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想,七海建人在最初的惊恐之后,迅速回神。
右手握拳,覆盖咒力,毫不留手地朝着背后挥去,结结实实地打在对方的脸上。
然而对方除了歪了歪头以外,身体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
意识到这一点,七海建人脸色难看起来,连忙转身进厨房,随手拿了一把菜刀,发动术式,砍在对方的七三分处。
承受不住咒力的普通菜刀,在接触到“村长”之后,瞬间碎成数片。
但好在碎裂之前,成功地将一部分伤害打在了对方身上。
一直呆愣的“村长”在这力道下,后退了几步,自七三处裂开,上半身缓缓坠下,露出皮囊下漆黑的咒灵本体。
它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人类从皮囊里揪出,暴露在空气中。
无数的黑色触手从中炸开,咒灵尖叫着,挥舞着,摧毁着不大的厨房。
巨大的轰隆声惊醒了沉睡的灰原雄,他先转头朝身边看去,没有看到七海建人的身影。
这让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的伙伴,很可能发现了什么,而且现在就处在危险的中心。
数秒间理解现状,灰原雄拎起身边自己和七海建人的武器,朝着声响处狂奔。
七海建人在骤然暴怒的咒灵下,几乎无处藏身,但好在自己已经不是当初刚入学时候的小白,凭借着在战斗中锻炼的身手和直觉,躲在一块死角,勉强保护住身体的关键部位。
被拍飞的碎石不时划破他的皮肤,他的内心却没有一开始那么慌张,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伙伴。
被月光照亮的屋内,一道破空声响起,七海建人精神一震,在混乱的场景中,精准地看到那朝着自己投掷来的利器。
它划过咒灵身边,割断数条触手,最终被七海建人稳稳地接到手中。
隔着客厅,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对视一眼,默契地一起发动攻击。
被割断触手的咒灵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如暴雨般的攻击捶打。
自诞生在这个村庄以来,没有天敌,生活在温室里的它,从没有被如此伤害。
它尖叫着从皮囊中钻出,像是受到欺负的孩童,躲在角落呜呜哭泣。
然而这可怜的姿态并不能迷惑住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他们清楚地知道,这个咒灵,已经在他们的面前,杀害了两个善良的,愿意收留他们的人。
在咒灵惊恐的尖叫声中,两人一起,将它砍成两半,化为粒子,在空中散开。
祓除成功。
七海建人撑着膝盖,喘了口气,内心却并没有放轻松一点,只觉得懊恼和后悔。
这只咒灵明明藏在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然而他们却毫无知觉,甚至让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害了人。
他忍不住开始想,自己作为咒术师,他现在做的并不是很好。
灰原雄看着低头沉默的七海建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言不发地回头,开始收拾满是狼藉的屋子。
“事情还没有完。”七海建人深吸口气,平静下来,“那些咒力量异于旁人,只会重复一句话的人,都有可能都是同样的状况,他们已经被咒灵附身了。”
面对灰原雄困惑的神情,七海建人将自己今晚的发现和猜测简单说明了一下。
灰原雄皱紧眉头:“那不是很糟糕吗?!”
他没有忘记,在调查村子的时候,遇到过多少有同样现象的村民,几乎覆盖了村子里的每一家。
“我们现在就去挨家挨户把咒灵揪出来吧!”
七海建人低着头想了想,艰难地摇了摇头:“一家一家找容易打草惊蛇,而且咒灵借用的是这些村民亲人的身体,村民们原本就很排斥我们,就算我们上门,也只会被轰出去。”
“七海。”灰原雄看着一地狼藉,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你说,占据在村民体内的咒灵,会是同一个吗?”
原本还在苦恼怎么和村民沟通的七海建人猛然愣住,他抬头和灰原雄对视,脸色越来越白。
如果这些咒灵都是同一个的话,那他们刚刚发现并祓除的,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分身。
它并没有消失,相反,他们动手祓除咒灵的信息,很可能会在这个咒灵分身消散的瞬间,传遍这个村子的每一个分身。
他们并没有胜利,迎接他们的,将是惨败。
背后窗户外,是在月光下轮廓模糊的村庄,寂静的山中没有霓虹的光彩,也没有人群的喧嚣。
原本让人治愈的乡村夜晚,此刻却如同一只藏身暗处的鬼魅,在与之对视的那瞬间,撕开伪装,扬起了嘴角,张开了獠牙。
冲天的咒力在这个村庄的各个角落一齐爆发,暴怒的咒灵不顾凡人的生死,不计较代价,将一间间房屋摧毁、粉碎,连同在其中熟睡的村民。
红色的液体粘在碎裂的木板上,在清冷的月光下,散落在泥泞的土地。
侥幸在第一波攻击中活下来的村民,尚且没能明白发生什么,就在哭喊和痛苦中,被了结了生命。
不知在哪出现的火花,碰到坍塌的木制房屋,点燃了整片村庄,照亮了这被单方面屠戮的地方。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在意识到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冲了出去。
然而咒灵分身分布的范围太广,数量太多,大多数村民都是在极近的情况下被攻击,能被救下的人数寥寥无几。
眼前的比起烈火,更像是来自地狱的业火。
那其中,数道披着火焰的身影,扭动着四肢,在跳着一支名为“死亡”的舞步。
求饶、哀嚎、祈求。
鼻腔中充斥着难闻的焦味,火焰的高温灼烧着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的内心。
他们高喊着,寻找着,任由火焰顺着指尖朝着胳膊攀升,也依然在刺痛中扒开木屑,渴望着多拯救,哪怕一个生命。
这拼命的样子引起了咒灵的兴趣,它看着两人徒劳的努力,发出刺耳的“咯咯”声。
它想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过得浑浑噩噩,现在才发现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
那就是这两个人类此刻脸上的表情,名为绝望的表情。
贪婪的咒灵看了一会,并不满足,空洞的内心还在喧嚣着索取更多。
它将被自己分散出去的分身全部召回,融为一体,原本不足以被关注的三级咒灵,恢复了本来的力量。
刹那间爆发出难以忽视,沉重地甚至让人无法动弹的压力。
特级咒灵。
七海建人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他们两个是打不过的。
握着昏迷孩童的手,听着咒灵的吼叫,他反而浑身卸下了力。
被火光照亮的夜晚,天空也依然看得到星星,他抬头,与无数繁星对视,内心一片平静。
看来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虽然自从踏入咒术界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觉悟,但是倒在一年级的第一个学年,想想还有点逊。
他的思维乘着烟,飘向遥远的天际。
耳边还在响起他人的声音,传到脑中,像是蒙了一层纱,听得不太清晰。
他想,大概,还是村民们无助的呼喊吧。
但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像是惊雷一般炸响。
“七海!”
他听到那声音说着。
“还不能放弃!”
温热的血液喷撒在七海建人的脸上,让他涣散的神志猛然惊醒。
自己的同伴拦在他的身前,用断成两半的武器,替他挡下致命的一击。
“灰原!”
“呼,你终于醒了。”灰原雄咳嗽了几声,随手擦掉阻碍视线的血液,“还能站起来吗?”
“… …可以。”
他低头看了眼身边被他救出的孩童,火光中微微起伏的小小胸膛,那是活着的证明。
而正是为了守护这些生命,他才会站在这里。
七海建人深吸口气,重新紧握武器站起,眼里的迷茫和绝望一扫而空。
没错,只要不到最后,他就还不能放弃。
他绝不能,也绝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
与此同时,一直监控着这个世界的系统操作空间内,警铃大作。
哥布林大叔脸色一沉:“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情了?”
工作人员紧急调查,倒吸一口凉气:“报告,剧情进度出现偏差!一年级的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正在直面… …特级咒灵!”
“特级咒灵?”
哥布林大叔扒开那名工作人员,凑近到屏幕前。
意味着特级咒灵的红色圆点,醒目地出现在屏幕中心,此时正朝着它的周围发出一圈一圈的红波,毫无疑问,正是最棘手的情况。
“坂田银时和土方十四郎呢?他们在哪?”
“东京,咒术高专,两地距离很远!恐怕来不及赶到。”
哥布林大叔面色越发难看。
星浆体事件已经过去,按理说,到夏油杰叛逃的这一年内,应该都是风平浪静的。
而一年时间,用来找回原世界的五条悟和夏油杰,简直可以说绰绰有余。
所以这段时间,不管是在系统功能的开发,还是对世界的监管,他都相当散漫。
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种意外情况。
怎么办?现在开发系统的传送功能,应该是来不及了,那直接放着不管,把事件提前一年?
不行,这样的话,他们就得继续走接下来的叛逃剧情了。
怎么说也不能让夏油杰回来之后,茫然地得知自己被叛逃,看着咒术界对自己喊打喊杀吧?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紧张得晚上吃的牛排都要吐出来了。
这时,一个员工从空间的另一头跑了过来,看着沉默的自家上司,把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他是负责寻找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此时有了阶段性进展,但是看着现场氛围,有些犹豫要不要汇报。
哥布林大叔余光注意到了他,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呃,领导,是这样的,我们找到了疑似五条悟和夏油杰的人物… …”
哥布林大叔眼睛一亮,看着屏幕深吸几口气,他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但这无疑是场豪赌。
赌赢了,一切皆大欢喜,赌输了,后果未知。
他握紧拳头,在一瞬间想了很多,但当他再次睁开的双眼时,里面已经不再有迷茫。
这是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第一次直面特级咒灵,光是那气场和杀气,就足以让一般咒术师腿软。
但两人相互扶持,硬是拼着一股气,尽管伤痕累累,却依然在寻找生的道路。
他们知道,仅凭他们,是不可能祓除特级咒灵的。
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带着剩下活着的村民,安全逃离以及将这里有特级咒灵的消息,带给外界。
心智不成熟的特级咒灵,并不打算草草了结这两个带给它乐趣的人类,尽管感觉到被羞辱,但不得不说,这也让他们有了喘息和逃离的机会。
两人边防御着攻击,边带着咒灵朝着偏远的地方走,尽量远离受伤的村民们。
体力和咒力以极快的速度流失,七海建人嘴里满是铁锈味,分不清是自己吐的鲜血,还是空气中弥漫的血雾进了自己嘴里。
毫无征兆的,咒灵突然停止了动作,它歪着头看着两人,像是在评估他们的价值。
而评估的结果,则是它比刚刚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攻击。
七海建人只觉得面前场景一花,等到再看清时,灰原雄已经被咒灵抓住,高高举起。
显然,咒灵已经对他们感觉到了腻烦。
“灰原!”
“快走!”灰原雄回过头,艰难地扬起笑脸,“至少,你不要在这里倒下,不然,肯定会被前辈们笑话,说我们是最弱一年级的。”
“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
“七海,拜托你了。”
直面即将到来的死亡,灰原雄努力平静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他转过头看着咒灵近在咫尺的脸,不敢再看自己同伴一眼,害怕这会给他带来对生的渴望。
最后的时刻,他要在伙伴的眼里留下的,依然是帅气的模样。
身前,是危在旦夕的伙伴,身后,是受伤惊恐的村民。
时间在逼迫他做出选择,世界在催促着他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