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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言情 > 凋零手记 > 第13章 梨

第13章 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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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鹤从未想象过自己四十岁时候的样子,她坐在文学院的阶梯教室里,老校长在讲台上回忆自己的学生生涯。

“我二十岁的时候哪里想过自己四五十岁会做什么?我拿起书,以为就能看一辈子,我拿起笔,以为就能写一辈子。但是我们活在世上,就是要被命运愚弄和束缚。”

归鹤从不相信命运,这也是她能在十几岁的年纪跨过男人流血的头颅,孤身一人逃亡至丹霞市的原因。哪怕是在与桥重逢,听说了他的奇妙经历之后,对于既定的命运,归鹤仍然持怀疑态度。

“选择!是无数的选择造就了我们!同学们,我这人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命,我会走到这里,是我自己的一个个选择促成的。

所以我不悔,不怨,我希望你们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在这一点上,归鹤与老校长的观点一致。毕竟四十岁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显得有些遥远。

在某个夜晚归鹤与桥聊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桥讷言少语,只好用逢春的例子来表达自己的观点。他坐在更高一处的台阶上,说完逢春的故事时已经夜深,路边的矮灌木上已经凝结了露珠,这天的月亮很亮很圆,比桥在大落乡最后见到的那轮还要圆。桥看着月亮,就想到逢春最后见到的赤红色的太阳。

“我想,逢春的命运并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各人的命运也有可能并不取决于他的选择?”归鹤将自己的鞋子放在一边,赤脚踩在水泥台阶上,一颗小石子砥磨着她的脚趾,她把石子捡起,攥在手心里打量。

“我不是要否定你的观点,你我都是主动选择了自身命运的人,我只是觉得会有例外,很多事情都有例外不是吗?语法,规则,指标……”

“今天老校长给我们讲课的时候也说了这个,但他说的和你有些不同。”

“他怎么说的?”

归鹤把小石子丢进路边的花坛里,穿上鞋转过身来,模仿着老校长的语气叉腰说道:“各位一定有人要说,不对老师!有的人根本就没有选择!大错特错!世上不存在没有选择的道路,没有选择的时候我们可以创造选择!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人!是人,就有主观能动性,就能在荒芜之地创造出自己的道路来!”归鹤控制不住地笑了,“然后他就接着讲他年轻时候的奋斗史了,然后又从弗洛伊德讲到了荒原狼。”

“他倒是精力充沛。”

归鹤向上行了一步,坐在和桥平级的台阶上,“后来呢?怀秋去找观棋了吗?”

“去了,我和茄子都去了。观棋老师和我们之前推测的一样,依然住在锣鼓花园小区的房子里。怀秋将那张橙色的星空送给了她。”

归鹤听了,又从石阶上站起,沿着台阶往上走去。夜色将两边路灯的光芒衬得更亮,归鹤就在这光芒当中越行越高,最后,她在最高处的平台处停下。

“明天我就要走了。”归鹤已经结束了在常歌市文学院的读书生涯,按照她的安排,明天她就要踏上新的旅途,“桥,之前在南华市的海边,你问我想要写什么,当时我不知道,现在我想好了。”

“写什么?”

“写你。写你见过的那些人,原原本本地写下来,我希望所有读到这部小说的人,都能记住你们。”

原模原样地记录现实发生的事情,对于小说家来说实在是件危险的事——丧失想象与戏剧化的能力远比丧失生命更加痛苦。

桥也深知这一点,“那岂不是成传记了?”

归鹤被这话逗笑了,她在顶上转过身,走进灯光当中,琥珀色的眼睛望向远处,“哪儿有这么超自然的传记,谁信啊。”桥一想,归鹤此话有理,他回望自己过去的人生,这样的经历的确任谁都不会相信。

这其中蕴含着一个漫长曲折的故事,当事人二位心存无须言明的默契,对于旁人来说,则着实有些云里雾里了。

因此,作为旁观了一切的转述者,我会将其中缘由一一道来。

诸位请看——

茄子硬要拉我去那家“好再来”牛肉火锅店坐一坐,于是我们坐在多年前茄子和父亲坐过的椅子上,点了与当年一样的菜肴,这是茄子第二十五遍告诉别人这家牛肉火锅店的味道多么非比寻常。

茄子的说话风格这么多年来没有一点改变,他一走进火锅店,就照着一个背对着我们的男人背上来了不轻不重的一拳,然后迅速搂着他的脖子,“诶呀——老哥咱们又见面了——你最近怎么样啊?”

那男人手里的啤酒还没有放下,也霍开一张嘴来招呼他:“哎哟喂我以为是谁呢,听说你小子混得不错啊,我还以为你去大城市逍遥快活了呢!”

“你看你,老来打趣我,我可有正事儿要谈呢,吃你的吧!”茄子把那人脑袋往桌前一推,一阵笑声从那桌中央飘出来,发出笑声的男人继续低头喝酒吃肉。茄子手里夹着不知什么时候从男人那里递来的香烟,他夹着烟对老板招招手,“诶!老板!

好久没见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年轻人从后厨探出头来,“呀,叔!来了?”

“嘿!小崽子长这么高了!”

“是!现在店里是我在管了。”他面向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身材瘦高,被后厨的热气熏得满脸汗珠,“我爸在那儿坐着呢!

叔今天吃点儿啥尽管说!”

茄子往他指的地方看去,半退休的老板正坐在柜台后面拿着计算器算账,他的老花眼镜几乎贴到账本上,茄子走上前去叩了叩桌面,“诶!看看人!”

老板终于扶着眼睛抬起头来,“你在门口我就听见了!”“那你还不理我?”

“我这算账呢。”

“诶,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几岁了?”

“二十四。自告奋勇说要接手我这店,喏,扔后厨去锻炼了。这小伙子谁啊。”老板扶着他的老花镜费力地打量我,茄子替我开口,“我的新合作伙伴!”

老板的小身躯开始往柜台里面缩,“合作合作,认识你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不重要不重要,你放心,违法乱纪的事儿我绝对不干!”“你赶紧去坐吧你!吵死了!”

有了老板的这句话,茄子才拉着我一步三回头地坐在了当年他和父亲坐过的那个位置上,手上又夹着一支新的香烟。我们刚一落座,后厨的年轻人就端上来两碟小菜,“叔,这算我请的。

菜和汤底什么的,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

“得嘞!”

等待上菜的时间里茄子一直将两支香烟拿在手里把玩,直到外皮发皱也没抽,我问他:“桥抽烟吗?”

茄子大手一挥,“不抽!他一闻烟味就咳嗽,跟个姑娘家似的。”

我认为这话有失偏颇,觉得烟草呛人应该和男女没有关系,他让我打住,还说我和父亲说话一个德行。我被他逗笑了,茄子说:“嘿!咱们认识到现在,还是头回看你笑。”

“毕竟我们接触的事情几乎和喜庆不沾边,而且,我们好像也没有认识很久。”

“认识你爹和认识你是一样的!你们俩不是没见过面吗?说话做事倒是一模一样。”

“我也想知道呢。”

后厨的年轻人首先端来的是汤底,我看到从锅里飘起一朵朵的白云,在我眼前幻化成小牛的样子绕着锅奔跑,他们每只跑完第五圈就竖起耳朵张大嘴巴“哞哞”两声,翻滚着掉进汤里,“扑通扑通”。白萝卜片听见了颤抖一下,在身体上显现出数字来给方才那头小牛的入汤姿势打分。豆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茄子的长筷子夹走,葬身人类的肚肠。

茄子一边盛汤一边问我:“小子,你真想好了,要去找桥?

哪怕明知道他已经死了?”

“死亡,对于我和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巨大的阻碍吧,你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这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哦。”

“我当然明白,我要去找他。”

“行。”他点点头,将刚才盛好的满满一碗热汤递给我,“尝尝吧,他家汤底可绝了。”他窸窸窣窣地在皮包里摸索,“既然你决定好了,那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一张路线图——画着我们从常歌市出发直到父亲的埋葬地的路线图,只是这条线路比导航上所能看到的更加曲折,中途还生出许多岔路。

“我画得是不太好看,不过啊,这些都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几位,我们顺着这条路线走,还能故地重游一番,有些地方你也去看看,说不定能有更多感悟呢。”

“故地重游这个词用在这里怪怪的。”

“啧。”他白了我一眼,“你就说走不走这条路吧。”“好啊,反正我们的时间很多。”

茄子规划的路程相当全面,并且与父亲有着惊人的默契,他画出的路线图上的地点都与后来父亲展示给我看的一一对应。还要告诉各位的是,这张路线图的确让我在旅途中思考了更多的问题,也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来讲述后来发生的事情。

按照茄子绘制的路线图,我们的下一站是一家位于常歌市358公里远的儿童医院,这是他接到的第一个异地委托,也是父亲在那片黑暗中向我展示的第五十八粒沙。

这粒沙子落下的时候从我们的头顶飘落了一场大雪,雪花落在我的我身边却没有融化。我抬手,发现所谓的雪片其实是一朵一朵盛开的白梨花。这些梨花落到我和父亲的身上,就在周边开出一圈新的花来,红的,黄的,紫的,大的,小的,我从未见过如此多种类的花,它们在黑暗中堆积成一张绒毯,将我和父亲包裹。

在花朵的缝隙里,我看到父亲和茄子站在儿童医院的门口,许久都没有进去,尤其是茄子,他一改往日贫嘴耍滑的模样,眉头紧锁,对父亲凝重地开口道:“你没弄错地址?这是儿童医院,都是小孩子。”

桥展开手中那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白纸,上面的地址和医院门口的门牌完全对应,“没错,就是这里。”

“可这儿都是小孩子啊。”

“这里是医院。”

桥看出了茄子的万般不情愿,但还是说:“我已经答应人家了,有什么话总要见了面说才行。”

“我最讨厌的就是儿童医院,儿科这些地方,头疼。”

“那你进不进去?”

茄子长叹一口气,他平日里高高鼓起的肚皮都下去了好多,“走吧。”

我也不喜欢医院这样的地方,小的时候因为偷懒敷衍刷牙,母亲常常要带我去看牙科,我记得牙医手上那些会叫的机器和在我嘴里弄出的有如建筑工地般的声响,还有后来在医院办理母亲的死亡证明时,那股挥之不去的消毒药水气味,多年以来都可以轻易地打扰我的睡眠。

桥一走进儿童医院的大门,就闻到天下所有医院都一样的消毒药水气味,挂号的前台和休息区满是孩子的吵闹和哭喊,他们从大厅迅速逃离往白纸上写的“506病房”去了。

茄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诶,还在病房,那人还在啊。”“所以啊,有什么话总要见了面说才行。”

“你们哪位是桥?”

茄子被吓了一跳,“嚯,谁啊,吓死人了。”他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人脸,只看见一个毛毛的脑袋顶,很快,脑袋顶旁边伸出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掌,“我在这儿呢,叔叔。”

我记得,那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孩,和那里大多数的孩子一样苍白瘦小,他的头发剃光了,只长出一点茬茬,眼睛却大得很,乌黑乌黑的,站在门口望着桥和茄子。他又问了一遍:“你们哪位是桥?”

桥下意识地举手,像个准备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我。”孩子熟络得很,“进来坐吧。”

当茄子还在门口窥探病房内的情形时,男孩已经给他们搬好两把板凳,自己坐到了房内唯一的一张病床上,他对门口的茄子说道:“叔叔你不用找了,是我自己发的短信,我爸妈不知道的。

你进来以后记得把门关上,外面有点吵。”

桥问他:“那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晚上会过来的,白天有一个护工阿姨会帮我。我的名字叫梨,吃的那个梨。”

桥觉得他有一个好名字,还有一幅和名字一样清脆干净的好嗓音,梨靠在床上小小的一个,也看不出他确切的年龄,桥便问他:“你几岁了?”

“十二岁。”

“小朋友,就算你要找我委托,我还是得和你的父母谈谈……”

“叔叔,我爸爸妈妈不知道这个事,也不要让他们知道了,他们不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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