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谢杜若没有急着要离开梅山集团，但是无论从什么样的征兆上来说，谢杜若都不像是能够在梅山集团继续待下去的模样。
沉香虽然心焦，却也没有比较好的，能够把谢杜若留下来的方法。
学习就是这样，六休一，唯有周日的上午能够算上松了一口气。
沉香一个人气呼呼地爬上了梅山集团的二十楼。
二十楼在往上，就是梅山集团的天台。
这些人啊，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上天台。互诉衷肠的时候上天台，想要撒谎的时候也上天台。
谢杜若逮捕沉香，然后趁机来到梅山集团，也是她在学校的天台上找到了沉香。
全然不顾若是要上二十楼，一定会经过杨戬和王听雨的房间。
但是沉香就是在气头上。
越想越气。
然而非要沉香说他究竟在气什么，沉香自己也说不明白。
“老姚说天台上面还没收拾好，你现在上去的话……”
王听雨听见门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认出来是沉香。
一打开门，果然只能看见沉香的背影。
也不知道十六岁的少年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怨气，连背影都透露着浓浓的“别惹我”的味道。
沉香哪儿听这话，“砰”的一声拉开了天台上的铁门。
“咳咳。”
沉香没受到太大的影响，而他身后的王听雨，以及跟着沉香一并上了二十楼的谢杜若，被灰尘呛得够惨。
沉香听见了谢杜若的声音，但是依旧没有回头。
唯有在进入天台后，反手甩门的瞬间，放轻了力度。
走廊一时间又恢复了安静，唯有王听雨和谢杜若两人站在原地。
谢杜若看着王听雨，脸上有几分无奈。
想要说的话有很多，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非走不可吗？”哪怕淡漠迟钝如王听雨，也知道现在氛围的不对劲。
但是就她那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也无法理解谢杜若为什么做个事情要这么弯弯绕绕的。
谢杜若本来想追着晨曦那个的脚步去天台，却在听见王听雨的话的瞬间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望着面前从面容上和自己差不多，实际上却已经算得上活了千年的人。
“我其实挺嫉妒你的，”谢杜若微微垂眸，“你也好，楚厄也好，橙子姐姐也好，我很嫉妒。”
王听雨不明所以：“……啊？”
她是真的不明白。
若是将她的一生拓印出来，按照现在的世界观来说，怎么都算不得是能够让人嫉妒的程度。
谢杜若就这么看着王听雨，虽然嘴上说着嫉妒，眉眼中却是绝对的淡然和笑意：“能够肆意地活在东海市，不用考虑睡醒了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还不够让人嫉妒吗。”
王听雨皱着眉，整个五官都快拧到一起了。
“且不说李芸姐手上还有那么多的工作，小楚每天要去现场工作，回来还要写那么多的稿子，为什么在你看来，她们就是……肆意地活着？”
更别提王听雨自己，她从有意识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向来身不由己。
若是能够自己掌控，她为什么还非得找杨戬。
王听雨没有什么同龄人与否的概念，只是从逻辑上，纯粹地不赞同谢杜若的观点：“而且，若是我考虑了那么多，这个世界，会因为我的‘考虑’而做出改变吗？”
谢杜若顿了一下。
“就算我考虑，也许明天，天庭上的人就来找我的麻烦，那我就能阻止天庭的人不下来吗，”王听雨继续拧着眉头，“我唯一能考虑的，不过就是天庭的人下来了我怎么应付而已。”
但是天庭的人又能真的把她给杀了的话，她可就不会这么头疼地来找杨戬，要求杨戬来斩断她的这根命运了。
王听雨双手一摊，一脸的无辜，与不理解：“所以，你所担心的，那些明天会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吗？”
谢杜若眨了眨眼，轻笑：“没有。”
“这不就得了，纯粹的杞人忧天。”
谢杜若没有继续说，而是背过身，朝着王听雨挥了挥手。
她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嫉妒。
对于谢杜若而言，每日起来，都会有心悸惶恐，只是害怕若是德家找到自己了，德家需要利用自己，她该怎么办。
她有着超乎常人的“不满足”，她一开始只是想着脱离谢家，脱离自己要被拿去做人情的命运，后来想着若是能够有自己的势力，能够掌控德家就好。
一开始只是想着能够在梅山集团有个能够休息的地方，不用面对四面八方的敌人，后来便是舍不得，舍不得梅山的食堂，舍不得梅山的建筑，舍不得梅山那些花花草草。
舍不得沉香。
***
谢杜若推开了天台的铁门，径直对上了沉香的眼睛。
少年的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懑不平。
谢杜若却觉得有些好笑。
“你这个表情，好像是在怪我，怎么这么半天才上来。”她自顾自地开口，又自顾自地道歉，“抱歉啦。”
沉香原先不委屈的，但是到这个时候了，却又有点觉得好像不委屈又有点不合适：“你这算什么道歉，你在给谁道歉。”
谢杜若更是觉得好笑，朝着沉香靠近了两步：“沉香。”
沉香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和舅舅，真的挺像的。”
谢杜若闭眼，呼出长长一口气。
一样的心软，一样的会照顾好被归纳在自己这方势力里的人。而和杨戬所不同的是，沉香也就十六岁，还没有那么能掩盖自己的不成熟的心思。
如果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完成，就会在脸上显露。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沉香恶狠狠地打断谢杜若的话，只是怎么看都有些色厉内荏，“在梅山集团，你可以好好地活着，而且本来就说好了的吧，我护你周全，你——”
“我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告诉舅舅。”
谢杜若点头，“我已经说完了。”
其实都不用谢杜若说太多，现在的线索已经足够给杨戬推理出来了。
谢家最大的生意其实就是套户口，说白了不就是人口贩卖吗。
活生生的人送去了南方，然后战火纷飞饿殍千里，谢家的人又不管那些人去了南方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而空出来的户口，则是交给了德家，用来将那些西方教的人，放进东海市。
名单一开始就经由李芸交给了杨戬，而谢杜若能说的，其实也就是德家送人的链路。
“那你，现在想要怎么做？”沉香望着谢杜若，知道是劝不住了。
谢杜若沉默了一会儿，在沉香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才说：“……离开梅山集团的话，可能只能先去德家过一段时间。”
沉香觉得自己瞳孔骤然紧缩：“你去德家？！”
她都把德家的东西透露得七七八八了，现在怎么还能去德家！
去了的话……
“我们辛辛苦苦护着你的安全，不是为了让你去送死的！”
谢家的生意在谢杜若的干预下，虽然在明面上看起来更加光明，甚至隐隐有了逆转口碑的趋势，但是实际上，德家对应的生意线也被谢杜若砸了个干净。
再加上杨戬这样的阐教三代弟子，已经入了局。
以敖广为首的四海龙王处事越发艰难。
谢杜若的生死，早已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是谢杜若，真的去到了德家的话，德家还指不定要做什么。
“死是不会死的，”谢杜若失笑，“德家还需要我在明面上的，现任谢家家主的身份。”
沉香依旧不放心，还想说什么。
谢杜若却抬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巴。
温软的嘴唇，落在女孩子的手上。
沉香这才发现，他们两人的距离极近，已经能够感受到对面人的呼吸拂过自己肌肤上的触感。
“我……不会死的，放心。”
谢杜若微微垂眸。
沉香一时间被嘴唇上的触感惊讶得没反应过来，自然也没意识到谢杜若的脸色的自不然。
下一秒，谢杜若就松开了自己的手。
只是触感依旧有残留。
她有些不自然地轻轻拍了拍沉香的脸，试图把这种奇怪的感觉转移到沉香的身上。
谢杜若也没有碰见过这种事——她以前在谢家的时候，感情也是极为错位的，上面有谢老爷与谢夫人压着，下面有对她的位置虎视眈眈的谢家其他的姨太太与那些孩子们。
所以她也无法将自己的感情，正确地表达出来。
但是现在这样就很好。
“其实我也舍不得走……”大概是天台没有其他人，也大概是今天天气很好，谢杜若眯着眼睛，眼睛失焦。
而等到她最后再看清楚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面前的人。
谢杜若深深地望着他，想要把沉香的每一个细节都记住。
沉香脸色不自然：“不想走就别走，梅山集团又不是缺你一个人的饭菜。”
“你再这么劝我，我可真的想要留下来了。”
“……你这人。”
谢杜若又笑，但是无论她怎么牵动脸上的肌肉，都勾勒不出她想要的表情。
“好啦，别这么严肃的一张脸，”谢杜若抬手，捏了捏沉香的两颊，很快又收回了动作，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明明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人，别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