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然套上睡袍，从浴室出来，瞟了眼还在地上躺着的人，他身上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还因为屋里的暖气很足，满足地翻了个身。

望然看他也不像要醒的样子，就算他醒了也还得把他打晕，他像普通人类一样，上了一天的班，疲惫如影随形，又加上刚刚给他施咒，耗费了不少精力，他现在只想睡觉，不想再处理任何事。

别醒来，别给他找麻烦。

也许这幅身体的主人也不想被揍晕，仍旧安安分分睡着，望然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满意回房。

……

夜色渐渐褪去，天空也变成了浅蓝色，此时气温很低，四处都弥漫着薄薄的白雾。

日出散发出微弱的光线，穿过雾气，又透过浅蓝色的玻璃，落到了地板上。

西森躺在地上，被包围在一片光里，他却毫无察觉，反而睡得更熟。

半晌后，生物钟叫醒了西森。他刚睁开眼，就被阳光一刺，人也更清醒了。

他揉了揉眼，扬头看向四周。屋内陌生的摆设让西森意识到，这不是宿舍。

可这又是哪里？

昨天的事，他还有些印象，可也没记全。只记得他好像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不小心滚下去了？

西森愣了愣，他喝醉后会变成那样吗？醉醺醺，不清醒，四处乱逛，好像……还吓到了谁。

西森：……

以后还是别喝醉了，他都被吓到了。

摔下去后的事情他就记不清了，不过看眼下的情况，是有人救了他，把他带到这里来的。

西森起身，四处看了看，又走回原位，拉开左侧的玻璃门，正当他要坐下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你醒了？”

西森回过头，看到了来人，猜到这应该就是救他的人，起身走到他面前，诚恳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望然垂头看了眼面前的人，才到他肩膀。望然绕过他，拿起桌上的水喝了口，才淡淡应了声：“嗯。”

西森不知道这种情况还应该说什么，他也是第一次被救，一点经验都没有，于是他沉默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有眼神在跟着望然转。

他看着望然进了房间，出来时已经穿上了西装，黑色的，衬得他整个人斯文挺拔。

西森又见他转身，朝自己走过来。

西森垂下头，这个人要对他说什么？

哪知道望然只是站在他面前，却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西森沉默几秒，往左迈出一步，看到了一米外的落地镜，又看向望然，他正对着镜子打整领带。

西森：“……”

是他想多了。

不知道该看什么，他也看向镜子，眼神却不经意与望然的对上，西森和他对视了几秒，而后默默移开。

身旁的人像是笑了下，过了一会儿，西森又听见他：“你想待到什么时候？”

西森听出这是委婉的逐客令，他也不想给他再添任何麻烦，连忙说：“我马上离开，不会打扰您的。”

望然听到这话，就知道他误会了。

望然在人世待了几百年，见惯了许多人，经历许多事，对人类实在谈不上喜欢，甚至有些厌恶。

不过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时，望然直觉告诉他，他并不讨厌这个人。

昨晚怎么没有这种感觉？望然想了想，得出了结论，看来昏过去的人和醒着的人，还是不一样的。

既然不讨厌，他又需要从他那里拿走一些东西，望然自然想他留下来，给他多一点时间，去处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才有了刚刚那句话。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解释，西森就开门跑了出去。

望然见状，微微笑了下，继续手上动作。

……没办法，后面有空再去找他，这种事，反正也不难。

西森冲出屋一大段距离，才停下来，在路边慢慢走着。这一片都像在郊区，人烟稀少，西森就没看到几个人，更别说车了。

他又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往回走。

他刚刚摸遍全身，发现手机又不见了。西森拍了拍脑袋，有些懊悔，手机可能落在那个人的房子里了，他实在不想再去麻烦人家，可是他现在身无分文，还不认路，根本回不去。

西森边回去边想，那个人还愿意帮他一次吗？

他磨磨蹭蹭半天，总算走回去了，他低着头，站在那扇刚刚才见过的门前，给自己做了半天的思想活动，挣扎许久，才轻轻按了下门铃。

门铃响了半天，却不见有人来开门。虽然一时拿不到手机，西森却松了口气。

他靠着门坐下，打算在这里等这个屋的主人回来。

西森想到那个人刚刚还穿着正装，今天又不是周末，他肯定是去上班工作了。

两人不用那么快就又见面，西森心里紧绷的弦也松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那个人，西森心里难得会有种紧张感。林跃总说他神经大条，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也不在意，可能只有当刀尖割破他的血管，看到血流出来时，西森才会有一丝担忧的感觉。

想起林跃边说边嘲笑他的样子，西撇了撇嘴，反省道，也没有林跃说得那么夸张吧。

他今天不就紧张起来了吗，西森想，回去后或许该告诉林跃，让他大吃一惊，到时候嘲笑他的人就变成自己了。

他昨天没回去，手机也没在身上，林跃联系不上他，会不会跑去报警？

西森希望不会，不然也太丢人了。

室外只有零下几度，西森很怕冷，身上穿的再厚，没有暖气的情况下，他此刻冷得不停发抖。

但他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去，在这里等着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一冷就容易犯困，就算离睡醒才过去没多久，他也困得眼皮越发沉重，都要睁不开了。

睡着等人，时间会流逝得更快，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他才放心地睡了过去。

……

于是，几个小时后，回到自家门口的望然，看着地上躺着的西森，觉得这一幕，怎么那么似曾相识呢。

他缓缓笑了下，掏出钥匙开门，弯下腰，一把抱起地上的西森，看着他熟睡的面庞，他挑挑眉，这样也没醒？

回想起昨天的种种，他又觉得他这样，再合理不过了。

关上门，望然把人放进沙发里，抽出手，坐在一旁处理文件。

最近工作上的事有些忙，他累得连轴转，今天只剩收尾，才回来的早，不然就得像前几天一样，忙到深夜才能睡。

他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做人，真是麻烦。

要不忙完这段就辞职，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反正他也挣了些钱，他再花几百年也花不完。

似乎想起了一些事，他敲着键盘的手突然顿住，说不定……也活不了那么久了。

心里盘旋着各种想法时，沙发上的人突然发出低低的声响，望然觉得他应该是睡醒了。

果不其然，西森坐起来，看到旁边的人又是一愣，他怎么进来的？

像读到他的心声，望然头也不抬地说：“你在门外睡着了，我就把你抱进来了。”

西森看着他，刚要开口，就被打断：“不用谢。”

那几个字于是又被他咽了回去，西森面上惊疑，心里嘀咕道，这个人怎么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似乎很忙，西森也不敢出声打扰他，就一直默默待在沙发上，看着他工作。

等到望然忙完，合上电脑，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旁边的人没半点动静，望然还以为他又睡着了，转过头去看时，却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他哼笑一声，还醒着呢。

不知道他等下还要干什么，西森趁着他忙完这一间隙，说：“我是回来找手机的，可能不小心掉在这里了，可以让我找找吗？”

西森说完就低下头，双手交叉握着，有些局促不安，就怕他不会答应，过了几秒却听到他说：“行，你可以找。”

西森听到，抬头朝他笑了笑，起身翻找。

沙发上，地板上，桌底下……客厅内的所有角落他都找遍，可还是没有找到。

到底掉到哪里去了？

西森有些无力地坐下来，心情有些沮丧，没有手机他怎么回去？

还没等想出怎么办，手就被拉住，接着力，他被一把拉了起来。

西森看着望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还来不及反应，又被拉到了桌边，被望然按着坐下。

见他呆呆愣愣的，望然嘴角挑起一抹笑，指着桌上的饭菜，说：“先吃饭，吃完再说其他的。”

西森的神经像被什么冲击到了，许久才回过神，应了声：“哦。”

他差不多两天没吃饭了，原本已经饿习惯了，被眼前的菜色一刺激，肚子却咕噜噜地叫起来，西森捂住肚子，想止住叫声，却适得其反，声音反而更大了。

西森：“……”

脸上有些发热，西森伸出手给自己扇风，他偷偷瞄了眼对面的望然，见他面色如常，没有嘲笑的意思，刚才爬遍全身的不自在才稍稍散去一些。

“快吃吧。”望然眼里藏着笑，语气却很自然温和，根本不像差点忍不住笑出声的人。

饭后，西森先是谢谢他让自己填饱了肚子，而后沉默几秒，才说要走了。

望然点点头，跟着他来到门边，关心道：“手机找到了？”

西森迟疑了下，还是老实摇头，“没有。”

望然靠着门，脸上带了些笑，问：“那你怎么回去？”

“……总能想到办法。”西森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奇怪的情绪，他压抑着那种感觉，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望然挑眉，也不再为难他，只是不再挡住出口，让西森离开。

西森出了门，埋着头朝前走，周围很静，连路灯也没有，除了地面上微弱的月光，这一片都笼罩在巨大的黑暗之中。

西森还能勉强看见路，他又朝前又走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好像有人在跟着他。

西森停下，转身，见到望然一身风衣，双手插在兜里，风拂过他，撩起他略长的头发，整个人透出一股温柔的感觉。

明明被发现了，他却蛮不在乎，还对着他笑了笑，说：“被发现了。”

口吻有些无奈，却也坦荡。

西森低下头，靠近他，询问道：“你怎么跟来了，我一个人可以……”

“我送你回去，走吧。不过得先回去开车才行。”望然说完，也不管他会不会答应，径自转身就走。

西森连忙跟上他，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想让他停下来。

望然如他所愿不走了，他才放开手，低声说：“你帮了我很多，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那你要走回去吗？”他语气温和，问的问题却一针见血。

西森无言以为。

“还有，”他补充道，“我刚刚跟在你身后，你都没发现，明明有些傻，你还这样乱走乱逛，我担心你会出事。”

西森：“……”

他看着望然又走了，想了想还是跟着回去，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在坐上车，绑好安全带，车子发动后，他挣扎着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会还给你的。”

“嗯？”

西森解释道：“你帮了我，以后要是有需要，我也会帮你，你放心。”

车内的灯没打开，望然握紧了方向盘，朝右转弯。

他隐没在黑暗中，听到这话，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应道：“你说的，不要忘了。”

西森默然，他记忆力好，要忘记说过的话，会很难。

十分钟后，望然踩下刹车，对一旁的西森说：“下车。”

西森以为是到学校了，下了车却没看到熟悉的建筑，他借着车灯的光亮，站到望然旁边，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这是……”他有些印象，却想不起来。

望然扬起下巴，指了指下面，回答他：

“昨天我就是在底下捡到你的。”

他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西森的记忆又完整了些。

“我们过来干什么？”他问。

望然没有直接告诉他，想要逗逗他，凑近他耳边，用一种蛊惑人心的语调，低声说：“你猜猜……说不定我是想把你推下去呢。”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