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的脸上还是疼，听韩一可说自己并不会破相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那么一点莫名的失落。
毕竟的确是她违逆在先。她作为一个低贱的人，是完全不能跟主人一起娱乐的。她完全不敢相信她所听到任何一个字，哪怕明面上很多都是美好且值得期待的。而且很多事情的发展并不能按照她的预期那样，也正是这么一个道理。
她说到底还是一个低贱的奴婢。主人他是喝醉了，说点什么“复籍”之类的蠢话，来让她出丑，再试探她的忠心。然后略施惩戒，满足他们那种几乎变态的内心。
她万不能明白，自己眼中的权贵是怎么一个想法。韩一可这是憋着坏整自己呢。可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太恶劣的事情……可哪次不是呢？哪次没有受到惩罚呢？
还是自己这么一个方天安插在韩一可身边的“间谍”暴露了身份？还是他实际是像之前的那个太监一样，对自己另有所图？
“老爷不必这样，小翠一直是老爷最忠心的丫鬟。”
小翠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想着自己得做点什么丫鬟该做的事情。现在这眼前的家伙，她完完全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还照顾起自己了，又是求医，又是叫饭，还让自己睡他房间的。
韩一可闷闷不乐的满脸黑线。一个丫鬟待他身边，他真是一百个不乐意。也不说什么自己处处受制，那也不至于。就是这身份上也不太合适。那似乎并不是一种工作，或者什么良好的关系。他这人就见不得别人低声下气的，就好像他是什么不得了的恶棍一样。
韩一可受不了压迫和不自由，他也不会这么去对待别人。
或许自己可以做点什么让翠姐姐好受一点。他好像招惹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这是一件相当重大的事情……
小翠看韩一可面露不悦，就知道这家伙又是生气了。小翠便又是拿起了竹板。韩一可连忙拦住，面带微笑地对她说：
“没事的，我并不想你这么做。我也不会这样惩罚你的。丫鬟这事翠姐姐还是不要做了……”
韩一可觉得这些话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有点不过脑子，感觉像是他是一个老板在开除一个什么员工。
“……我一定会带你去复籍的……我真想跟你做朋友，或者什么那种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
韩一可一脸微笑，小翠看得浑身汗毛倒竖。每句话都听得见，但她就是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韩一可依旧正经，他真的是难得正经的。
“我想跟翠姐姐说说心里话，因为我感觉你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或许我还该对你道个歉……对不起……但我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因为我真的觉得复籍这是一件相当好的事情。”
小翠显得虚弱，拘谨，又瑟缩。她活像一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还交给小鹰练习捕猎的小鸡仔。她跟小鸡仔一样，她或许应该完成自己作为“小鸡仔”最后的一个生命活动了……
“老爷……”
小翠刚开口，就被韩一可打断了。
“你真的不用再叫我老爷了……真的……”
小翠开始哭，她的情绪极不稳定，虽然她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但她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个什么，自己会遇上这么一件事情。
“小翠是做错了什么吗？老爷不要小翠了……”
虽然她知道大概是怎么一个事情，一个她能看清的结局。但她看不清的地方，那里才有一个真正属于她的美好结局。
韩一可坐到小翠的床沿上，给她说起了掏心掏肺的话。
“老实讲，翠姐姐应该知道我韩一可是一个怎样的人。但你这样，你就显然不太懂我了。最近可能是我的桃花运有点太旺了，说点实话。我之前的那个地方是没这种运气的，但该我了，我便去努力试一试。我师傅，莫红颜，女的。朋友，长孙花笑，女的。你，女的。
“你可能觉得我是一个花花公子哥。但又说回来，我其实并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女孩子相处。但我就知道，现在我们的关系有点不太正常。你或许觉得这是一份工作还是什么，你要是愿意的话，复籍之后你再来做我的丫鬟好了。我先说好，复籍之后，翠姐姐的去留我并不强求。现在我可感受到了一点什么，这个事情对你来说很大。至少比天大。”
韩一可拿下翠姐姐手里那不知道从那里变出来的竹块，仍是温柔地看着她。他低着眼睛，认真地说明着什么。好像真的在忏悔着什么。
韩一可很清楚，这事不是他做的。但现在还真的是非他不可了。
小翠愣神了，呆呆地看着什么。她的脸被裹在绷带里面，泪水浸了出来。她的脸感到了一阵发麻，连身子都开始抖了起来。
韩一可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几次伸手想要安抚。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他的脑子开始飞转。韩一可从未感觉自己的脑子能这么灵活。
“我句句属实。至于为什么非得是我，非得是现在……”韩一可愣住了，“翠姐姐是在想这个对吧？！”
韩一可突然开窍了一般，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种自信，那种茅塞顿开，就好像突然跟眼前这个人同频了一样。他也是浑身发麻。
“嗯……”
小翠小心翼翼地答复了一个字，她就又感到了不妥。她举起手又要打自己了。
韩一可又给她拦住。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的。我不会这么对你的，我真不会这么做的……”
俩人之间有点小沉默了，似乎话已经说明白了一般。
韩一可见翠姐姐情绪稍微稳定了，便又接着说：
“我说说为什么非得是我，非得是现在吧……我知道我不太靠谱，你也应该觉得我是一个花花公子。但你现在是我的丫鬟，现在是，所以现在就得是我知道了吗？也是现在。我能做，所以，我便来了。我想做，所以，我便真的来了。”
小翠在绷带下，蠕动了一下嘴唇，一颗心也在韩一可这样的话语助力下，开始了松动。这人要是真这么想的，那就太好了……
“说实话哈，我也就这样，翠姐姐可以怀疑我的。但，给我一点时间。你现在还是不太适合去复籍的，你这伤……当然，那是我的想法啦。走吧，你要想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见方天。看看她怎么说？”
又是一次试探……
小翠觉得这又是一次意图很明显的试探。不过她这次的身份似乎有了那么一点转变了。她似乎真的不再是一个丫鬟了。
是被点燃了希望？还是这男的说话实在太好听？
小翠拿不准是什么情况。但她知道，这次她愿意完成自己这么最后一个事情。
她这被人摆布的一生或许会终结在一片希望的蓝海里。鸿门宴啊，她无所谓了。
人生要是这结局那也还算光明。
“好吧，翠姐姐，我扶你起来吧。走吧，我们去看看方天。”
小翠试探着把手搭给韩一可，韩一可稳稳地接住了。在人生的最后，她真的能让做主子的扶持一把。也值。
他要是看上自己了，那也还算是不错的。照这么看来，他还真的有点像是看上自己了。毕竟说话也还算是为她考虑。也不想让自己破相，还复籍什么的。
可是，自己要是因为这个死了，也成。主子混，做奴才的不能也跟着混。但自己陪他玩，那也能算是愚忠。自己从始至终并没有做出那种自己想做的混事。我那处处受人摆布的人生啊……
韩一可见小翠如此含糊，他便带着小翠去找了太常寺方天。
“韩一可，你来找我干什么？来来来，坐。小翠，去倒茶！”
小翠刚想坐下，便直接起身去倒茶。韩一可直接把小翠拦了下来。
“翠姐姐，坐。这茶，还是我给你们俩倒好了……”
韩一可从其他丫鬟的手里接过茶壶，给在场的俩人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
“小翠……”
方天看着跟自己坐一桌的小翠，她有点发愣。
韩一可开门见山。
“说明白点，我想给小翠复籍。一张卖身契显然是不够的，她似乎很怕我。但是呢，好像不是我的问题，所以……”
原以为韩一可是跟以前一样，来找自己闲聊的。或者说说妲己什么的。毕竟萧琮玉还让自己找那个奇怪的信号，而且这位从天而降的韩一可，也确实来路不明。虽然皇帝对自己的事情，并不怎么热心了，但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搁置下去。
但是呢，皇帝也要祭天地了，皇后也要受封了，她最近比较忙。但，这现在说的这件事有点……
有点太上不得台面了……
而且小翠要是走了，谁替自己看着韩一可啊……
方天看着小翠。小翠低着头，满脸的绷带。
小翠刚换的绷带似乎有点奇怪的味道，莫名的，她感觉到一种舒适，或者升华。莫名其妙的，小翠的内心里迎来了一阵和谐。她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飞升。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在等死。
“所以，韩兄来问问我的意见？”
韩一可大笑。
“对的。翠姐姐毕竟是你带给我的，她好像很在意你的意见。所以，我带她上门来，跟太常寺讨个说法。”
话里面带刺儿啊。
“说重了，说重了。什么叫讨个说法……”
方天打岔，她摆了摆手笑了起来。
“那就是问问意见。”
“问意见就是问意见，什么叫讨说法啊。我能有什么说法啊。我太常寺，主管祭祀和占卜，祈雨求福什么的。也算个小国师。国师死后，才有了我这么一个职务的。这事儿，我血招没有，韩兄你应该去找户部才对吧……”
“太常寺就这么一个意见？”
韩一可拉着小翠就要走。
“诶，别这么急嘛，我可没说我就这么一个意见啊……”
方天紧赶慢赶才把俩人拦住，三人再次坐下。
“方姐姐还有话说？”
“还有话说。”
“哈哈哈。那你继续说。”韩一可带着小翠又坐了下去，“做这么一出以为是干什么呢，哈哈哈。”
“韩兄太急了，放轻松，放轻松。”
“我很紧张吗？没有吧。”
“哦，我很紧张。”
“你紧张什么？”韩一可问。
“不清楚。”
“哈哈哈。”二人又是大笑。
“说点实在的。方姐姐到底有什么意见，我今天就是来问方姐你意见的。不能让我俩白跑一趟吧？你还让我翠姐姐倒茶，她今天有点不太合适吧。”
“白跑一趟，确实不合适。我也看见了，她受伤了，也不合适。我的，我考虑不周到。来，不就喝茶嘛。我给你俩倒。”
方天接过茶壶，给俩人加水。给小翠倒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有点不太舒服。而且她倒的时候，才发现小翠的那杯茶根本就没动。她有点尴尬了。
“没动……没动也就没动吧……来韩兄……韩兄……你也没动……”
“这茶还是下次喝吧。来，方姐你说说你的意见。”
方天松口了。
“复籍，我可以先去走动走动。不过可以让小……翠姐姐可以在这段时间先去外面试一下，等有个活计了，能安定下来。这复籍的事情这么一了，什么都没耽误着。韩兄看这么，可以吗？”
方天嘴里打了一个磕巴，小翠似乎不是以前的那个小翠了。因为有人叫她“翠姐姐”了，而这个人，方天目前惹不得。韩一可是个小人物，奈何这人物能跟妲己扯上一点关系……而妲己是这皇帝的心上人……不太复杂吧……反正她目前惹不起……
韩一可听这话，眼珠一转，心里一沉。这话对他来说，空子还是有点大。没谈下来。他不想搭理方天的，但他还是跟方天打起了岔。
“钱谁出？”
“我出。”
“诶，不合适。我俩出。”
“好。”
小翠完全搭不进话，她习惯了，真的早就习惯了。
“我们还是问问本人的意见吧……”
二人这时候才看向小翠，小翠在一片沉默之中有点恍然。
“欸，欸，我……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