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三一和杨凯乐回到监控室，重点查看32号摄像头的监控。画面显示火灾发生当天下午2点半，有人拉着一把气球上楼，然后很突然的，32号摄像头的画面从动态转变为黑红相间的静态，看得出那是夜皇后地毯的样子。

伍三一盯着画面不确定地说，“气球炸了？”

杨凯乐身体向后靠于椅背，狭长的双眼微眯，似乎对整件事的发展感到了某种趣味，“应该是。”

专心致志玩手机的雪莉适时地开口，“那天宏宇建设的老板娘过生日，气球送到了204。”

伍三一当然知道204是哪一间，正是烧着的那一间。似乎真的应了杨凯乐的话，当天夜皇后里发生的一切巧合都成为火烧起来的不可或缺的因素，这样看来，不知该说放火的那个人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伍三一收拾起她那灵光一闪的悲悯之心，重新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这一盯，便没有了时间流逝的概念，直到她的胃泛起阵阵绞痛。

杨凯乐看她的背影有些不对劲，便用手指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传来一阵冰凉。他扭转伍三一的椅子，使其面对自己，这才看出她唇色发白，满头冷汗，杨凯乐瞬间想到了昨晚伍三一快死过去的模样，恐惧在他心中以核弹的气势炸开，炸遍了全身的每一处细枝末节，一度让他感到快要窒息，快要窒息到无法忍受。他搂住伍三一用力地摇晃，压低语调，好让声音听起来显得不那么颤抖，“伍三一！你怎么了！伍三一！”

伍三一本就痛的摇摇欲坠的上半身，被他这么一摇，直接缩成了一团，她十指紧紧掐住杨凯乐的手臂，以一种膜拜的姿态低垂着头颅，连带着上半身和大腿折叠到一起，瓮声瓮气地说，“别摇了，再摇我就是这个案件中的第一个死者。”

杨凯乐僵硬地停下动作，伍三一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本来是胃疼，被你一摇，感觉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伍三一的身上不存在章娆那种向内的自虐倾向，在她的认知里有气必须冲别人撒，要撒出水平，撒出风格，撒得彻底，把气憋在心里自己委屈那是傻子才干的事。但唯有一点，她觉得能跟自虐沾些零星的边，那便是胃疼。从小颠沛的生活和高度紧张的神经导致了她慢性胃炎的开始，她的胃也一步步从糜烂，到溃疡，到穿孔，变成了个破袋子。按医嘱她就应该饮食清淡，三餐按时，规律作息，锻炼身体，可这么多年，没一项她做得到，再加上她酷爱吃辣，引得她的胃隔三差五便起义反抗，给她搞一轮痛感测试。昨晚她的神经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今天又只吃了一顿早餐，到了这个点胃疼也就合情合理。

她试探性地一点一点直起上半身，双臂缠绕在一起死死压住胃部，跟杨凯乐商量着说，“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杨凯乐从强大的PTSD后劲儿中醒来，心有余悸地点了下头。雪莉也站起身，扭动了下因长期低头玩手机而酸痛的脖颈，满不在意地说道，“我以为你减肥不吃饭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杨凯乐扶着弯成了虾米一般的伍三一走到了门口，就看到不远不近的三拨人，互相之间剑拨弩张，却极为统一地向他们三人摆出“你们走不了”的架势。

“都是来接你的？”伍三一明知故问地回头看向雪莉。

雪莉的神经有了瞬间的紧绷，她停下脚步，眼睛紧盯着前方的所有人，脸上却装出云淡风轻，笑着回怼伍三一，“小心眼。”

伍三一却没打算放过她，好像自己越是胃疼越要让别人也不痛快一样。

“你知道秦磊想要把夜皇后占为己有吗？这些人里你猜有多少是他的人？”

雪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辨认对面来人的身份上，以便推测出现在的形势是怎么样的，对于伍三一的问题，只随口应了句，“我知道。”

伍三一对她的回答也不意外，她好歹是夜皇后的老板，总不归真是个脑袋里只有恋爱的草履虫。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一早……我给了你们充足的离开时间，可你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催着我来看监控，实在烦得要命，所以一会儿你们有个三长两短，别算我头上啊。”雪莉转回了眼神，她看出来两波是秦磊的人，但不是明牌，也许他们之间都不知道自己上面的老大究竟是谁。另外一波人看着眼生，不是秦磊的人，看不出是何方妖孽。

伍三一神奇地发现，伴随着神经的高度紧张，胃痛感竟然消失了，她想下次看病要问问医生，这算不算是医学的奇迹。她挺直了腰杆，甩开杨凯乐扶着自己的手，杨凯乐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有了了然的笑意，伍三一就是一种遇强则强，遇弱便废的有趣生物。

伍三一拉开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誓要把这大半个月受得气一次性发泄出来，她也不管最后结果是死是伤。她一边转动手腕，一边调侃雪莉，“秦磊这样对你，你还喜欢他？”

“从认识他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对女人没有心。”雪莉不紧不慢地从kelly 25里掏出一把点三二的小手枪，不过被伍三一欻地给按了回去，“闹市区动枪，你疯了？”雪莉撇撇嘴，没再把枪拿出来，“我栽进去是我自己的事。不过说起来，你的出现曾让他对女人的举动产生了异常，我以为你不一样，因为这妒忌过你，不过最后证明，他只是想要……”雪莉的眼神飘向杨凯乐，“他……手里的东西，才利用了你。秦磊啊，终究还是没有心。”

伍三一转动手腕的动作停下，诧异地看着杨凯乐，“他管你要了什么东西？”

没等杨凯乐开口，雪莉故作震惊地用纤长锃亮的指甲轻轻捂住嘴，“opps，你还不知道！”她以一种助人为乐不图回报地姿态拍了拍杨凯乐的肩膀，“不客气！”

“什么东西？”伍三一没有理会雪莉，直直地盯着杨凯乐，要一个答案。

“U盘。”杨凯乐仿佛头痛似的一手遮住脑袋。

“U盘？”伍三一想了想，“是你差点被折磨死也没交出去的那个U盘？”

杨凯乐知道瞒不住了，用沉默回答了伍三一的问题。

伍三一又觉得胃开始绞痛起来，卷携着她的薄凉与炙热，翻来覆去地游走于全身，让她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不喜欢这样，她喜欢平静，喜欢没有牵绊，她没有曹操的雄心伟略，做不到“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她不习惯别人为她牺牲，尤其是她爱的人。她的目光闪了又闪，终究没说出一句合适的话。

雪莉的玲珑心稍稍一转，便看出了伍三一心里想了些什么，她语重心长地安慰道，“你也不用如此震惊，秦磊就是这样的人，为了溽发会，他算计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伍三一冷笑道，“他算计你，你还待在他身边？”

“这个嘛，要分开论。”雪莉在人群中瞟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她的语气不自觉地由紧绷变为了松缓。“他如果要感情，我可以奉献全部，但如果要夜皇后，除了抢，他没有其他方法。他不是没跟我要过夜皇后，我没给而已。夜皇后里的人都是跟了我干妈十几二十年的，我把夜皇后卖给秦磊，秦磊那种多疑的性格，绝不会把他们留下，我为了我一个人的爱情毁掉上百个家庭的饭碗，这业障我可背不起。”

“那你觉得他抢不到？”伍三一不知道此刻面对这么老些人，雪莉突然的从容来自于何处。

“本来这次他是抢得到的，如果我没有去找你。”雪莉自信满满地站在伍三一身前，用一个玲珑的背影挡住了她，大有慷慨赴义的架势。伍三一烦躁地把她扒拉到一边，“离我远点，你那破香水味呛死人。”她本就对于把杨凯乐牵扯进来这件事心怀愧疚，再加上刚刚得知秦磊利用自己把杨凯乐的东西抢走了，她是愧疚加气愤加自责，此刻负能量满得能把方圆十里的人淹死。

雪莉自知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于是也不计较，继续说道，“秦磊是有钱，但分跟谁比。比总资产，整个溽城没人比得过他，但是比流动资金，溽城一大半的钱都攥在老彭手里。我们做生意的，讲究个现金为王，没人愿意轻易得罪老彭，包括秦磊。”

“老彭是？”伍三一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哦，他老大。”

“老板！”杨凯乐不愿让自己听起来像是社会上的闲散人员。

“老板老板！”雪莉对于他这种狭隘的认知嗤之以鼻，但不妨碍她此时此刻的狗腿，“喏，就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