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碰——”
相继两声巨响,阿灿森重重撞击进寒潭里,五脏六腑都被摔得移了位,全身像是被震碎了似的,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破碎的痛楚,又被一阵刺骨的寒冷掩盖,水底激流迅速把他卷向不知名的去处——
他两眼一黑,只能出自本能死命挣扎,猛呛了几口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进了他的口腔鼻腔!
有人拽住了他往上浮去——
他潜意识知道此人就是阿查将军。
心下骇然于阿查将军惊人的意志力!
受此重伤,竟然还没昏死过去,还挣扎着救他!
刺骨冰冷的水咕噜咕噜地灌进他的鼻孔和嘴巴,他力气越来越小,却能感觉到那只拽住他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要把他手臂生生掐断!
他们在激流中沉沉浮浮,随波逐流——
河水湍急,河床暗流无处不在,尖锐的礁石就像是藏在水底的怪兽,时不时冒出来咬上他们一口!
水流反复地把他们冲翻,又把他们卷进漩涡,如此翻来覆去的折磨着——
就像是一场漫长而没有终点的酷刑,那些锋利的石头怪已经不知在阿灿森脊背手脚上切割了多少刀,跟凌迟似的,阿灿森迷迷糊糊地骂娘,一口被那些丑八怪吞入腹中,也许还干脆一些!
他从前杀人的时候,从不折磨他们,都是十分的仁慈,一刀毙命……就在他彻底被击溃,放弃最后的希望时……
他们被冲到了一个水流稍微平缓的地方,他死命地四肢划动拼最后的力气,顺着那拐弯的水流扑向岸边!
终于上岸了,才五感异常清晰地感受到身上一道一道又深又长的裂开皮肉外翻的口子,强烈的痛楚袭来,浑身痉挛!
他蜷缩在岸边微微地喘气,然而离他半步之外的那个人,甚至可能已经死了。
他察觉不到他的呼吸。
阿灿森心下一片茫然。
如果不是这将军自命不凡要救他,也许他不必断臂……不必落崖。
如果落水后,他不是坚持要抗着他,他可能也不至于失血过多……
总之,阿灿森知道,阿查将军定然活不下去了。
为了他这么一个命如草芥的小人。
如果,他没有断臂失血的话,还可能有机会经历这一切后尚有一线生机。
阿灿森诅咒着,咒骂着,却陷入了黑暗之中。
阿灿森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被拉上了岸边干燥一些的地面。他吓得像是一只濒临死亡被惊醒的豹子立马躬身戒备,迅速地掏出怀里的贴身小刀——
那把小刀一直被他仔细妥帖的藏于贴身处,可以轻松割断一个人的喉咙!
然而,他怀顾四周,才发现阿查将军竟然靠坐在不远处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也不睁开眼,只是咳嗽了几声,似乎有着很重的内伤,缓了一下才气若游丝道:
“你醒了?小兔崽子。”
阿灿森莫名害怕得一哆嗦,迅速把小刀藏在了衣服之下:
“将将…….军。”
他竟然没死?!
他心下已经被震麻了,悠然而生一股畏惧。
不愧是久经沙场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拥有着超越凡人的毅力和生命力,太可怕了!
阿查将军艰难地抬了抬完好的左手道:
“小子,过来。”
阿灿森偷偷握紧了手中的小刀,才缓慢地移了过去。
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再靠近一些。”
阿查将军已没多少力气还要对着他大声说话。
阿灿森紧绷着脊背,靠了过去。
阿查将军道:
“你可真是个顽强的臭小子,这样都没摔死你。”
这句话应该是我还给你的。阿灿森默默黑着脸心想。
“如今我身负重伤,与他们失散了,但时间却不可耽搁,我看此河流不远处应该就是此地的出口了……”
阿查将军感觉自己生命的流逝,但是还有五万士兵处于危难之中等着他救!
他的亲卫精兵不知要多久才能寻来,想起那些可怕的妖兽,他也不知他们是否有命活着能顺利寻到他!
阿灿森闻言欣喜地望向那个水流的方向,双目放光。
“我……我们必须立马动身,前去大甫边境军营,让他们送上军粮,带着军队前来支援。”
阿灿森沉默地看着眼前十分狼狈的人。
断掉的左臂被他粗鲁地绑住了,浑身浴血,似乎破烂的衣服底下已经没有完好的血肉。
明明奄奄一息,却依然目光镇定!
“你背上我,马上出发……幸运的话还能遇上亲卫队……”
见阿灿森沉默太久了,阿查将军不得不艰难开口问,“怎么,你……”
然而,一把小刀斜插进了他的心脏!
他剧烈咳嗽着,吐出了几口血,眼下终于漏出了震惊!
不知为何,阿灿森看见他眼里的惊讶,有一股快意涌上心头。
如战神的阿查将军也不过是凡人而已!
他笑嘻嘻道:
“将军,对不住了,你还记得三年前你带兵欲围剿的悍匪吗?”
他猛盯他的眼睛在迅速失去生机,但却是睁得更大,几乎是怒目圆睁了。他更得意道:
“我便是那山匪之一!你到的时候,我刚杀了人呢。不过他们都被雪崩掩盖了。”
阿查将军吐着血:
“你……”
“让我带你回大甫国找援兵送粮,一旦被发现身份,我必死无疑。但,杀了你,我再逃跑,却有一线生机。”
阿灿森环顾四下无人,只有他们,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就像是那场大雪会掩埋一切残酷真相!
“你别怪我!”
阿查将军最后像是重重叹息了一口气:
哎……
“将军?”阿灿森看着毫无血色双目紧闭的阿查将军,片刻之后才敢靠上前去,生怕他突然活了过来,或者装死!
他颤抖地伸手过去在他胸前破烂不堪已不成型的盔甲一阵翻找,只掏出了一块军令牌,是一块玄色铁块,上面镶嵌着黑色图腾,十分的沉淀,流转着暗淡的光芒。
阿灿森偷袭阿查将军的时候,站在远处的褚师白死死捏住了身侧的长灵,相里昀渊默默地伸出手按住了她的拳头,微凉的指尖,让褚师白稍稍冷静了一下。
她凤目满满的杀气:
“此等小人,我实名要他死!”
相里昀渊眸色淡淡,
“畜生不配脏了你的手!”
微微覆盖着她的手背,安抚似的停留了一会儿,才默默松开手指。
一阵尖锐的剧痛,她捂住胸口,低头狠狠喘了一口气!
相里昀渊脸色冷峻,死死盯着那军令牌道:
“是那块令牌……?”
“嗯……不会有错。”是强烈又熟悉的神魂感应!
难怪原来维持这个时间漩涡运转的竟然是我自己。
难怪一进入此境,就感觉无比安心熟悉。
相里昀渊轻扶住她,师祖决定不硬撑了,赌气地整个人往他身上倒!
温软的身躯贴近怀里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紧绷了一瞬!
褚师白明白他不喜与别人接触,但……好好忍受着吧?
口干舌燥,抿了抿嘴唇。
惊讶地发现,对方眼中隐藏着某种陌生的炽热光芒直直投入她的眼底!
?
就在他们的目光对峙,彼此衡量着,较量着的时候——
忽然,不远处传来不小的动静!
“竟然追来得这么快?”
阿灿森也察觉到了那一队人马,脸色倏地苍白,跌坐在烂泥地上,手里死死拽着那块玉佩不放。
他哆哆嗦嗦间只来得及把那杀人的凶器胡乱擦干净藏怀里,迅速扫了一眼浑身浴血的阿查将军,幸亏将军早已深受重伤体无完肤,没人会发现众多伤口之下,心脏处那个小小的致命伤口。
就在此时,有几个一身狼狈的人跌跌撞撞扑跟前通通跪下,悲痛欲绝,
“将军!”
“将军,他他怎么啦?”
亲卫队几人被眼前将军的悲惨模样镇住了!
亲卫长一把揪住泥泞之中的阿灿森愤怒嚎叫:“说!将军是怎么回事?!”
阿灿森胆裂魂飞,似乎有一把大刀此刻正悬在他的脖子上!眼前的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拧断他的喉咙!
“将军……他……被妖兽一路追赶到悬崖边,又被那凶物偷袭咬断了手臂,我本与怪物厮杀死命守护将军,结果两人一起从悬崖掉了下来,一路被水流冲到此处,将军将军因受伤过重刚……刚断了气……”他竟在绝处飞快地编造了一个故事,故事亲身经历。但救人与被救调换了位置。
听闻如此惨烈的过程,
“将军!”
浅滩上一片悲痛欲绝的哭声震耳!
阿灿森神情闪烁再三,扑通跪在地上,恭敬地向亲卫长递上那块军令牌,断断续续道:
“将军临死前让我带着此信物一定要回去找到援兵给咱们送粮!”
“阿查将军!”又是一片不绝于耳的痛苦哭声!
片刻之后,亲卫长盯着他手中的那块漆黑的军令牌,十分不甘心却又极其恭敬道:
“军令如山!既然将军把此等重要之物托付你,我等愿意尊重他的遗志!”
他啪地一声跪下:
“我等愿追随你拿到粮食,重新杀回去!”
“请带领我们!取军粮,杀回去!”
“请带领我们!取军粮,杀回去!”
此时,有一道淡淡的影子出现在了他们的跟前,他茫然道:
“你们是何人?”
“阿查将军?”
“我在此地许久了,没有人能看见我……你们是例外……”
褚师白十分抱歉地看着他:
“我来拿回我的东西,恐怕你也要消失了……”
只是一缕执念而已,她依然十分敬重有礼,仿佛站在眼前的就是本尊。
“是我到时候要走了吗?”
“是的。”
“哎,我在此地徘徊重复着相同的时间,以为是永无解脱之日了。”重重的叹息像是沉闷的山风扫过!
褚师白顿时心下冷如冰,他被困时间里经历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死亡时刻!
“我很抱歉,让你受了这许多苦。许是我与你有缘,帮助你完成未了的心愿?”比如杀了那个小人替你报仇。
相里昀渊单手扶着她感受到她逐渐紧绷的肌肉,轻顺了一下她的背部。
将军张了张口,似乎有些困难才想起来自己的执念是为何:
“也许我是等一个答案”。
山主问:
“你想知道什么?”
他若是知道那个小人还活着,并且还侥幸抢夺了属于他的一切……
“我想知道,我那五万将士如何了?”
他们……如何了?
褚师白微微震动。
山主:“他们顺利得到了军粮的支援,击退了敌军,顺利班师回朝了。”
阿查将军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的光:
“如此甚好!甚好!”
“如今天下……”他眼里有一丝的希冀,一代又一代的将士身先士卒是否已经换来天下太平?
“已战乱百年。”不忍心欺骗他。
将军垂下了头颅:“竟是过去了这么久吗?”
“不过,我向您保证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褚师白紧握拳头。
他竟是默默地行了一个庄重至高无上的将军之礼:
“那我替西南的百姓谢过二位了。”
眼神一片澄明!
“您请放心!”
褚师白紧握着那块神魂碎片,白色光芒大盛,迅速地融入她的身体,与体内融合——
时间重塑的漩涡开始崩塌。
直到最后,那位将军再也没问起那个被他舍命救了,又恩将仇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