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疼痛使我的视野逐渐不清,金翼的蝴蝶带来神秘莫测的味道。这味道令我想起,阿布拉克萨斯微笑时脸颊泛起的靡丽绯红色、我的双手抚摸肌肤的触碰感。
等到回忆的浓雾散开,我才惊觉,在我内心里哀鸣不断的情感引导我找到归途:我始终困在霍格沃兹多年以前的那场酣畅淋漓的夏季暴雨中,迷醉于他的温柔亲吻里。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在托马斯·斯莱特林时期,原本可以精彩巧妙的,带着一种惊世骇俗的力量去避免这饱经风霜的世事。但我却由于天性里的悲哀,选择了另外一条栉风沐雨的不归路,并且固执己见,独断专行地,留在背叛与彷徨无措的悬崖峭壁边缘,等待一个恰巧完美的时机,来完成一个蕴藏了半个世纪的守护承诺。
完美的时机?
何时何地?又何德何能?
然后我看见——
35,
阿布拉克萨斯?
我躺在丛中,枝影横生间,看见一个或许不能称之为人的存在。
他像一个神迹降临。
浓雾弥散着的荒原,他赤裸双脚,踏在丰蕴的野玫瑰丛上,鲜红血色漫散尽褪,冰封在冬雪纯白的袍角上。
半跪着,低垂着头,波光粼粼的金琉璃色头发打着卷。璀璨翡翠的羽翼,天崩地坼般刹那间舒展着,复收拢垂顺,看向我的一刻,周身弥漫的那股神秘莫测的味道,令我情不自禁迷妄断肠。
眉间的幽蓝印记和眼睛相得益彰,皮肤毫无血色,晶莹剔透到甚至裸露出血管和内里,熠熠生光的金色精灵沉浸四溢在他步履所到之处,在此间斑驳的光影里,仿佛碎裂成齑粉。
面对我的询问,轻轻地说,“我不是他。”
为什么?你和他很像。
他摇摇头。
“不。”
我支撑起疼痛的胳膊,看见他的面容,又失力摔倒,感到我生命中的冰沟雪壑开始融化,浸泄成洪涛巨浪,遮天蔽日般地要将我埋葬在这片金色的野玫瑰丛中。
36,
“我本以为你能在这个地方能得到你要的永生,我很震惊你竟连一天都没度过去。”但声音不起波澜,面无表情。
我对他露出一贯的笑容,或许,我不会死呢?
“但你也活不了。”
那就别把那条白蟒放出来啊,你给我的活下去的条件太苛刻了。
他没有回答,我看着他的面容,比对着我记忆中的模样,真的不是他。
“世界有很多,你不局限一个结局。”
所以这个我的结局就是死亡?
“每个人的结局都是死亡。”
我是巫师。
“巫师也不会例外。”
你不会死。我躺着,动作之间将碍事的玫瑰扯去。
他知道我所想的,但我不会让他说服我,这有什么关系?我都被流放了,难道还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吗?
他站起身来,在玫瑰丛上走动着,鲜血色即刻从脚骨上熏染他的袍角。
希望他不是因为腿蹲麻了……我讪笑,鲜血上涌从我口中溢出。我不甚在意,甚至没有感到疼痛。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蹙眉冷漠,他没有治好我,但我知道他能。
我用眼神将疑问投射给他,他却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的命令。”
他……在哪?
“我不知道。”
我能见他吗?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呈现。
他停止走动了,苍蓝色眼睛望向我,一动不动,我猜测,他是在显露出遗憾和哀恸?
“他…不是你想到的那个人。”
怎么证明?
我的目光在他的面容上流连,我在渴望,在期盼,难道还有什么比他的存在更能证明吗!
“他是位神,你想的只是个巫师。”
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死了就是死了。”
难道我不是死了吗?
“你很幸运。”
37,
我怎么就幸运了?
38,
“他死了,你没死。”
这就是幸运?
我压不住的冷意,突然剧烈的喘息使我口鼻之中血液上涌,腥膻血流在脸上奔涌。
这是阴谋?让他死,让我活,让我发疯?
他并未在意我的愤怒,将手抬起,看了看自己趋于密实的手臂,用漠然的表情、漠然的语调说:“阿布拉克萨斯有自己的命运,你有你的命运,世界有很多,这并非是你真正的结局。只是在这一个世界,他死,你活,而且他永远不会正面出现在一个故事当中,他存在于世人的记忆中,每个人以自己的认知去理解他。”
“他没有真正的生命,唯一的存在证明就是你的回忆。”
平行世界?
“或许,但有些世界处于更高的位面。你可以理解为世界是一幕戏剧,作者可以写无数种情节和设定。”
39,
这些事情在旁观者的眼中有着怎样的缺漏?我从未进局,却已然成为局中人。
为什么我不能真正死亡?
我恐惧死亡,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死亡。如果是这样,那我的世界就像个蹩脚的作者写出荒诞矛盾的情节只为填补剧情的空白。我和阿布拉克萨斯存在的价值就是被利用,“作者”才不在乎我们的人生是不是符合逻辑思维,唯一在乎我们能不能辅助主角完成他设计的故事情节,丰盈主角人物形象。
于是,从这样的故事里剖析,我们不存在任何地方,不是任何人或事,不是任何意义上的存在。
于是,在这样的故事中赏析,我们的故事偏离逻辑,存在的意义细微渺小,此生的命途看起来像是被愚弄和欺骗,但在某种意义上又从未远离彼此。
阿布拉克萨斯,他甚至不能超过时长地活在这个故事里!他死亡得不明所以,在此之前波澜壮阔地活着仅仅是为了酣畅淋漓的死亡?
他死得恰到好处,足够悲哀,足够遗憾,足够……让我发疯。
40,
我安静了片刻,对他说:为什么要将我弄到这里来?打破世界的壁垒?
“不是,他说你不想死,就让我将你带到这里来,完成你的梦想。”
但这里不是魔法世界。
“是啊,但你不是成功了吗,你获得了永生。”
他想要惩罚我?
“为什么你不相信这是个恩赐?在这里你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你拥有这座岛屿。”
我统治我自己,我讽刺地笑了笑。
“或许他可以给你解释,但我不知道。”
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他是位神……因为巫师使用了他的名字,所以命运被赋予伤痛。与他有一丝的联系,但……”
我听得稀里糊涂,想要反驳,但我的意识开始涣散了。
41,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震惊了。
怎么回事?
我看着那片绿光向我扑来,没入我的灵魂,瞬间就让我形魂俱散,现在我却完整的躺在这里?
入眼,虽不至于白茫茫一片,但传来阵阵的药水味,让我的呼吸难以忍受。
我原本青白如鬼魅、干枯像蜘蛛腿一样的手指被层层绷带包裹着,只露出指尖。
像人一样的手?
紧接着双腿传来的疼痛又让我皱起眉头。
这是哪里?
我挣扎着坐起来,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戒备怀疑,我不是死了吗?
这是谁的阴谋?
让我死了都要受到折磨?
42,
眼角撇到隔壁一抹金色时,我的心脏不住悸动。
腿部的疼痛让我觉得它们一定是断过了,而愈合粉和生骨水正在发生效用。
想撩开帷幔之时,理智战胜行动,我停住了。
夹杂在药水气味中的一直弥散在我记忆里不曾消逝的那股神秘莫测的味道令我断肠。
一定是他。
43,
我最终还是拉开了帷幔。
Abraxas Malfoy躺在床上昏睡着,面色平静,看起来睡得安稳,没有受伤。
我不知道此时该干什么,就这样盯着他看,几乎要入了神。
活生生的年轻的阿布拉克。
44,
我放下帘幕,拖着残腿慢慢躺回病床,撒气般重重掀开被子,卷到一边,却又轻巧地避免发出声响。
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在侵蚀着我的灵魂,我为此难过得险些要落泪。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接二连三分割灵魂,消磨记忆,早就忘记了他。
45,
我被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惊醒,少年人独特的嗓音清润蓬勃。
“你们小点声,汤姆伤得重,还在睡觉呢!”
大家连忙嗯嗯地说知道了,我听出来了那是属于谁的声音了。
果然声音小多了,结果又叽叽喳喳地仿佛凑在一起埋头说话。
这真的是斯莱特林那群冷酷无情的巫师?
我扯开帘子,小巫师们一下子安静了。
见我,阿布精妙绝伦的面容迸发出惊喜,“你好了?”
我点点头,腿不疼了,只剩酥麻和无力,应该是好了。却失了言语,不肯多说话。
奥莱恩不屑一顾,高眉挑起,这倒是让我看到了斯莱特林的影子,比较安心。
“行了,还不是他逞英雄!教授说了,就算你俩受伤了,也得关两个星期的紧闭!扣十分!”
有一个看起来大一些的斯莱特林说:“禁林这么危险,他们能平安出来就好了,汤姆这么聪明,十分还不好挣?以我看,你是英雄救美不成,奥莱恩,你嫉妒!”
那个巫师就跑过去打他。
众人笑成一团。
阿布拉克萨斯在一片打趣声中黑了脸,气鼓鼓地看着我。
见我也笑,向我恼, “别笑了!”
梅林的秃头大脑袋!这真是我们高冷又矜持的斯莱特林吗!
45,
不幸的是,还真是。
虽然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到底怎么英雄救美了,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仍是我,Dark Lord Voldemort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霍格沃兹。
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恶作剧,但这对我无伤大雅不是吗!
我咧开嘴角,森然恐怖,这一次,我还能输吗?
46,
我重新醒过来,还躺在野玫瑰丛之间。
他依旧赤脚踏在野玫瑰丛上,翡翠色的羽翼在翕动。
“醒了?看来你真的不容易死。”
我曾经有机会回到过去改变命运,但我依旧输了。
“不。”
断肢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现在它们已经不属于我了。我用仅剩的一只手臂攥住旁边的玫瑰枝子坐起来,我脸上糊满了鲜血。
听到他说得“不”字,不理解。
“这就是你的命运。你想要改变上一次的结局,然而你刻意改变的命运就是你今生的命运,你从没有逃离过,你只是在按照命运的轨迹行动着。”
我已经不会为他的话感到震动了,就是他现在说他是背后主谋我都不会在意了。
现在的我早就没有了可以和他谈条件的筹码了。
我经历了两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躺在这儿。按照他的说法,这一切,我的人生,永生和黑魔法,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都只是命运的棋子,没有人逃得出来。”
我用手抹了抹脸上的血渍,看着他,或许在他看来有点悲哀地说,随便吧。
47,
即使这样,我还是强撑着精神,我不愿再次昏睡过去,谁知道我又会想起什么诡异的事实来!
他果然失去了耐心,弥散在他周身的金色精灵消失了,此刻不安地走来走去,野玫瑰丛踏后枯萎。
“难道你不想问我告我诉你这些事情的目的?难道我真的是来这里和你聊天吗!”
我唯一可以活动的手指戳着伤口,疼痛使我皱缩,却也有点精神了。
……就算我问,你也不会告诉我的。
闻此,他皱起眉头,身上通透的皮肤已经变得密实白皙。他不再冷漠,却显得烦躁起来。
他开始消失了。
“死亡是你的幸运。但不是其他人的。”
他的羽翼张开,翡翠色的光茫笼罩在他身上,无声无息地便离开了。
我知道他真的走了,空气中那股神秘莫测、令我断肠的味道再也不见,
他真的走了。
48,
我拿开手,伤口已经面目全非,断裂处已然开始乌黑发紫。在我长好伤口之前,我就要被饿死了。
余光瞥到沾血的白玫瑰花,我狠狠拽过来,张口咬住。
清香和苦涩在我嘴里炸裂开来,一连吞食几朵花之后,我才适应下来,我感到撕心裂肺的哀恸,并且眼中落下暴雨。
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48,
就在我拖着残体爬到更远的地方去摘玫瑰的时候,一阵窸窣声响起,我警觉地卧在丛中。
嘶嘶声?
抬头就看见那条白蟒已然离我不远了。
它居然追到这个地方了。在他如神迹降临的时候,没有猛兽敢前来,现在他走了,我没了庇护。
看来不把我吃掉,这条白蟒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满身的鲜血,几乎是在给它定位打招呼。
我没想过这样的死法。
那时我还是黑暗公爵,将那些惹我的巫师扔给娜娜当点心,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就连小崽子都被我威胁过,现在我居然也要死在一条蟒蛇的血口中!
白蟒在我面前吐着鲜红的蛇信子,碧绿的眼睛不通人情地盯着我,嘶声中,尾巴扫过玫瑰丛,卷起我的身体,我唯一完好的手臂就和脊椎一样,碎成几截。
我颤抖了。
它张开獠牙,咬穿了我的脖子,呼吸艰难无比,疼痛的窒息感和恐惧再次席卷了我的内心。
白蟒见我濒临死亡,将我甩下来。
玫瑰刺又戳穿了我,心想,还好它不吃我。
我没再闻到那股神秘莫测的味道,果然,同样的伎俩不能使用第二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