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徐渡快步回到座位处,速度快到生起了一阵风。
一直在低头刷手机的邹缈似乎感受到了,抬起头:“这么快......”猛地,又脸色骤变,“徐渡?你、你怎么了?”
“收拾收拾东西,走吧。”徐渡颤抖着、喘息着,匆忙收拾着东西,再也顾不上控制表情。
他一秒也不想在这待了,在这个地方待着,光是呼吸都会灼烧他的五脏六腑,太疼了。
幸好邹缈也是个非常有眼力见的人,听到他那么说便没再问什么,立刻一起收拾起了东西,匆匆离开了。
走出场馆的路上,徐渡仍旧脚下生风,然而这次,却只是为了愤怒而逃离。
他随手拦了辆出租车便和邹缈坐上去了,随着司机调头,游戏展场馆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软在座位上。
他已经顾不上身边是否有人,自顾自地轻笑出声,疯了,真是疯了啊,MoLD居然就是周墨斓,他喜欢了近十年的MoLD,居然就是周墨斓……
瞬间,全身的理智开始如潮水般袭来,冰凉至极,愤怒在水面下暗潮汹涌。
和对方相处时的种种怪异一下全都有了答案,为什么对方知道他喜欢MoLD时会那么诧异;为什么对方两只手都会有这么严重的腱鞘炎,还在《五州》官方发新宣传图时发作得那么厉害;为什么每每遇到工作话题,对方就会连带着朋友一起都变得支支吾吾;为什么对方会知道《五州》会上线PS、在发布会前突然变忙;为什么对方歇业在家的时间,恰好就能跟MoLD暂停工作的时间对得上......
所有、所有的“为什么”居然全都只是因为对方就是MoLD。
哼,徐渡不由心下哂笑,恐怕头发染黑、戴面具和头饰都是为了继续向他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吧?他也不是猜不出来,对方之所以知道他喜欢MoLD却还敢半公开出镜,估计就是使了什么能够确保他不出现在现场的手段,因为只要他不在现场、不会直接见到本人的话就有的是法子继续隐藏,恐怕他没抽中发布会名额就是被周某暗箱操作了,毕竟粉丝比他少的墙几乎都获得名额了,他作为top1的大墙,又怎么可能会被官方排除在外?恐怕对方是在他第一次发关于MoLD亲签的微博的时候发现他就是墙的吧,否则也不至于在第一次知道他喜欢MoLD的时候那么惊讶了。
“哈哈哈......”想着,徐渡又笑出了声,摇了摇头,胸口却阻塞得发疼。
所以周某才会在这么诧异在现场看见他啊,很显然是因为他原来就不该出现啊,可笑,真的太可笑了,他居然真的相信过周某说的那么多鬼话,真的考虑过自己对周某是不是存在过爱意,是不是有点太蠢了,恶鬼就是恶鬼,怎么会因为长大就变化呢?他都不敢想象,周某看着他被耍得团团转的时候,到底会觉得多快活了......
他果然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趁最早的时候离开周墨斓。
他承认,他此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他向来是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紧紧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却从小到大始终只会失败在周墨斓身上,这次甚至是最惨的一次,他败光了一份真心付出十年、一份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惶恐于是否对对方的产生过爱意的心。
足足两份,他本就稀缺的热切欢喜的心。
他或许也该感谢周某,如果不是周某,他还发现不了自己原来不止是痛恨失控,他还十分痛恨欺骗和隐瞒。
这下,他真的更能保证这辈子很难喜欢上任何属性是“人”的生物了。
绝对的失望让人失去所有的力气,胸口却阻塞到疼得受不了,徐渡不得不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把头一仰,瘫坐在后座上。
“徐渡,”身边的邹缈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你到底怎么了?”
徐渡一看,对方面色满是担忧,没法,他叹了口气,尽可能稳定心神向对方说道:
“我没事,很抱歉,邹缈,我今天或许没法请你吃饭了,我改天再请吧。”
他知道自己此刻状态反常,没有狡辩的必要,但这件事与其他人无关,没必要让别人也掺进他的烂事里,只是他也确实没力气去对付世界了。
“其实你请不请都没关系,倒是......”邹缈抿踌躇一番,“你真的可以吗?”
他知道对方只是关心,便说道:
“没事,你先回去吧,事后我会将事情告诉你们的,我现在很好,不用担心。”
所有人都知道他倔,不愿意说的别人死都撬不开口,邹缈只得千叮咛万嘱咐他“有需要就告诉我,或者阿皓嘉澍也行,有事千万不要犯傻”便先让他下了车,改变了方向,回了家。
徐渡上了一辆新的出租,直觉身上的血还没回流,身子还是冒着冷汗,手发凉、发抖,他拿起手机打开聊天软件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周墨斓发来了一条消息:【到家等我,不要走,我什么都会和你解释清楚的。】
徐渡看着,哂笑一声,回看自己发的【在干嘛呢?】直觉讽刺至极。
什么也没回,干脆地进了邹缈的聊天窗。
邹缈前脚刚走后脚就发了:【有需要一定要告诉我。我和阿皓随时都有空。】
邹缈的性格的确是容易为亲近的人操心。
他心下感慨了一下,是觉得温暖的,又回到:【谢谢。不过我现在真的很好,不用担心。】
说完,他打开同城快送的软件买了几只寄行李用的大纸箱,加上搬来时就保留着的纸箱,想必够用了,至于周墨斓,已经被判定为陌生的人,没有必要继续付出心思和情绪了——
他的理智早已迅速给出了事件判决书:和“周墨斓”这个存在彻底割席,让“周墨斓”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立刻、马上。
只是可惜了他付出这么多年的感情,但也幸好,他不是一个在乎沉没成本的人,再怎样都不会比继续见到周某更糟,及时止损永远是他的信条。
他就是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再存在于自己身边。
徐渡回到住处,迅速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还和对方讨论过,人之所以会在激烈矛盾之后一刀切,就是为了快速脱离承受不了的痛苦,而只有情感足够深才会觉得痛苦……爱之深才会恨之切,但现在,他想,结论或许也不是那么绝对。
一刀切,其实不一定带有“爱之深”,只有“恨之切”也可以做到。
幸好先前他还打算搬走的时候已经收好了些行李,现在需要收拾的不算多,只是些常用的物品:床单、衣服之类。
收拾期间,手机一直在响,徐渡看见是周墨斓的名字,想也不想全都挂掉了。
想必是活动结束了有空了,但他认为他们已经没有沟通的必要了。
直到响起不知几次,他实在受不了,抓起给对方发了条信息:
【不要再打,你知道我已经在?给你留情面了,不要让我真的恨你。等会把这个月的费用都转给你。】
而后,手机果然没有再响过。
没有影响对方的工作和面子,没删除联系方式也是因为还有些账目还没算清,他认为自己真的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
只是收拾涉及周墨斓的东西的时候他有些受不了,或许喜欢了MoLD十年的情感的确还是在心里扎了太深的根,让他每次抓起一样相关的物品时,就会呼吸急促、浑身发抖,气得双眼发热。
只是对MoLD的喜欢吗?徐渡自己也不知道,有关周墨斓的一切,事到临头也还是让他不知所措。
他好想直接撕碎这些东西,无数次,他都想直接将它们摔到地下,狠狠地跺上几脚,可心口深处却总有什么东西牵绊着他,让他舍不得,他寻找过根源,他本以为是自己残存的付诸了十年感情的不舍,可到头来,他却发现,什么也不是——
是早就被他的怒火烧掉到几近成为灰烬的苦橙叶子,它用残存的奄奄一息的树茎牵绊住了他心口的血肉,哀求着,不要......
不要把我烧成灰烬......
可是该死的,有谁想过他是不是会因为牵绊而心痛?
“靠!”
徐渡怒骂一声,无法控制的生理性泪水滴到手中的画集上,他恨周墨斓,他就是恨周墨斓,恨得气到浑身发抖,他抬手狠狠刮掉莫名其妙的泪水,将所有关于MoLD的东西全都摔进纸箱中,事后将所有物品转售,一件不留。
而周墨斓送给他的,他全都装进了一个单独的箱子里,放到了客厅中。
摧毁不了,也能换个方式让它消失。
做完这些,徐渡后退几步,站在墙边极力缓和着声嘶力竭之后的巨大酸楚与紊乱呼吸,气到几近虚脱,他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手机却又在这时响了。
他抓起来一看,居然是邹缈。
他缓了缓自己的呼吸,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的邹缈先开了口:
“喂,徐渡,你现在在家里吗?”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在他人面前失态:“是。”
“啊,那就好,”邹缈说着,踌躇了一会儿,又说,“你真的还好吗?要不......”
“邹缈,”他打断了对方的话,敏锐察觉出了对方的来意,“如果是周墨斓让你和阿皓联系的我,就什么都不要说了,你曾经和我说过‘我们的交情不错,不必要因为他闹僵’……”
“我当时理解过你,所以我现在希望你也可以理解我。”
事出反常必有妖,邹缈一般不会在他已经明确“我需要静静”之后再强行和他联系,何况还是他刚给周某发完消息之后,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周某联系了欧阳皓,再让欧阳皓麻烦邹缈联系他的。
邹缈那头陷入了漫长的沉寂,最终,轻轻给他说了一句:
“可是,他最开始的发心和欧阳皓不一样,徐渡。”
徐渡抿了抿嘴,他果然没猜错,但也希望不要再有任何人试图劝他了:
“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他的事,挂了吧,邹缈,这件事和你还有阿皓也没有关系。”
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叹息:“那我说最后一句,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和阿皓。”
徐渡应了声“嗯”,挂断了电话。
不过,多亏了朋友的来电,他平静了不少,他揉了揉忍得有些发疼的喉咙,又呼出一口气,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预定搬家公司。
事毕,他在屋子里走动几圈,确定没有遗落东西,便将装好行李的箱子全搬进客房中,然后非常干脆地将房租、各种杂物费一并转给了周某,附文说道:【我联系了搬家公司,但搬家公司明天才上班,所以明天中午我再把剩下的东西拿走。这段时间承蒙照顾。】
说完,变直接拉黑删除了周某的联系方式。
最后,他拿上背包和装好常用物品、衣物的行李箱,检查好需要随身携带的证件,准备先找个离周某家远点的酒店住一晚。
临走前,他拨通了欧阳皓的电话。
不多会儿就接通了,不等欧阳皓开口,他便道:“阿皓,你之前说你租的那套房子还剩两个星期租期才到,对么?我想暂时借你的屋子放一下行李,找到住处后立刻搬走,期间的租金我替你交,可以吗?”
“啊,”电话那头的欧阳皓有些慌张,“我、我那套房子是这样没错,你需要我借给你就是了,不需要给我钱的,只是渡哥你......”
“欧阳皓,”瞬间,他把欧阳皓的话也打断了,“不要让无关的人破坏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他知道,邹缈和欧阳皓都是感性的人,难免会想一切从和谐出发,他可以理解,但可惜他不是,也不需要。
且果不其然,欧阳皓要说的话也被他压中了,对方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半晌,也还是挂断了电话,并将自己先前房子密码锁的密码发给了他。
徐渡消息回了个:【谢谢。】
发完,二话不说,拉起行李箱就往外走,他要趁周某回来之前走,省得碰上。
然而,不凑巧的是,他刚走到客厅,房子大门便响起了指纹解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