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吗?”
楚默醒来时沈元声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间丝丝缕缕的怨气在不断传递。
他寸步不离地守着楚默,生怕楚默再次变成一个大杀器。
“沈元声,我想起来了……”楚默的手抖了抖,眼里泛着泪花。
三千刀,刀刀入骨,锥心之痛仿佛在昨天。
背叛她的,是她一心扶持的女子;烧死她的,是她曾经救下的村民。
就在她化作厉鬼的那一刹还能听见旁人的妄谈。
云家和她,永远是不可原谅的逆贼。
剥削他们的是皇帝,保护他们的是云家人,可最后要背上骂名的竟然是为他们流血流泪之人!
这世道何其不公!
便是现在她想起来也气得想掀翻这草蛋的世界。
“你……”
楚默打断他,“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他的无情和利用我都还记着。”
情况比沈元声想的好一点,他以为楚默会直接奔向皇宫杀了那人。
但既然楚默肯好好在这儿坐着就证明事情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
“都过了。”
“没过!”楚默一刹那红了眼,“所以我回来了。”
“沈元声,我能回来是不是和你有关?”
她垂眸看向沈元声拉着她的手,心头受到一丝触动。
沈元声没否认,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会拦我吗?”
“你此番前来本就是为纾解心结,我只担心你……罢了,要拦你当初就拦了。”
距离楚默晕倒已经过去一个时辰,沈元声吩咐众人不论何事都不准打搅。
现在门刚一打开就有小吏来报:“宫御史死了。”
沈元声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多说。
楚默道:“我在宫中时曾有人说有一个案子需要我处理,我猜这个案子和宫藏的死有关,目的就是我吧。”
“不用他们动手,我自己辞下这职务。”
不过一个时辰,她跟换了个人一样,仿佛谈笑间就已将后事都图谋好了一样。
怪道人间有句话说人活在这世间需要有个奔头呢。
楚默正欲跨步出去,月白宽袖垂下一拦,他听沈元声问道:“如此迫不及待地出去是要杀了小皇帝还是去找你的盟友。”
楚默正色,“自是找我的盟友。”
以她现在的身份要杀了小皇帝还不容易,后果顶多就是被当恶鬼食人处罚。
但楚默瞧着沈元声,她觉得沈元声一定舍不得罚自己。
沈元声听着楚默说这话牙关都要酸掉了,阴阳怪气地问:“哦?你要去找功过?”
“自然。”
静王还在功过手里呢,她不去找功过,难不成等着功过自己把静王放回来。
也不能直接杀了小皇帝,他死了,剩下一堆烂摊子谁来收拾。
经过上一世的教训,楚默已经深刻明白了一件事:现在跟他们谈没有皇帝不太现实,但她要报仇,那只好扶植一个新的皇帝上去。
她这番理所当然的做派看得沈元声气短。
沈元声又是笑又是不屑的,颇有一点有丝分裂的味道,楚默莫名其妙的。
“怎么了?我虽恢复了记忆但没被怨气裹挟不是很好吗?还得谢你。”
若非是他长久以来的陪伴,楚默此刻的情绪只怕也无法消解。
沈元声自动忽略楚默的谢字,心道:我倒宁愿你被怨气裹挟直冲皇宫呢。
他回道:“呵,找功过?不怕合作到一半他就把你杀了。”
他堂堂冥王在人间陪她这么久,在她有事的时候居然还不能成为她的盟友吗?
难道还要他低三下四地去求她拉上自己一起造反吗?
楚默眼睛一亮,“沈侍郎问得好,所以你和我一起去。”
“不必了,我怕我一气一掌震死他白惹得你伤心。届时你怨气更重又要大闹地府我可没力气再渡一次你。”
楚默上前拉他,“他死了不正好把静王救出来。再说什么叫我又要大闹地府?我以前在地府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
沈元声酸溜溜的气呼出一半就被空气凝结了。
他颇为踌躇地问道:“你去找功过是为了救静王。”
而且看来她在地府如何作威作福的场景也忘记了。
“嗯,不然呢?”楚默目光强行追随沈元声那冰冻的脸,“你怎会傻到以为我要去求功过?他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死了多少无辜女子,这些我都还没忘。”
“他可是说他做那些都是为了你。”
楚默恢复记忆后觉得大脑一下活络了,那些以前没能想通的事全部都想通了。
“别拿我当挡箭牌,他既生于我的怨气,就该由我亲手灭了他。”
听楚默有如斯觉悟,沈元声方才露出一抹笑意。
“咳咳,那我随你一起去,正好肃清地府纲纪。”
“嗯!”楚默此时见沈元声眼睛都睁圆了,猛地点了一下脑袋。
沈元声站于院子中央,流萤上天入地,似是要将整个长安城包裹起来。
楚默以铜钱制止住他,“他不会轻易认输,找人这种费力之事还是我来。”
“不可!你此时折损力量,届时他恃强凌弱怎么办?”
楚默淡然一笑:“小皇帝处事之风我也该取其精华而自用,对付没原则的伪君子何必讲究光明正大那一套。欺骗利用,威逼利诱一起上,我就不信他不上当。”
楚默的本意是假意与功过和谈引出他,再见机行事。
记忆恢复后楚默的隐隐能感知到功过,以铜钱寻或许好使。
铜钱的光指向东边,两人推开门,一粒雪白的花落到楚默睫毛上。
“沈元声,初雪。”
她眼中少女似烂漫的光转瞬即逝,阴恻恻道:“初雪来了,是不是年关也要到了?”
“嗯。”
两人并肩站着,雪花落在楚默鼻尖,落在沈元声锁骨。
他笑着问,“在想着何时送他礼物吗?”
“淳和元年,淳和元年……”楚默低声絮语,“最好永远不要出现这四个字。”
楚默侧头,在鼻尖雪融为霜露那一刹,也终于有一片雪落到了她的锁骨。
“走吧。”
跟着铜钱的指引,两人走遍了半个长安城却始终不见功过踪影。
约莫到了酉时,天已经黑完了,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落着。
楚默突然想到一件事,“沈元声,你说功过抓走静王是为何?难不成是为了引我们去找他?”
“他控制静王从头到尾都有他的目的,那你说,他最后的目的是什么?”
沈元声掀开眼帘,不等反应就见楚默如箭离弦。
哪里有什么最后的目的,所有的手段都是为了最初的目的。
沈元声连忙跟上,听楚默到:“他倒是比我还急。”
“静王在北部招兵买马,你且去北部军营看看有无异常,我去皇宫。”
沈元声心中也担心功过设下埋伏以楚默要挟他,但他不啰嗦,楚默发话后直奔北部去。
两人心中所想一致,现如今保住这一城百姓的命最为重要。
侍卫五人一队在各地巡逻,楚默四处张望,忽感到背后有凉风至,急速躲闪。
“找我一天了,累吗?”功过道。
声音还是原来的声音,只是脸已经变成静王的脸了。
楚默问:“静王呢?”
“死了,从此以后我就是静王。你想举兵造反复仇只有我能帮你。”
“笑话。”
楚默下意识地排斥他,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李代桃僵这招允许你做一就不允许我做二?”
“可惜,你没机会了。事成与否就在今夜。”功过拿出虎符。
那块虎符楚默再熟悉不过,她也曾执掌虎符号令万千将士保卫河山。
她才突然明了白日为何找不到他。
他交换了自己和静王的气息,静王作为半具尸体留在京中,而他则奔赴北部调集士兵。
楚默估算着时间,道:“沈元声快要回来了,他有冥王令。”
怪异诡谲的笑声如乌鸦盘旋在漆黑的夜空。
“我说过,你没机会了。冥界乱了,你说沈元声会选择平定冥界纷乱还是保护这可笑的人间?”
“他陪你在人间消解怨气真是天大的错误决定。我以新鬼王的身份投于城隍座下才不是为了好玩。”
楚默气得心梗。
此人的疯魔程度比她想象更甚。
趁楚默不注意,功过突然到楚默面前挑起她的下巴,“你且好好看着我如何实现你的愿望。”
“等等!”
楚默说:“既是我的愿望,那该由我来决定。你要杀了小皇帝我不拦着你,就一个要求,别伤了城里的百姓。”
“打起来了可不是我能控制的。”功过的眼神缱绻得与阴森的夜空哥哥不入,他抬手想再摸一摸楚默的脸却被楚默躲开,“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你便非要在城里打吗?”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楚默垂着睫眸子,黑色的眼珠左右打转。
“到城外去,我把小皇帝抓出来,以他的诏令引出士兵。旁人问起就说皇帝为求生民安康亲自守城门鼓舞士气。”
功过道:“好,就依你说的做。只是以鬼神之力干涉人间事,你就坦坦荡荡了?”
见功过答应,楚默才冷冷地注视着他,“你少拿话激我。”
“你不过就是仗着沈元声舍不得罚你,不过你放心,我也舍不得伤你。”他一步步逼近楚默,道:“我既答应了你的要求,你是不是也该拿出你的诚意?”
“你想要什么?”
“今夜陪着我,别去找沈元声。”
他和沈元声不同,做事由着自己的心意,所以即便楚默躲他也会把楚默再搂过来。
楚默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他。
功过蚕食了不少怨气,现在的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能拖一时是一时。
于是他便肆无忌惮地搭上了楚默的腰,又埋头低声询问:“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