葛,安静地看着屋内那个人满怀怨恨地死去。
离开医院后,唐誉青不愿意回秦家,秦沛却强制把人关回了老宅。但都谁没想到的是,唐誉青没多久就精神失常而崩溃自杀了。
但秦照没有给唐誉青办葬礼,毕竟林余桦刚死不久,秦沛又逼死了自己前妻,张扬起来实在不好听。
等所有的事都落定后,秦沛和秦照一起回到了冷冷清清的秦宅。
“你害死了我爸。”这是秦照从津港回来后主动对秦照说的第一句话。
秦沛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将右肩上的黑纱取下,随手丢进燃烧的壁炉中,热烈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那层薄纱。
火光只照亮秦沛的半张脸,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知道为什么你不用戴这个吗?”那块黑纱彻底被烧成灰烬,“因为今天是林桦余的葬礼,你跟他非亲非故,不用守孝。”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转身上楼前只留下一句
——“转学手续办好了,明天司机会送你去上课。”
很多年里,秦照总在回想秦沛的话,觉得他不用守孝的真正原因应该是唐誉青并没有死。
不过这些年,辗转多地都没有唐誉青的任何消息。
却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
秦照按亮了房间的灯,进浴室开始洗澡,极静的空间内只能听见哗哗的水流声。
很奇怪的是,他心中早已没了早年的那些忿恨与怨对,只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能是他更庆幸唐誉青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哪怕这些年都生活在秦沛编织的迷梦里。
只是秦沛的话还在心头盘旋——“你要催他的命吗?”
十几年光阴荏苒,秦照自己也清楚,现在已经太迟了。这个时候再去告知唐誉青真相,再让他回想起当年的事,对唐誉青来讲不过是另一种折磨。
可是真的要任由他被秦沛一直欺骗下去吗?
秦照想不出两全之法,他只是忽然很想沈皆。
如果沈皆知道了这一切,会跟他说什么呢?更大可能是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包容他的情绪,说自己会支持他所有的决定。
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沈皆了。
秦照的思绪有些飘忽,他穿好浴袍后拿起手机想给沈皆打一个电话。
黑屏,没电了。
秦照皱了皱眉,顺手给手机插上了充电器。
刚开机,消息就像泉水一样涌出。
“秦总,怡和那边说沈先生割腕自杀,目前正在抢救。”
【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
“抢救失败了。”
【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
“陈绛带着沈皆的遗嘱来要求火化,已经安排上了。”
秦照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却一刻也不敢停地给张明意回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张明意也顾不上任何礼节,抢在秦照之前先开口:“四个小时之前确认死亡,已经安排火化了。”
一句话砸得秦照几乎是晕头转向,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却无论如何平缓不了胸口快得吓人的心跳频率。
“怎么回事,白天不是还好好的?”秦照是几乎从没有过的心慌,声线都有些颤抖。
“大概六个小时之前,晚上例行换药的小护士发现沈皆摔碎了水杯,用玻璃片割腕了。失血过多,抢救了两个小时没成功。”
巨大的变故让秦照觉得自己身处一个荒谬的梦境,他点开公放将手机扔在床上,一边随手抓起衣柜里的衣服就往身上套,一边接着跟张明意说话。
“给我定最快的机票回国。”
“什么遗嘱,告诉陈绛不准安排火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等我回来再决定。”
秦照从没有觉得时间那么难挨过,他坐在飞机舱内看着因为断网而没有任何消息的手机,甚至期待这是沈皆戏耍他的把戏。或许因为他在医院见到宋亦太生气了,才联合张明意来骗他。
没关系,都没关系,东南亚那边的生意可以延缓,宋亦可以跟他再无任何瓜葛,他不会再把什么所谓的集团利益放在首位,他只想要沈皆平安无事。
但他的希望落空了。
秦照赶到怡和的时候,张明意已经提前得了消息在楼下等他。一天一夜没合眼的张助理衣着有些凌乱,面色也不太好看。
见到张明意的第一眼,秦照就知道事态有多严重。“人呢?”秦照声音嘶哑的厉害,他语调里太过明显的恐慌让张明意都心里一惊。
“已经火化了。”张明意低着头,不敢看秦照的脸色。极少动怒的秦照一把揪住张明意的衣领,他被迫抬头对上秦照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我就去了两天,让你把人看好,回来你给我说他死了,你有什么用?”
张明意吓得背后冒冷汗,多年相处让他深知秦照的脾性,现在已经是愤怒到极点的表现,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办事不利,事后自己领罚,你先去负一楼吧,陈绛要把沈皆骨灰拿走。”
只觉得脖颈的束缚一松,秦照已经大步向负一楼去了。
陈绛果然在那里,她左手抱着一个盒子,右手拿着笔跟工作人员对接着手续,不停地在签字。
秦照死死盯着那个盒子,只觉得耳边轰鸣,却是一步都走不动,只能定站在原地。
没一会儿就跟转头的陈绛对视。
陈绛眼睛红肿着,显然刚哭过。
她见着秦照,缓缓将那个骨灰盒放在手续台上,拿出两份文件递给秦照。
“秦总,这是沈总生前签好的,您过目。”
一份是离婚协议书,上面写着放弃分割一切婚内财产;一份是遗嘱,将自己名下7%的股份全部转给秦照。
秦照紧紧绷着下颚,说:“两份文件就想打发我,我不信他死了,我要见人。”
陈绛却像是终于崩溃一样,她把那个沉甸甸的骨灰盒重重推进秦照怀里,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你看啊!他就在这里,死了变成一捧灰了!你不就是想跟他离婚,想要他的股份,想要他死,他都满足你了,你还要怎么样?他只是想入土为安,死后清净,这点要求你都不成全他吗?”
陈绛进秦氏时因为女性beta原因没少被针对排挤,是沈皆一手提拔了她,陈绛感激沈皆的赏识并崇拜他的能力,所以每当沈皆为了秦照伤心失意时,陈绛也总为他不值。
而这种情绪在此刻达到了顶点。陈绛发泄完,擦了擦眼泪,又变成那个事事周到的陈助,她深吸口气缓缓说:“对不起秦总我失态了,处理完沈总的后事我会自行离职。”
沈皆能有多爱护身边的人呢?连陈绛的未来都考虑好了。自己一走,陈绛在公司的位子也会尴尬,特意在走前为她找了下一任老板,职务不变,工资还更高。
想到这里,陈绛眼睛又酸了,她伸手去拿那个骨灰盒,却听秦照开口阻止。
“不用了,他的后事我亲自去办。”
陈绛手背上一凉,她抬头一看,原来是秦照流下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