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彻底散尽,下山时越来越多的人手拿檀香像两人来时一样步步往山顶爬。
长着青苔的台阶被反复踩踏。留下大小不一的浅浅脚印。
江久思跟在周池厌身后看着他快步往前走。山间的冷风抚起那头长发。又放下任由它紧贴着裹在那细腰的深红色大衣上。
这是她从来不敢穿的颜色。
“江久思,你还能再慢一点吗?急着烧香的七旬老头老太太都比你走的快。”周池厌边走边不看路的扭头催促她,一个不小心脚下踩空。
“小心。”眼瞅着人要摔下去,江久思一步跨着三个台阶冲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腕。
“卧槽。”周池厌稳着身子喘着气,他低下头,剩余数不清的台阶望不到头,这个角度看去似乎更陡,这要是真的摔下去,医院躺两月都谢天谢地了。
他松了口气,保持着这个姿势忘记做出反应,待到手腕处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回过身看向身边的人。
“没事吧。”江久思轻声询问,犹如暖阳般的声音比耳边呼啸了一路的寒风还要清晰,最终传入周池厌的耳朵里。
周池厌盯了她两秒,突然甩开她的手似笑非笑:“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不计较刚才的事。还好事,好你大爷。江氏我还就不去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池厌。”江久思心累,她挪着身子靠在旁边的护栏上,耐着性子说,“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你当人家大师是神仙吗?说换回来就能换回来的话,这山上早就人满为患了。”
周池厌闭了嘴,他认为江久思说的有道理,本来自己就不相信这些,提议来这里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并没有想过真的能换回来,毕竟身体互换这么狗血的事情发生在21世纪,多么荒唐啊。
亦或许……
真的会和念心大师说的一样。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或许对二位是好事。”
可现在这个样子,他是实在想不通这算什么好事。无痛成为女人吗?
周池厌伸手拢起贴在脸颊的长发挂在耳后,而后别扭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暂时就先不和你吵了。”
“……”江久思无语,说的好像谁想和他吵似的。江久思站在原地整理着被风吹皱的外套,脸上恢复以往的冷漠神情,“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今天我和你一起去江氏。”
她直起身体离开护栏,穿着防滑运动鞋的脚慢慢抬起,走到周池厌身边她叮嘱:“地滑,自己小心一点。”
周池厌点着头跟上她,手指般细的鞋跟踩过层层台阶发出声响,像是撑不住了,周池厌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捏住江久思的衣角:“这死高跟鞋你是非穿不可吗?”
“江久思是非穿不可,可你现在不是江久思啊。”江久思微侧着眸子向他脚下看去,黑色高跟鞋她多到数不清,也是证明她是江久思的唯一方式,是不可能换掉的,她跳开视线,声音带着嘲讽,“知道把我那黑衣服换掉不知道换鞋,我只能说你活该。”
周池厌被怼的无话可说,他收回捏着江久思外套的手指,一点点挪着往下走。
注意到他的动作,江久思嘴角抽了抽,步伐不自觉放慢。
耳边的风声似乎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念心大师的那句“或许对二位是好事”。
抛开让周池厌代替她承受一切不说,这对她来说怎么不算是好事呢?
现在的“江久思”似乎比江久思更像江久思。
停在半山腰的车在雾散后就蒙上了一层水汽,这一会儿已经变成了水珠顺着车玻璃下滑,如同无数个深夜时分落在枕边的眼泪。
穿着高跟鞋的周池厌累的不行,他双腿颤抖靠在车窗边。缓了一会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你开车,我不行了。这破鞋,再穿一次我不姓周。”
周池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他踢掉高跟鞋揉着被磨得发红的脚:“丫的,想这鞋想废我脚?你每天穿这个不难受吗?”
“不难受,习惯就好了。”
“习惯就好?”周池厌不太能理解这句话,所谓的习惯就好不就是强迫自己妥协吗?
搞笑。
他是不会像江久思的高跟鞋妥协的,回去就换了它。
周池厌捏了捏脚趾,江久思瞥她一眼没有吭声,两人之间就这么陷入了沉默。
许是习惯了互怼,周池厌一时接受不了两人紧挨着还保持沉默,他偏着身子靠近江久思开始找话题:“你和那个念心大师认识啊?”
“嗯,认识。”江久思心不在焉的回应着。
“怎么认识的啊?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怎么认识的?
江久思目视远方,远处的灰瓦白墙若隐若现,她侧着头,眼底是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绪。
不信神佛的她这几年一直有来这里
没办法,心里压力过大,自己缓解无果最后只得把希望寄托在这里。
江久思指尖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膝盖。还在思考怎么回答周池厌时。裹在外套兜里的备用机振动一声。
两人忽然对视。
望着“自己”那清澈又愚蠢的眼神。江久思无语的闭了闭眼。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不用回答周池厌的这个问题了。
坏消息:手机响了,还是备用机。
“嗯…你脚还疼吗?不疼你开车。我歇一会,一会儿好陪你去江氏。”
周池厌不太情愿,可看在陪他去江氏的份上也只好勉强自己。
“行行行,下去我开。”
周池厌绕到驾驶位坐下。
如愿以偿坐到副驾驶的江久思往窗边一靠,随后摸出了备用机。
她解开密码,只有一个联系人的微信上显示着多条消息。
S:【东西发你邮箱了,注意查收。】
S:【现在有时间吗?我从暮柔了解了些八卦想和你了解一下。】
江久思手指习惯性地在屏幕打转。现在不方便,一会儿去江氏了估计又没时间。
敲出的字删删减减,最后发送出一句:【一会再说吧。】
就没再管。
江久思歪头看向窗外,车子行驶。窗外的风景快速地向后划过,晃的她眼疼。
江久思闭上了眼,车窗上的水珠被吹的一干二净时,车停了。
“到江氏了,下车。”周池厌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江久思才缓缓睁开眼,不紧不慢的跟上。
“我办公桌上的文件你有看吗?”
电梯里,江久思突然问道。
周池厌靠在角落,语气不爽:“不是你说先让我充人数吗,那些我肯定没看,也看不懂。”
江久思“嗯”了声没再说话。电梯到达顶层,门开那一瞬间。
刚好看到程诚从她办公室出来。
“奇怪,这都快九点了,江总人怎么还没来。”
话落,江久思推了把周池厌。
“卧槽。”周池厌踉跄几步,勉强稳住身子后,他骂骂咧咧,“有病?”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诚抬头:“江总您…周…周少?”
程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江总怎么把死对头带自己公司了?
一会儿万一吵起来了怎么办?劝架还是帮忙吵?
“江总,你怎么带周少过来了?”程诚压着嗓子说话。
却还是被江久思听到了,她往前一步努力学着周池厌的样子回答:“我来帮忙,怎么?不欢迎啊?”
程诚:“没有,欢迎欢迎。”
他哪敢不欢迎,江氏和周氏的合作还没谈成,就是他敢说,他们江总也不敢啊。
“那个我还有事,先去去忙了。”程诚逃荒似的跑开。
江久思看眼他的背影,踏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先把要处理的事解决再和你讲这些。”江久思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行,我先躺会儿。”周池厌往落地窗边的沙发上一躺。不一会便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江久思余光瞥到他,见闭着眼,便像做了亏心事般,试探性喊了声:“周池厌,周池厌。”
周池厌一大早就拉着她起来,这会儿累的倒头就睡。
她起身走到周池厌身边拍了拍他,确认他已经熟睡。江久思戴上了蓝牙耳机。拿出备用机拨打了语音通话。
铃声响了几秒被接通。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后江久思敲字回复
【这边不方便,我戴着耳机,你说我听着。】
“好。久思,我发给你东西你看了吗?”顾笙声音和风声混在一起。
江久思:【还没有,不着急。你现在在外面?】
顾笙:“阳台吹风,屋里太闷了。”
【你身体不好,注意点别感冒了。】
江久思敲字回复。她把手机丢在桌面,边看着文件边接回。
【你见暮柔了?】
“没见,她还是电话联系我的。说你和周池厌在一起了。很震惊,就想打电话八卦一下。”
【她发什么疯?我怎么不知道我和周池厌在一起了?】
江久思眉头不展,亏她处处帮着林暮柔能个狗东西,背地里竟然敢造她谣。还和周池厌在一起了。莫名其妙。
顾笙看着消息轻笑了声:“哈哈,我知道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但是…我听暮柔讲,觉得你和周池厌还挺配的,反正你俩年纪都不小了,可以试试。”
江久思落在屏幕上的手一顿。
可以试试?和周池厌吗?
开什么玩笑,两人见面不吵架不抬杠已经算是好事了。谈恋爱的话…
啧啧啧,不敢想啊。
顾笙盯着聊天页面,迟迟不见江久思的消息,她以为江久思听进去她的话了,继续说着:“我没开玩笑哦久思,你看啊你和周池厌就差一岁,又是从小一起长大多了解对方我就不多说了吧。”
江久思气笑了,顾笙这是闲的没事来把她当乐子看的吧。
那叫一起长大吗?那是骂大的。
江久思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她手指快速敲击着屏幕。
【什么一起长大,周池厌哪次来我家不是找我哥的。】
消息发送成功对面瞬间没了声。江久思目视重新落在屏幕,这才意思到自己发了什么。她赶紧撤回,却手忙脚乱的点到了删除…
“……”江久思攥紧拳头,这一刻想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昂,我知道。他和你哥关系挺好的。”顾笙声音颤抖。像是在努力憋着什么。
江久思听出来了却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江盛年已经离开好几年了。如果现在告诉他叶笙没有死现在就在夜城,他会回来吗?
当年的江盛年和叶笙可谓是夜城的一段佳话——
出身不太好的叶笙遇上她哥江盛年这个恋爱脑。
两人爱的死去活来,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就在筹备婚礼时,发生了意外。
那年的商战打的极其恶心。江氏在江盛年手下刚崭露头角就惹得对家眼红。
江盛年是有实力在的。多次躲过对方的设计后。对方坐不住了还是想损招。
知道江盛年是恋爱脑。
他们绑架了叶笙,威胁江盛年。
一个是江氏一个是爱人。也是家族和余生。这换做是谁都是很难做出选择的。
更何况是江盛年那个恋爱脑。放弃叶笙不可能,放弃江氏也不可能。
他无助,他不知道怎么办,他犹豫了,也就是犹豫的那一会儿,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要共度余生的人被大火吞噬。
这一幕江久思记得很清楚。就是因为这件事,江盛年一蹶不振离开江家,放弃了江氏。远离这犹如战场的商场。
江久思恨透了他。
自己一走了之,她被迫成为第二个江盛年接下这烂摊子。失去她原本最自由的人生。
所以,在她知道叶笙没死后第一时间找到了她,侥幸活下来的叶笙那张漂亮的脸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了。
后期的改名和整容手术也是江久思安排的。
她特别想知道,江盛年知道叶笙没死时候的反应。知道叶笙被她安排进陆氏,半只脚踏商场的反应。
可好像,她在做这些的时候,忘记了叶笙的感受。
她刚才的沉默的那几秒里在会想什么呢,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