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外卖小哥坐在地上，抽到第三只烟时，大门才打开，几个月前见过的那个女学生从里面出来，顺手关上门，明显不是想让人进去。

跟那时相比，这个女学生明显瘦了一大圈，精神头倒是不错。

方艾先是鞠躬，开口就是道歉：“大哥，不好意思，刚刚在忙，把你关在门外了。”

大学生素质挺高，这年代年轻人极其注重隐私，接活时，没几个人会请外卖小哥进门，把人晾几小时是常有的事，付钱就行，这么郑重道歉的倒是没有遇见过。

这让人有些受宠若惊，外卖小哥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这是常有的事！”

还在客套寒暄中，一辆锃光瓦亮的黑色轿车稳稳当当停在门口，车上下来的还是上次那个女服务员，一脸笑意看着门前的两人，开口前先鞠躬：“小姐，现在开始由我为您全程服务，请问您想要从哪里开始？”

花了大钱的服务就是不一样，同样是鞠躬，这位看着就很养眼，说话也是让人如沐春风，外卖小哥估计没见这样的，瞬间就脸红了。

方艾指着外卖小哥：“你先把衣服鞋子给他换上，然后给他讲解那些东西的用法……”

女服务员面带笑意打开后车门：“好的，先生请上车，我马上把衣服鞋子给您拿过来……”

外卖小哥有些拘谨，手脚并用地上车，不住打量这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豪车内部装饰，内心很是忐忑不安。

女服务员穿着高跟鞋走向后备箱，打开后，里面满满都是各种包装好的礼盒，大大的LOGO显示这是一堆奢侈品。琳琅满目的物品摆放整齐，女服务员很快就找齐穿戴物件，拆开后叠放整齐，衣物放在最下，中间一双鞋子，最上面放着一只金闪闪的手表，恭恭敬敬用双手捧着，准备送给前方外卖小哥。

方艾原本站在女服务员旁边，看到那只价值八百万的手表，心中没来由不安，鬼使神差伸手，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都说穷玩车富玩表，不同于女表的花里胡哨，这只男表虽然是金色的，但是整体很大气端正，细节处也很精致，有种吸引人的低调感，富人的装逼利器。

女服务员很有见识，只是愣了一下，面色不变，继续把衣服鞋子送给外卖小哥：“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请您告诉我！”

说完轻轻关上车门，走到后备箱，扒拉出一个精致小盒子，双手递给方艾：“这是手表的盒子，发票在里面，小姐需要带走吗？”

方艾打量了一下，盒子很小，能直接放进裤子口袋，便接过。

前面，外卖小哥打开车门，果然，衣服一上身，气质面貌都变了，只是这会儿，这人竟然光着脚，鞋子拿在手里。

“这鞋子……新的价值好几万，我赔不起……”

如果告诉外卖小哥，他身上的衣服鞋子外加皮带已经十几万了，会不会把他吓坏！

女服务员明显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话，只好面露微笑。

方艾只好安慰：“没事，穿上吧，这些都是给你的，你今天可是要做大事的！”

得到确定答案，外卖小哥有些不可置信，然后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把鞋子亲吻了好几下。尽管万般不舍，还是把鞋放地上，哆哆嗦嗦穿好鞋子。

没给反应时间，女服务员又端上最新款手机，外加那些高科技产品，充当人形说明书，一一介绍用法。

外卖小哥听完使用方法后，开始发现不对劲：“随便装监控摄像头，这是犯法，我不想坐牢！”

方艾立马安慰：“不是装在卧房、洗手间、浴室这种涉及隐私的场所，我们只是在一个餐厅这种公共场所多装几个摄像头而已，就当多拿几个手机录视频，不会犯法！”

大概是被说服了，也可能是舍不得那双鞋和新手机，外卖小哥最终同意继续接这单。

最后，女服务员开着轿车走了，外卖小哥穿着新衣服前往目的地，方艾开门回到顾安多那个粉嫩的房间。

打开门，房间内一片黑暗，窗帘全部拉上，巨大幕布上正在放映一部最新的喜剧电影，顾安多像一个真正颓废的宅女，懒懒躺在沙发上，一边喝可乐，一边大口吃着爆米花。从口袋掏出那只价值八百万的手表递过去，解释道：“我没把手表给他，横财这种东西，不是……”

“那给你吧！”顾安多看都没看那支手表，也没心情听方艾的解释，“我不要臭男人碰过的东西！”

……

方艾只好把手表放茶几上，自己抱起放在最角落里的狐狸娃娃，确定时间后，开口：“这部电影放完时间就差不多了！”

顿了一下，继续说：“这电影我看过了，评分不高，最后结局稀烂，我和室友看了都觉得不好看。”

任何时候，剧透都是让人咬牙切齿的行为，偏偏对方做了这事还没法很有效地反击。

顾安多面色冷淡，头也不回，眼睛盯着幕布：“那你陪我再看一遍。”

不好看的电影重新看一遍，不亚于剧透的折磨，总算报仇了。

这部喜剧算不上烂片，中规中矩，但是已经看过后再看一遍，绝对纯属浪费时间，这比上水课还不能忍，与其无聊地看片，不如一心二用做点其他事情。

翻开朋友圈，因为年轻人居多，五一期间大部分都是旅游照片，照片很美，但大部分在吐槽人太多，服务太差，景点商品价格太贵，还有就是各种婚宴照片，大部分是各种祝福，小部分在心疼份子钱。

直到翻到自己妈妈刚刚发的照片，也是在酒桌上，龙虾鲍鱼贵价海鲜不说，旁边入镜的竟然是茅台，桌上烟是中华，一看请客之人就很有钱。

最近怎么了，有钱人集体出镜找存在感，还是闲着没事干，专找我们这些穷人炫富。

不知道父母那边怎么回事，反正也不想看电影，打了个招呼出去打电话。

“我的宝贝女儿，你看到照片了，我告诉你，看见照片里那鱼没，东星斑，可贵了……”

寒暄好一阵后，艾母这才说出起因。

方家祖坟那块地被政府看上，要建高铁，给了一笔钱迁坟。方家后辈多，算下来总共有十多户人，这笔钱分到每家也就几千块。今天请客的是方艾爷爷的弟弟的儿子，据说早些年挣了钱，接了父母去了城里，以前基本上没见过。因为这次迁坟的事，五一特地坐飞机赶回来，找了好几天，说是看上了一块地方，找了风水先生，看好日子一起迁坟。

做生意的，对这种风水之类的有点偏执，一顿饭吃下来，迁坟做法事的费用他全包了，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求所有小辈都要在场。

“什么时候，我提前请假回去！”

“请什么假，你学业重，下个月就是期末考，不用回来了。你曾爷爷那辈我都没见过，你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活着那时候就不待见你，好东西都给你堂弟……”

巴拉巴拉一顿抱怨陈年旧事，直到方艾保证不会回去，保证好好学习，这次也会拿奖学金回去让艾母炫耀。

挂断电话转身，门后顾安多印入眼帘，站在阴影处，看不出表情，只觉得小女孩浑身都在散发阴郁，如同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的鬼魅。

方艾莫名一阵惊悚，再看这道大门，如同已经张开的巨口，而房门背后的黑暗如同深渊，深渊里藏着无数金银珠宝，踏入便是万劫不复。

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回过神来后知道这举动不妥，只好装作被吓到的样子，拍着胸开口：“吓死我了，你怎么不声不响站在那边，我就说了，那电影不好看……”

“你在跟你妈妈打电话吗？”黑暗中顾安多语气一股子幽怨，如同老片中女鬼出场，气氛诡秘而哀怨，“真好啊！”

直到这时，方艾才想起，林泽曾经讲过，顾安多从小没有父母，所以不要在她面前谈论父母。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把方艾直接弄得头昏脑涨，而且她已经特意避开，离开房间打电话了。声音也不大，没吵着人，明明不是她的错。

是顾安多自己不讲武德偷听，结果看到人家家庭和睦，开开心心享受天伦之乐，一下子破防了，怪不得人。

小女孩走路无声，晃悠悠走出阴影处，总算看出她面上的表情。跟那无比哀怨的声音一比，方艾还以为那个女服务员再次出现，一模一样的职业微笑，同样的肌肉走向，同样露出八颗牙齿，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是一样的。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我第一次这么羡慕忌妒一个人……”

还是先前哀怨空灵的声音，但是看向发出声音的主人，明明是一个阳光开朗小女孩。

更恐怖了有没有！

要是在屏幕上看到这样一幕，方艾会认为自己再看恐怖电影，这小女孩被鬼怪附身了。作为一个医学生，方艾会怀疑眼前这小女孩精神分裂症。

“电影已经快要结尾了！”

这是提醒外卖小哥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来吧！”

顾安多伸出手，灿烂的笑脸越发让人不安。

方艾抬手，突然在空中停顿，没有放进小姑娘的手掌，一把抓住手腕。

有种说法，这是命门所在，抓住这个地方的人才是掌控者。

“好啊，我说过，这结局真的不怎么样，到时候不要后悔！”

两人一同踏进黑暗，房间门随即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