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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相见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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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孟嘉携了姜黄,与御史席必贤、大理司直荣恪在皇城城门前会齐,轻车简从,同往优县去了。

孟嘉和姜黄同乘,想起明朱说她肩膀疼,遂问道:“姜黄姑娘,昨日听说你肩膀不适?”

黄衣女子“嗯”了一声,右手摁了摁左肩,“已经好多了。”

“可带了药油?”

姜黄摇摇头:“已经好多了,用不着那个。”

孟嘉度着,若是筋肉之伤,一日之间不会好得利索,应当是怕路上不便,所以没带。幸好自己恐怕路上谁有什么跌打损伤,顺手往包裹里塞了一小盒虎骨膏,就是不知道对姜黄的伤有没有用,遂笑道:“无妨,我带了虎骨膏,等晚上歇宿时给你涂一涂,也许有些效用,要是不及太医的药油,也只能将就了。”

姜黄低着头,好一会儿才道:“……谢谢。”

孟嘉本已以为她不会开口,听见她说话反而愣了一下,笑道:“没什么,出门在外的,互相照拂理所应当。真要说起谢字来,上次在王府,我才是真要谢你从那一箭下救了我。”

姜黄别过头去,“我是遵从殿下的命令。”

孟嘉靠着车壁,闭上眼睛,喟叹道:“不管是为了谁吧……反正救了我是真的,我该记得。”

连行两日平安无事,只是或许是入了冬的缘故,天色一直沉沉阴暗。

算算时间,明天就该到优县地界了,说不定等到下午,就能去鹿鸣村看一看。

孟嘉打了个哈欠,抱着手炉闭目养神,身子随着马车起伏左右轻晃。陡然间车厢一歪,仿佛是车轮磕到了大石头上,连带着马车失衡,车里的人“咚”的一声磕在了壁厢上!

“哎哟!”孟嘉一手撑住壁厢稳住形,一手捂在头上,大声问询,“怎么回事?!”

姜黄反应更快,立刻一手拨开车帘,却不见车夫的身影。马车被撞坏了,被马匹勉强拖行,姜黄心叫不好,一手拔剑,一手拽着孟嘉往车厢外去,却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利刃锋芒已经闪过女子寒星一般的双目,“当”地和姜黄手中长剑相撞,旋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响,被姜黄挽个剑花一钩,旋即利刃脱手,被挑到一边。

刺杀!

孟嘉来不及细思,只能随着姜黄动作,被她拉了出去。姜黄把人推上马背,一剑割开套索,旋身踢开两个黑衣刺客,和他们战了起来。

孟嘉勒住马,喝道:“不能跟他们纠缠,走!”

说着,孟嘉回马,向姜黄伸出手来。

姜黄低咒一声,挡开刺客一剑,大声道:“快走,你拉不动我!”见孟嘉伸手,也只能伸手一握,咬牙上马,一边挥剑抵挡,一边拼了命地纵马向前,嘴里还骂道,“你长没长脑子?看不出他们是冲你来的吗!”

孟嘉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额头暴起青筋,一边稳住马,一边拉姜黄,等坐上马,才有心思回答她:“把你丢在那儿,万一你死了我回头怎么跟明朱说?”

姜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活着还两说呢!”

一匹拉车的马,载她们两人多少有点儿勉强,速度就不能过分要求。

孟嘉回头看了一眼,见那群黑衣黑巾的刺客仍旧在后面紧追不舍,似是训练有素的模样。她一时乱了方寸,脑子追着嘴跑,“大不了我就死,多大点儿事儿!回头记得给我多烧点儿纸,我先在下面雇好人,等你把凶手找出来了跟我言语一声儿,我非把那个兔崽子扒皮抽筋敲骨吸髓下油锅炸成麻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黄:“……”

……呵呵,是人都有两面是吧?

刺客追得很紧,且十分执着,没有一个人冲着后一辆车去,全都撵着她们来了。姜黄说得对,人是冲她来的。

慢慢地,马若累得速度够慢,兴许刺客就会放箭了……这个想法刚出现,就听见刺破皮肉的声音,姜黄的一只手臂突然死死环住孟嘉的腰。她旋身挥剑,咒骂道:“这群杂种!”

破空之声和杂乱的碰撞声同时响起,孟嘉匆匆回头一看,见姜黄左肩已经被箭矢刺中,留下长长的箭杆和尾羽随着她动作摇摆。

姜黄撑不了多久,这匹马拖不到入城。

孟嘉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她一个人兴许跑不了。

要是姜黄一个人,那就不一定了。

她之所以没有留下姜黄自己跑,是因为姜黄忠心,不可能为了活命眼看着孟嘉被杀。要是留她一个人和刺客拼杀,那很可能是一场死战。

现在……还是少死一个是一个。

孟嘉当机立断道:“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迟早我们都是个死。这样——约莫十里外是我们来时经过的一条河,那河水流不急,我水性不错,可以顺河而去,你骑着马,去官府搬救兵,顺河而下去找我!要是找不着我,就去优县!我只要活着,一定去优县!”

姜黄震惊:“你疯了吧?!现在是什么天气!你敢下河?!!”

孟嘉:“我有分寸!待会儿在河边的草丛把我放下,咱们俩一定都能活着!这样就得一起死,不值!你不想活着我还想活着,我要赌一把!”

姜黄犹犹豫豫,眼看着刺客没有丝毫退去的意思,马速却越来越慢,她只能咬咬牙:“别让本姑娘给你陪葬!”

孟嘉没回头,笑了一声,道:“好。”

孟嘉顺利滚进草丛,勉强避过箭矢,和姜黄分了两路,她连滚带爬,没几步近了河边,十几个人拖着刀剑来追她,她看着那森寒沉沉的银锋,背在腰后的那只手不住发抖,心并不比那刀光热多少。

她冷冷一笑,确认了一遍:“是谁一定要我死?”

其中一人冷冷下令:“杀!”

十几个人一起冲上来,孟嘉一狠心,反身堕入水中。

冷!好冷!疼!

不过片刻,冷和疼就成了麻,孟嘉机械地摆动手臂,回头看了看,没人追上来。

杀手也怕冷……

孟嘉浮上这个念头的时候,骨头好像已经被冷匝透了。原本她还抱了一点侥幸心理,觉得说不定真的能顺水漂出一点希望来,现在看来,纯属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她半是挣扎半是顺流,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撞上了一块大石头,她扒着石头往上爬,勉强半个身子趴在上头,暂时定住了身形。

出水却更冷了。

她已经尽力了,心口处的热气却渐渐合拢缩小,从蹴鞠那么大到珍珠那么大……渐渐地,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就这样吧,我不欠人,人不欠我,生死一笔清账,也不错,也不错……

孟嘉抬起头想再看一看天空,却满眼都是阴沉翻滚的云气,无数暗白星星点点地放大,有一点飘落在她白得几乎透明的眼角肌肤上,化作一点不可见的晶莹。

下雪了。

她阖上了双眼。

孟嘉以为,这大概就是她的终局了。直到微渺的意识恢复,她的第一念头竟是失望——难道人怎么死的,做鬼也要一直承受死亡的痛苦吗?

怎么底下也这么冷?!!!

但地府的鬼显然比上面的人热心多了,大理寺和御史台的那两位见到她被刺杀,连马车都不带出地装死,这里竟然还有鬼热心地帮她搓手脚,还往她手上、唇上、耳朵上哈热气——鬼也有气吗??

她意识虽然有了,却仍旧睁不开眼睛好像眼皮被冻得粘住了。

朦朦胧胧之中,她好像被什么裹紧,那力道太大,她觉得肌肤生疼,禁不住想痛呼两句,好不容易齿缝间挤出一丝声响,双唇也被冻住了似的。

她在这半睡半醒间沉沉浮浮,时间仿佛也被寒冷冻慢了,拉长了。

孟嘉一边哀叹,一边沉痛,难道做了鬼,就要这么一直瞎着僵着,那还不如被一刀砍死呢……

陡然间一点冰凉飘入脖颈,她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几乎是随着她这微不可察的一动,立刻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喊道:“孟嘉!孟嘉!快醒醒!你没死是不是?!快醒醒……”

孟嘉忍不住皱皱眉:她没死吗?

左眼贴上一个冰凉物什,相触片刻,却陡然生出一点若有似无的温暖。凝冻被这缕细细的温热化开,她生出了好奇,想看看那究竟是什么,把意识全然贯注在眼皮上,费力地把眼睛启开了一条细缝。

那物什离开她的眼睛,她慢慢地把眼皮抬起,先看见了雪白的缎料,紧接着是一段青白的肌肤,是个人啊……

那人和她紧紧贴着,自醒来她才发现,原来身子其他部分,也是被密不透风地裹在细弱的温热里,只是她太冷,这点热显得不大济事。方才雪花一落,才品得出分别。

虽然已经做好了去阎王殿报到的准备,对于自己的死里逃生,孟嘉还是感到十分欣慰,照后来她回忆起这一段惨痛经历时的话来说:“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照老天的心思,没准正是为了那一段后福,才捎带送我这么一场大难!”

那是后话,此时她是没有心思想那么多了。

让孟嘉纳闷的是,那个人从她醒来,一句话也没再说过——倒是把她塞在怀里裹得更紧了。

他们好似还在河水里漂流,应当坐了一条船,时快时慢,不像是有人在划的模样。

要漂到什么时候啊……好像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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