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上）
到叶清漪能完好着走出寝舍的时候，她已经在云仞养了六个月了。
“清漪，”裴佩在身后喊她，“这个你要带走吗？”
叶清漪回头，只见裴佩手中拿着个物什，是半块玉牌。
叶清漪不禁有些出神，直到裴佩晃了晃玉牌又问了一遍，她才道：“带上吧！”
“那我就给你装上了。”裴佩继续替她收拾东西，一边忍不住絮叨起来，“你真的要走啊！”
叶清漪默认了。
“我虽然替你收东西，但我完全是看在你身子刚好，不宜劳累的份上才帮忙的，其实我是不太支持你下山，你说你，如今已经是掌门弟子，又是大师姐，为何不愿留下呢！你在凡间历练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受那么重的伤啊！”
裴佩一个劲地问了半天，但叶清漪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天空发呆。
看得裴佩直摇头：“你这下山一趟，性子都变了，都不爱说话了，罢了，如果你已经想好了，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裴佩拿着包袱走过来：“呐，东西都替你收好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
叶清漪道了谢接过，摇了摇头：“不必检查了，你收的我放心。”
叶清漪伸手时露出了手臂，裴佩看到后一惊：“诶？你这……”
叶清漪下意识想拉过袖子，指尖碰到小臂光滑的肌肤，才回过神来。
她都忘了，密林的禁制早就解了。
她回山后没几日，云宸就解了密林的禁制，放花妖下山了，她的妖契至此也算彻底解了。
手臂那里的妖印也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留，反倒是手腕上多出一串紫晶石手串。
“你这手串倒挺好看的，往日见多的都是小颗晶石串成的，像你手上这种大颗的倒是少见，这颜色也别致，你是在凡间买的吗？”
叶清漪含糊应了。
“在哪儿买的，回头我也去……”说到这儿，裴佩乍然止住了话头，有些失落地低下头，“静仪走了，现在你也要走，同寝舍其他师姐妹也大多下山归家了，只留我一人在这儿，好没意思。”
叶清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静仪学成归家也算是如愿以偿，我们该替她高兴才对，我虽然也下山了，但会来信告知你地址的，等你课业不忙了，可以常去看我。”
裴佩还想说什么，还没开口眼圈就先红了。
叶清漪笑容温柔，伸手替她拢好鬓角的碎发：“如今也是当师姐的人了，还得带着师弟师妹们修习呢，可不能再这么哭哭啼啼的了。”
许是听到叶清漪前面的话，裴佩终于稳定了情绪：“那可说好了，一定要给我写信，飞鸽传书、千里传音都行。”
叶清漪忍俊不禁，只满口答应：“好。”
说完转身欲走。
“真的不用我送你啊！”裴佩带着哭腔问。
“不用。”
一直到叶清漪走出院门，裴佩还在身后高声喊：“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叶清漪摆摆手，做完最后的告别，便不再回头。
或许真的是妖界这一遭改变了她许多吧！如果是原来的她，才不会这么拖泥带水。
走出去没多远，又遇到了顾长风。
叶清漪有些震惊，才几月不见，可再次见到顾长风，叶清漪却生出恍若隔世的错觉。
二人隔着一段距离站着，顾长风也有些拘谨，斟酌着开口：“要走了？”
“你养伤期间，掌门下令不让我们探望，怕打扰你，影响你恢复，我也不好来看你，你这怎么才好就要走呢？”
“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叶清漪缓缓地笑了。
顾长风心里顿时有了答案。
“听说当时是一位散修送你回来的，他也和你一同下山吗？”
叶清漪终于开口：“师尊替他调理好了宿疾，留他在云仞了。”
“原来如此，”顾长风心不在焉地应了，又问，“听说你当初不肯接受大师姐的身份，也不肯住在流云殿，我就猜到一二，只是没想到你走得这么快，我也来不及准备什么送给你，我……”
“顾长风。”叶清漪郑重地喊了他的名字。
顾长风大概预料到叶清漪要说什么，神情茫然无措，像个做错事不知如何补救的小孩。
“听说你拜入了执明长老门下，还没来得及祝贺你，你天赋极高，又善于打理门中琐事，在师兄弟中威望也高，你会有大好的前程的，好好修炼，日后你的修为指不定会超过师尊。”
“叶师妹……”顾长风表情难看极了，一肚子话都被叶清漪不露痕迹地挡了回去。
看着叶清漪离开的背影，顾长风绝望地意识到，他说什么都晚了，叶清漪和之前不一样了，她的心里已经有了难以忘记的人，他彻底没有希望了。
——
瘦小的身影走在长长的山道上，想着曾经在她身边咋咋呼呼的少年，可惜这一次，不会再有人笑着从后面追上来了。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云层下方，台阶尽头的人才走出来，紫色的衣摆随之晃动。
云宸一直望着叶清漪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叹了口气，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云宸啊，她好像……不再需要我们保护了。”
云宸一拂袖，转身开始自山门一步步往里走。
“走吧，走吧——”
不知是谁回应了他，又或者回应他的只有山间空荡的风，飞入云端的鸟，和仙山上千百年都不会凋零的花草。
——
两百多年前，昭明殿。
云徵第一次跟自己最小的徒弟提及命定之人，徒弟不解地问他：“师父，那这命定之人的天劫要如何渡过？”
云徵从宽大的袍袖底下伸出三根手指。
“三次，只需救她三次性命，以命换命，即可解开。”
云宸推开思过堂的大门，进得殿来，重新上了三炷香，而后望着最上方的牌匾说道：“师尊，一切都要结束了，不久后我便能飞升来见您老人家了。”
老者浑厚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徒儿，三次换命如今已经全部完成了，前世你救了她一次，这一世在离开你的心海时，你又救了她一次，加上最新这一回，你确实完整救了她三次了。”
“前世我没能阻止她入魔，好在最后用自己的性命换她重生一回。”
“从她成为你命定之人那刻起，她就注定命途多舛，会时常遇到劫难，自然也要比寻常人活得艰难些，不过如今你已功成，往后她的路只会越来越顺的。”
“但前提是我不能接近她，对吗？”
“天劫已了，你与她缘法已尽，还是不见的好。”
殿中短暂安静了。
一声喟叹落入尘埃——
“徒儿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