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面露焦虑,内心十分满意,可脸上却露出不悦之色,“实不相瞒,昨日晌午陛下是让家父当场答复的。家父表示自己从未离京,此等大事还需与家人商量,陛下才开恩,将时间宽限至明晨。”
玄业接着补充道,“傅兄,家父不准我们向您透露这么多的,只是您这样咱们也不好回家交差啊……”
玄业将椅子向傅瑞的方向靠了靠,右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如果您实在为难,就当今天之事从未发生过。另外还请务必答应我们,家父的意思,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啊,尤其是,某位殿下……”
说完,玄业拽了拽弟弟的臂膀,玄明会意起身,准备行礼告辞。
傅瑞心中愈发焦急,表情管理也逐渐丧失,脸上满是为难、焦虑之色。
“两位且慢!”傅瑞倏地起身,一把拉住了玄业的小臂。
转眼后,他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有些东西可以给两位看一下,还请瞧完之后再回去复命。”
“好!那有劳傅兄了!”
“两位随我来。”傅瑞走在最前,打开前厅的后门,朝书房走去,“请两位公子转告谢大人,务必替草民保密……”
书房的陈设倒是淡雅清新,不似前厅那般奢靡浮夸,可见傅瑞这骨子里,还是对文人志士有着憧憬之情。
傅瑞合上房门,轻轻打开壁橱的柜门,右手伸往柜顶内板的暗处,扭动了某个不知名的机关,柜内传出“咚”的一声。
傅瑞轻轻一推,一块柜板向内打开。没想到,这不足半人高,豪不起眼的壁橱背板,竟是通往密室的暗道。
“委屈两位了。”说着,傅瑞俯身弓背,缓缓推开柜内障眼用的器物,手脚并用爬进了密室。
如此狭小的空间,令玄明略感不安,微蹙的眉头与紧咬的嘴唇,将犹豫写在了英俊的面庞上。
玄业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挑眉一笑,轻声道,“别担心,有我在。”随后他跟在傅瑞后头,匍匐进入了密室。
玄明蹑脚走到门边,确认了门外并无异常之后,才跟着潜了进去。
密室并不大,估摸着径深不过十余尺,其中拜访了三排架子,其中两排摆满了一卷卷案牍,还有一排架子上则垒放着不少金锭以及奇珍珠宝。
——“呵……看来这傅瑞深谙狡兔三窟之道啊,恐怕他早就在为今日的困局做着打算,这些方便携带又价值连城的宝贝,足以保他家两代人安枕无忧了。”先一步进去的刘玄业,见到此景,内心暗忖。
傅瑞从数十卷账本中,抽出其中一册,蹲下身将它摊开在地面上。
“这是过去一年,江州府衙兴建土木、购置车马粮草、置备守卫兵械等等往来钱款的记录,两位看上一看,恐怕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傅瑞觉得蹲着累人,所幸盘腿席地而坐,等着对方一看究竟。
“一把长刀二两银子,铁盔五两银子?”玄业瞪大了眼,不禁质问道,嗓门不自觉地大了许多。
“嘘——”傅瑞神情慌张,赶忙比了个手势,“这面墙的另一边便是花园走廊,我可不知自己这府里有没有被布下眼线,草民我还想要这条命呐!”
玄明见了上边的记录,嘴巴因吃惊,毫无知觉地半张着,随即他收敛了脸上的神情,似是露出了几分贪婪之色,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傅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镇军将军府,一千两……镇军将军府,一千一百两……镇军将军府……”每个月末,账本上都有一笔给镇军府的出账,一一详细记录在案。“傅兄,您真是个有心人,将每一笔进出都记得这般详细啊……”粗略浏览完毕的玄明缓缓抬头,正视着傅瑞的双眸,眼神中闪着夹带侵略性的亮光。
“嗨……草民无权无势,只能甘做王权富贵的棋子。可即使身为棋子,也不能做一枚随时随地就会被抛弃践踏的棋子吧,谢大人这不是,同我想到一处去了么?哈哈哈!”傅瑞从对方眼中,明显读出了对这之中巨大利益的向往,于是他心中更加笃定了几分。
“我方才粗略算了算,从江州那儿来的钱款,估摸着有两万五千两,其中一万多两你上供给了平王殿下,而各种物件、人工采买的价格与市面上正常的价格至少差了三倍,看来你从中捞到的油水,也不少嘛?”玄明半低着头,抬眉斜睨这傅瑞,嘴角挤出一抹略显刻意的邪笑。
傅瑞听后,虽心中有些不爽,但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草民虽身份低微,但也听贵人们说过一二,朝中四品官员的年俸不过百两有余,若谢大人愿意与草民合作,草民愿献出六成。这一年下来,少说能有两三千两。入朝为官,辛苦半辈子,恐怕也未必能有这个数呢!”
“傅兄真是大方啊!果然是做大买卖的,同学堂里那些整日搬弄口舌的人,不一样。”玄业满意地点了点头,傅瑞见状立马自谦了几句。
——“看来他一点点地上钩了……一个人最没有底线的时候,便是想要的东西眼见就要抓住,转眼又要被抽走的时候。”玄明心中暗暗窃喜。
“傅兄,如今这世道,仅凭那一点点俸禄,怎可能维持外人眼中的体面呢?”玄明站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居高临下地说道,“您瞧咱们的衣着穿戴,若全府几十口人皆如此,仅凭区区一百两年俸,就能供得起么?”
傅瑞仰着头,望着居高临下地玄明,神色复杂。他紧紧咬了咬嘴唇,说道,“只要谢大人愿意,草民愿出八分……您瞧,我这阖府上下也等着我来供养,还望公子将心比心,替我劝劝大人……若再多,就真的,太难为草民了……”
玄明听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他重新蹲下身,单膝跪地,手肘撑在膝盖上,左手托着下巴,定睛对着傅瑞说道,“傅兄,您误会我意思了。”
说着,玄明缓缓将摊开的案牍一点点卷起,“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即使不接下这份差事,咱家也供得起全府上下锦衣玉食。您方才说的分成,我想家父一定会满意的。只是吧,他深谙小心驶得万年船之理,即便您这儿开的价钱再高,若是一不小心便会掉脑袋的买卖,他从来都是不愿意的……”
听到此处,傅瑞气愤激动的心情,许是有些抑制不住了,他眉头皱在一起,略带愠怒地说道,“谢公子,进到这儿之前,难道您猜不出我想表达的意思吗?现在才说这些,所谓何意呢?大家也都是聪明人,不妨把话挑明些!”
“哎——”玄明微微凑近了些,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傅兄,您别着急啊,话没说完呢……家父他对待这些冒着风险的买卖,从来都是不愿意的……除非——他的手上能握有些保自己平安地钥匙,足以让下棋者不敢抛弃自己的东西。”
傅瑞愠怒的神情逐渐消散,此刻他望着咫尺之外的玄明,眼神中带着些许惶恐。
一个乍一看比自己年轻十多岁的年轻人,此刻面无表情却掩藏着阴险城府的脸,瞬间令他对今后的合作产生了不小的恐惧。
自己原以为对方只是想来探探能得几分利,而后觉得他俩只是受父亲之托探探水深,可是对方现在正一步步得寸进尺,以至于自己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什么。
傅瑞说话的声音,微微颤了颤,“难道,你来见我的目的,从一开始便是这样?”
玄明轻笑,“瞧您说的,这算什么话!”
他看似无意地起身,走到一处架子旁,随手拿起他早就发现的朱砚,“当然先得确定您的诚意,看您给出的价码是否合适啦?如果可图之利甚微,那合作的前提便不复存在了。”
玄明眼珠一转,瞥了傅瑞一眼,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继续说道,“老实说,家父在我俩出发前,私底下交待的价码,才您给出的一半呢。其实若您再要些去,我也是没意见的。”
说到此处,玄明微微顿了顿,“只是嘛……有资格侍奉在君侧的人,必须是万分小心之人。我方才说的,足以成为护身符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比如,这卷账本。”
说罢,玄明已经半蹲在傅瑞面前,面带微笑地望着他,“不过这卷账本若有朝一日需成为与平王殿下和王家交易的筹码,还缺少一样关键要素。”
傅瑞低头,怔怔地望着眼前已被磨好的朱砚,突然有种被请君入瓮的感觉。
他如梦初醒般地摇了摇头,伸手准备拿回地上的案牍,不想却被玄明一把按住了案牍的另一端。
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浅笑,玄明平静地看着他,“傅兄,我哥哥自幼习武,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对了,不知您管家是否告诉过你,同我们一起来的,还有家父派来随行的好几个武卫,个个都是数十年如一日勤恳磨炼的忠仆……”
傅瑞缓慢地抬起头,与对方对视的眼神中带着愤怒,但更多的是怯懦,“你们,这是打算,未来若有万一,逼殿下把我舍弃么?”
玄业起身上前,轻轻捏了捏对方的肩膀,“傅兄,您可别那么说。有您这样聪明之人,与我们强强联手,更别说还有英明的殿下在幕后操纵,怎会有什么万一呢?”
玄明接着笑道,“没错。傅兄,您目前的困境,我们也了解了。人嘛,要识时务。您方才提到的两三千两,可实在是诱人呐,我们若是没法把您拿下,怎么回家复命呢?”
说罢,玄明轻轻握住对方的右手,眼神中难得地透出些许犀利阴狠之意。
“好,我明白了!”傅瑞一闭眼,一咬牙,一挥手打开了账本,将右手拇指微微沾了沾砚台,在记录的末尾按上了手印。
“等等……”刘玄明按住了傅瑞正准备合上案牍的手,“您一直蹲着,我瞧您衣衫里边,凸起的方形物件,是您的印章吧?”
傅瑞深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从怀里取出自己的印章,重重地盖了上去。
“满意了?”傅瑞很不友好地反问道。
“傅兄,方才这么做恐冒犯到您,还请傅兄海涵。但毕竟咱俩也是受家父之命,不敢有违呐!”玄业双手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
蹲在傅瑞身边的玄明,一手拿起案牍,一手轻轻将对方扶起,“傅兄,六品及以上官员任免,流程上还要些时间,估计得等到下月,还请您稍安勿躁,我想您的金库,还够应付这一阵儿。这期间,最关键的,是您须记得今日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家父调任刺史一事,朝中几乎无人知晓。若被殿下发现您已提前取得了风声,怕是会引他怀疑。”
傅瑞不客气地甩开了玄明的手,不过并没有太用力,“我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这点道理需要你来提醒?倒是你们,既然知晓此行不易,那更得万分当心,小心重蹈覆辙,未来别拖我下水才好!”
“那是自然!”玄明对他的无礼不以为意,脸上洋溢着目标得逞的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