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仿佛是幻觉，无人相信。
前一日还挂在嘴边的，觉得有新生活的女孩子，第二日传来的消息是，人没了。
太过虚幻。
“什么意思？”杨戬皱眉，抬手挡住了他身后的那些人。
王听雨还是满脸的茫然，而另外几人的表情各有各的失神。
什么叫做，谢杜若死在了德家？
金伟宏“哈”了一声，但是又觉得这样的行为可能太不尊重死者——哪怕他也觉得谢杜若并没有真正的死亡，但是从德家传出来的消息就是。
“谢杜若死了，死在了德家。我们这边已经叫了法医过去了，德老板让我来找您，毕竟是监护人……”
金伟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沉香闪了过来。
“你闭嘴！”
***
沉香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少年人寻常总是板着一张脸，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尤其是来到了东海市，沉香总是一副水土不服的模样，怎么都融不进同龄人中。
所以对于杨戬来说，谢杜若的存在不仅仅是证明沉香也是能有正常社交的……
好吧，也不那么正常。
更是一种，他们也可以融入东海市生活的象征。
神明和凡人本身就有无尽的隔阂，然而现在却面临着相同的困境。
神，若是一旦不能造福一方，履行自己的职责，又能比凡人高贵到什么地方去呢。
“谢杜若怎么会死了。”
少年人的声音哑了下去，虽然非要说的话沉香也是活了千年，但是无论是他醒着的、还是外表，都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金伟宏说不出来话，甚至连面上的不耐烦都不敢表现出来。
他怎么去说谢杜若为什么会死，他怎么知道谢杜若会死！
而且德家说的是谢杜若是自杀的，哈，他也不信！谢杜若这种能杀死全家的人，会这么轻而易举就自我了断？
金伟宏眼睛一转，不想继续在这种事情里纠结。
金伟宏看着沉香，不着痕迹地挑衅：“你要是不行，去德家看看不就行了。”
“去就去！”沉香本就要去德家一探究竟，更何况金伟宏还特意挑衅他。
然后他就被杨戬抓住了领子：“冷静一点。”
“我就是要去德家看看，凭什么谢杜若刚离开梅山，就死了！”杨戬越是劝，沉香越是沉不住气。
杨戬侧掌，轻轻敲了沉香的后脖颈一下：“你现在去了德家，又能如何呢？”
沉香：“……”
的确。
沉香说着想要去德家，但是真的去了德家，除了给谢杜若处理后事，难道他还能真的直接和龙王对上不成？
且不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不能就在东海市对着龙王下手。
更何况四大家族早就将东海市的资源瓜分殆尽，各有各的垄断。庞然大物轰然倒塌，他们难道就能很好地安置这些个民众吗。
——难道就不会诞生第二个龙王吗。
见沉香不再说话，杨戬叹了口气：“跟我去一个地方。”
沉香不答，还是憋着一股气。
杨戬又重新看向了金伟宏：“我们就不留金队长了。”
金伟宏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他虽说是东海市公安的人，但是无论是敖广还是杨戬，都不是他能够得罪得起的。
等到金伟宏的身影消失，李芸才重新开口：“接下来你们有什么安排？”
“先去接李逸墨。”
杨戬没有说过多的话，但是李芸基本上能猜到他的安排。点了点头，女孩子继续开口：“那我和小楚儿先去报社，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杨戬点头。
李芸和楚厄不跟着也好，毕竟她俩也是彻头彻尾的凡人，也根本遭不住被打几下。
***
孙悟空的修车厂，因为有水帘瀑布，又有那么多猴子猴孙在里面当员工，杨戬也喜欢把这儿称之为水帘洞。
毕竟，水帘洞是因为有孙悟空才是水帘洞，而孙悟空，现在就在东海市。
楚厄被李芸带走，两人似乎有另外的事情要处理。王听雨与沉香，就跟着杨戬来到了修车厂。
大概是孙悟空知道这仨要来，修车厂的大门没锁，也没其他人盯着。
他们三人往修车厂后面的试验车场走过去，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听见从试验车场传出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兵器与躯体交锋又分开。
等到他们三人走近了才看个分明。
李逸墨手里拿着分体的双戟，尖头上还有火焰的痕迹。
少年人用力一蹬墙壁，借力飞向空中，然后武器的火尖头直接对准了站在车场中间的孙悟空。
孙悟空不紧不慢，伸出手指，猴儿修长的指甲轻轻一拨，就将李逸墨这一次的攻击化解开来。
“再来。”孙悟空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倒是李逸墨吃力，只能往后退。他也不觉得挫败，拿着双戟，又对准了孙悟空。
“铛！”
孙悟空还想站在原地，但是李逸墨的火对准了他站着的地方，又在靠近孙悟空的瞬间，猛地变得热烈起来。
火太烈了，孙悟空不得不跳起来躲过李逸墨的攻击。
猴儿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赞美。
“动作精进许多，”孙悟空感慨道，“现在好歹知道攻击薄弱的地方了。”
李逸墨不见得有多开心：“这下好不容易才能让你挪个地儿了。”
李逸墨收了手上的动作，他看见来人了。
“好歹有进步，”孙悟空也跟着收了动作，头也不回，“总不能是你看见杨戬来了，故意表现的吧。”
收好了武器和招式，孙悟空又恢复了那股熟人样子，半边身子挂在李逸墨的身上：“当初就看你们二人关系好了，现在都转世八百回了，还这么关系好？”
杨戬懒得理他，只是看向李逸墨：“最近练得如何了？”
李逸墨倒是对自己有信心：“还不错！”
“那来试试，”杨戬朝着沉香招手，“刚好，也能试试。”
“这算什么，若是想要试试我俩的能力，我俩对打不就好了！”孙悟空依旧不乐意，“这次我可不会输了。”
杨戬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还是你又做了什么犯天条的事情了。”
话归说是这么说，毕竟杨戬来这里的只是为了试试李逸墨现在身手如何。
他自己出现在东海市，还直接和龙王去打了个照面，本意上就只是为了让敖广的注意力从李逸墨的身上移到他身上。
只是没想到中间出了谢杜若这个漏洞。
沉香和李逸墨倒是不在意这些，年轻人，又容易热血上头，现在有个名正言顺的切磋机会，两人都想试试。
沉香持匕首，李逸墨重新握住了双戟。
沉香是由杨戬和申公豹教出来的，本就会申公豹那一套幻术，后来又学会了九转玄功，所以他的功法里自然是黑雾与金光并行；而李逸墨身上还带着哪吒的一魂一魄，自然会用火。
王听雨站在旁边，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只是杨戬会关注她，看着女孩子望着车场里缠斗的二人，有些好奇：“你在想什么？”
王听雨只是摇了摇头，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如果我做的事情违背的二爷的意愿，二爷会讨厌我吗？”
“虽然你也不是第一天不听话了，”杨戬故作难受地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但是可别，我带这么几个小孩儿已经够心累的。”
王听雨就又看着杨戬，笑得厉害：“那我争取做最不听话的那个。”
杨戬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见王听雨吃痛，杨戬叹了口气：“又想着要死不活的话题了。”
王听雨垂眸不答。
杨戬反倒是反应更大：“你不会还真的想着要死的事情吧。”
王听雨抬眼，然后撒了她这辈子的第一个谎。
“没呢，怎么会。”
杨戬看了她一会儿，王听雨实在是过于云淡风轻，仿佛刚刚说的所有话都只是她一拍脑门想起来的而已。
但是王听雨也好，杨戬也罢，两人都心知肚明。
王听雨一天站在这里，她的命格，就需要有个处理的方法。
生，或者死。
二选一的难题。
***
李逸墨虽然已经有了一部分属于的哪吒的能力，但是在多年训练的沉香面前，还是弱了几分。
虽然两人绕着车场战斗好几十个个来回，沉香最后咬着牙，拼尽身上的力气，才用匕首抵住了李逸墨的手臂，接着将李逸墨的双戟给震了下来。
金属落在地上，铛铛两声，然后滚到了一旁。
沉香自有自己的少年意气，收回匕首后，依旧是一脸的傲气，不过嘴上说的话倒是轻松：“身手不错，凡人之躯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然后就被杨戬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小石子儿给敲了脑袋。
“舅舅！”
杨戬的视线落在了李逸墨的身上：“如果让你去对付龙王，你有几成的把握？”
李逸墨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
杨戬也不追问。
李逸墨只是输他们这帮子神仙半神几分，可是李逸墨对自己却没什么信心。
这才是更要命的事情。
杨戬皱了皱眉头，轻叹一口气。
***
“谢杜若，真的死了？”
敖丙听见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对谢杜若不熟，只是听夜叉和敖广谈到东海市局势的时候说过两句。
其他的时候，最多也就知道李芸和梅山集团的人熟悉，连带着就知道了谢杜若这人。
但是非要说有多熟，那也不至于。
敖丙仰头看着天上的吊灯，为了营造海洋的感觉，敖广特意为他的房间选了波光粼粼的水蓝色的灯。
一入夜，房间就暗下来许多，仿佛真的置身海底。
越是看到敖广对他的号，敖丙才越是会觉得折磨。
敖广对他有父爱吗，那必然是有的。
但是这点父爱，现在似乎显得又是那么的无足轻重。
夜叉点头：“老爷说最近不太平……”
敖丙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离开这里！”
“您听话，”夜叉耷拉着眉眼，但是语气里又有几分不容置喙，“您现在是整个龙族登上封神榜的希望，现在哪吒还未现世，东海市的这些纠纷，您别卷进来。”
夜叉这话说得和善，但是换言之，基本上等同于明说不要让敖丙在东海市继续碍事了。
敖丙沉默了一瞬：“那整个德家……”
“老爷自有他的安排。”夜叉低头，恭恭敬敬地应答道。
然而这句话更是戳到了敖丙的愤怒之处：“什么都是有他的安排！什么都瞒着我！”
“李芸呢，带她走吗？”
夜叉摇头：“自然不会。”
别说李芸，整个德家的人，除了当初从东海里带出来的虾兵蟹将们，余下的人类本就会全部遣散。
更别提李芸这种离敖丙太近的。
她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对德家的生意也心知肚明。德家的手段其实并不算高明，甚至颇有一种傲慢之感——反正现在天庭也没有办法拿他如何，那么他不需要做太多的东西。
只是没想到的，杨戬也会出现在东海市而已。
“把李芸带走！”敖丙的声音拔高了几分，“我的助理只能是李芸！”
夜叉不置可否，而是另外说着：“老爷自有他的安排。”
敖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撞到了墙上。冰冷的墙壁撞击着他的钢筋脊柱，瞬间的疼痛刺得敖丙清醒了几分。
“三公子，”夜叉冷冷开口，“您不要为难我们。”
为难。
“……这不都怪父亲吗，”敖丙用力捏紧了自己的掌心，压制住了身体里的那股疼痛的感觉，“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替我做了决定。”
夜叉垂眼，他看着敖丙长大，也同样成为了哪吒杀劫的一份子，自然是比另外的人更看中敖丙几分，也更心疼敖丙几分。
但是这种时候，也只能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