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高遐像是陷入了梦魇，魏声掐着他的肩膀晃了晃，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魏声两指点在他眉心，口中默念着，随即指腹下溢出清亮的金芒，高遐的叫声戛然而止，喘着粗气睁开了双眼。

对面的林知照手刚搭到门把手上，就就听到了高遐大声痛斥的声音，在怨恨他们为什么不早点来救自己，接着就是陆云初毫不客气的回怼。

林知照收回手，转身靠在旁边的墙壁上，他微微垂下头，瞳孔的颜色骤然变得漆黑。

外面传来陆云初义正言辞的反驳声，将高遐说得哑口无言。林知照唇角轻提，眸色一瞬间恢复正常。

“我的身体，岂能任你轻易抢夺？”

林知照的话不知是在说给谁听，很快一道黑光从他心脏处脱离，静止在他面前，隐约化成了一个人类的外形轮廓。

如果陆云初在，大概就能确信之前看到的长发女人身影并非眼花所致。

“人类灭亡，是宿命。”黑影语气淡淡地说，“一千多年了，你该清楚，你的选择才是错的。”

对面房间里，魏声拉住了被气到想动手的陆云初：“高先生，救你不是我们的本分，自然也不图你的感恩，而且只是顺手搭救，你若实在不愿，我们下次不会再多事。”

那团黑影也听到了这些话，林知照轻轻一笑：“有人想活着，便未至绝路。”

“迂腐至极，你在是在自取灭亡。”

黑影留下这句话后，轰然消散。

后半夜似乎无事发生。

早上七点，林知照拉开房门，迎面就看到陆云初站在走廊里。

可能因为进来前在聚会的关系，他黑色的羽绒服里穿着衬衫西裤，暗红色的领结不太规整地挂在脖子上。

林知照抬眼和他对上视线，心底忽然不可抑制地泛起一层波纹。

陆云初神色平和地看着他，忽而勾唇露出一抹笑。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这其中的不同。

204的房间门打开，魏声沉着脸走了出来，看到两人对峙的场景时觉得气氛有些古怪。紧接着高遐也走了出来，他脸颊有些浮肿，眼神像是在闪躲着什么。

在场除了林知照之外，所有人的颜色都逆转了，现在是彩色的陆云初，灰白色的魏声和高遐。

魏声面色古怪地看了陆云初一眼，就好像他们之前见过。

“老大。”这时邱恬带着人下了楼，不过奇怪的是，只有宋秋变成了灰白色，邱恬和程榆都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夜会变成这样，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唯一有色彩的陆云初身上。

邱恬也警惕地看着他，有点犹豫不定：“老大……”

魏声见林知照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于是上前和邱恬快速交流了一下双方已知的信息，然后开口说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四个都有两个个体，灰白色大概率是真的。但也不排除彩色是分离出的一部分。”

昨天进障之后，灰白色魏声就和高遐、宋秋还有这个彩色的陆云初碰过面了，当时他就觉得陆云初的状态不太对劲，但有时又觉得还是那个陆云初。

“老大，你觉得呢？”邱恬小心问道。

林知照忽视掉一直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点了点头说：“先下楼吧。”

一睁眼忽然出现在陌生房间里的高遐还没有接受这个奇怪的事实，他紧贴墙壁站着，有些拒绝和他们同行。

程榆语气冷淡地说：“那你就留下好了。”

邱恬继续搀住有些腿软的宋秋，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高遐微肿的脸上浮过怒气和挣扎，最后还是不得不怯懦地跟在了他们身后，这时候落单可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昨晚的小插曲，林知照看没人提，猜到大概是另一个魏声和陆云初经历的事，那他更不会主动提出来找麻烦了。

下楼时肩膀忽然被人蹭了一下，林知照目不斜视地继续下了几阶。

“不解释一下吗？”陆云初语气轻快地说道，一双眼紧紧盯着他，“林安。”

这两个字从不同人的口中念出总是有不同的味道。而此刻听到的语调对林知照来说，已经十分久远了，久远到记忆里的声音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有些无法理解自己此刻矛盾的心情。

来到一楼，负责人王蓉给他们布置了任务，说是让他们尽快找出潜伏在城市里的杀人怪物，限期两天，否则怪物会暴走。

等王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聚在大厅里的一行人才开始讨论NPC这句话的意思，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先按照他们给的线索走，谁也无法确定鬼会藏在哪里，和怪物又有什么关系。

“我和你们老大一组。”分组的时候，一直面带微笑的陆云初插了一句。

但邱恬还不确定彩色人的身份是否有异常，只好把视线投向了林知照。后者无可无不可地说了声“随便”。

陆云初勾唇笑了下，似乎预料到了他的反应。

约好中午回这里集合后，众人分成四组分别负责一个方向，林知照和陆云初去商业区。

等其他人的身影都移到视野外，陆云初忽然上前一步回过身来，挡住了林知照前行的步伐。

林知照好脾气地停了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云初笑着伸出一只手，想去触摸林知照的侧脸，却被人轻巧躲过。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能干什么，你肯让我干什么？”

林知照避开他的手指，与此同时心头忽然飘过一个怪异的想法。

陆云初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恐怕又在心里想些算计人的法子，而那个被算计的倒霉蛋大概率就是自己。

“我死的那天，你去看我了。”他说着忽然低下头，亲昵的耳语飘入林知照耳中，“林安，我说得对吗？”

耳垂上传来一阵酸痛，林知照知道自己应该躲开，却不知为何放任着对方一切无礼的举动，大概是作为裴曦帮他验证彩色人真伪的报酬。

只是他不动，有些人偏要得寸进尺了。陆云初的嘴唇一路辗转的他的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舌尖正要探入时林知照才忽然将人推开，面无表情地说：“你太放肆了。”

陆云初用指腹捻了捻他泛着水光的唇，满不在乎地说道：“怎么，利用完了才把我推开，不该好好补偿我一下吗？”

他说着眼眸忽然一暗：“更何况你总是会忘掉的。”

林知照被最后这句话刺了一下，不自觉闭了下眼睛。

陆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看了他一会儿，再次低下头，长驱直入，唇齿纠缠着，先前的柔情仿佛只是错觉。

陆云初将人压在墙上深深地吮吻，不予回应的人脸上蓦地划过一行泪水，有色与无色的两人相拥在一起，犹如跨越了生死的那一道界限。

“够了……”林知照压着声音挤出两个字来。

陆云初死死缠着他不肯松手，如同重返人间的厉鬼：“林安，告诉我，你去我灵前祭拜过吗？”

林知照泪眼朦胧地看向他，身后躲在衣衫下的那只手漫无目的地游动着，引起阵阵颤栗。

他望着陆云初的眼睛，似是挑衅般质问道：“没有，我为什么要去祭拜你，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应该去祭拜你吗？”

陆云初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听到这种硬邦邦的反问，也丝毫不觉恼怒，反而慢悠悠地碰了碰他的嘴唇，然后得寸进尺地撩拨着：“是啊，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林知照毫不客气地顺势阖紧牙关，一股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陆云初垂眼看了看手指，细长的指节上湿漉漉的，他喉结不自觉滚动几下。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轻轻按了按，林知照忽然闷哼一声，两只手被陆云初钳制着按在了头顶，说出口的话却变了声调：“裴曦，你……出去……”被侵袭的感觉并不好，林知照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忍住了想砍人的念头。

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陆云初的表现和他这个人一样不老实，林知照面无表情的脸庞覆上一层薄红，脱力般栽进了陆云初怀里。

陆云初偏着头吻在他的侧颈上，忽然语声含糊地说：“我很早以前就想对你这样做了。”

说着，他摘下领带将林知照的手捆上放在了身前，双目发红的林知照闭上眼，咬牙骂了一句：“混蛋！”

因为对象是林知照，陆云初很乐意做这个混蛋：“多谢夸奖。”

林知照手腕动了动，心底忽然闪过一丝名为害怕的情绪。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最后仍是理智占据了上风：“你想找死吗，裴曦？”

陆云初笑吟吟地说：“我一直都喜欢找死，你不知道吗？”

林知照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小幅晃动几下，压抑到极限的沉默在某一刻蓬勃而出，一道裹挟着强悍杀意的气刃悬在陆云初头顶。

“把你的手拿出来。”林知照竭力稳着声音下达了最后通牒。

陆云初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股针对自己而生的杀意，我行我素地放缓了动作：“你不会杀我。”

这么说着，他冷不丁抽出手来，将林知照的身体直接翻了个面，低头紧贴着他的耳朵，窃窃私语般提醒他说：“别让人看到我们在做什么。”

林知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这前后两句话却将他的思绪硬生生割裂成两半，连反抗的动作都变弱了几分。

裴曦说得对，他根本不会杀了他。他不知道陆云初因何存在，但如果世界线再次重启，裴曦的魂魄会永远消散，这是他转生为陆云初所要付出的代价。

也许他的生死对林知照来说无关紧要，可陆云初这个变数从何而来，始终是横亘在林知照心底的一根刺。

“林安……”

一道低哑的嗓音挤入耳中，林知照猛地回过神来，身后传来陌生的感觉，他不自觉咬紧牙关，将那些下意识的吟语堵了回去，身体却不自觉想要往前挣脱身后人的束缚。

陆云初把人牢牢按在怀里，压制到今天才能释放的情绪一刻不肯停歇，这样疯狂的事，他已经肖想了许久，想到他自己都快疯了。

悬在头顶的杀气忽重忽轻，陆云初满不在意地轻蹭着林知照细白的脖颈，一只手绕在前面，缱绻的声响掩盖住偶尔溜出的泣语。

寂静街巷中的浊气被强劲灵力扫空，无人知晓这场躲藏在城市一角的疯狂性.事。

肮脏，丑陋，林知照极度厌恶他正在经历的一切。

他有些失神地想，他应该成全裴曦的自寻死路，否则，否则……天道岂能有所偏颇呢……

陆云初对他的情绪变化总是格外敏感，喜欢也好，痛恨也罢，只要是给他的，他甘愿照单全收。

因此察觉到锐利杀意时，陆云初适当地示了个弱：“林安，除了现在做的，我们什么没做过？只不过你都忘了，就当你可怜可怜我，好吗？”

林知照知道姓裴的一如既往地不要脸，此时此刻却还是被无耻到了。

“做梦。”像是怕泄露了心绪，林知照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杀心来去匆匆，悬在顶上的利刃稍稍削去几分戾气。

陆云初感知到这种变化，眉心略微松弛下来，他鼻尖轻蹭着林知照光裸的后肩，有些过度渴求这样的亲密。

他时刻观察着林知照克制的神态，找准了某一点后神色微妙地柔和了一瞬，感觉到怀里人软得像化掉的雪一样，很快身体又忽然绷紧。

陆云初感受到手心黏腻的触感，轻轻笑了一声，这才喘着气说：“我好不容易拥有记忆，你就真的要这么绝情？”

林知照的神智骤然清醒了几分，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陆云初顺势吻上他的薄唇，于是嘴角又被咬破了。

“我也不知道，”他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到底是多了裴曦记忆的陆云初，还是拥有陆云初记忆的裴曦，林安，你来告诉我吧。”

“你……呃……”林知照忽地垂下玉颈，微凉的触感令他身体不禁一缩，他脸色难看地侧过头去，“你怎么内——”

陆云初餍足地笑着，神色自如地接话：“因为我无耻。”

林知照觉得有些憋闷，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可手还没碰到人就被抓了过去，掌心被湿漉漉地亲了几下。

陆云初放任自己沉溺于他浅色的眼眸之中：“因为我知道，你喜欢这样。”

“……无耻。”早就被挣得松散开的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