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的别墅坐落在市中心，掩映于一片热闹的商圈后面，和繁华隔着几条马路的距离，不算太吵。

但还是有很多同辈人都嫌市中心这边吵，不够避世。秦明德和沈泽芳不这么想，而是信奉大隐隐于市，夫妻二人就喜欢人气旺的地块。

人气旺的地方就容易堵车。

于清倾搭了秦可念的车一起回别墅，现在正好是夜生活开始的时段，还有累了一天的打工人刚刚下班，路上车多人也多，而且这块区域红绿灯还密集，司机师傅一脚一个刹车，于清倾晕得想吐。

她只好强忍着恶心，闭着眼睛装睡，努力想象座驾正在入库马上就停。

好在同行的秦可念和顾商一路都没和她搭话，省得还得分神应付他俩。

终于，车停了下来。

“姐姐，醒醒，到家了。”秦可念伸手拍了拍于清倾，于清倾这才睁开了眼睛。

下车后，于清倾狠狠地吸进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平复胃里的不适。

“你还是容易晕车。”秦可念拍了拍她的后背，说。

于清倾点了点头。

秦家四口人都会开车，其他三个人从不晕车，只有于清倾虽然会开车但还是爱晕车。

转头见顾商也一同下了车，于清倾有点惊讶。

顾商说自己是助理，哪有家宴还带着助理一起吃的，一般助理不会在心里骂老板强迫加班不是人吗？

顾商像是捕捉到了于清倾的脑电波，朝她和煦地笑了笑，然后可疑地迅速转开了视线。

于清倾看着他侧脸的方向，快速眨了两下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

眼神躲避，这是干什么坏事了？

“顾商是我发小，来家里玩过几次了，我们是同一个小学和初中的同学，”走在前面的秦可念适时插话道，“在我还没转学的时候。”

这不就是青梅竹马吗？

于清倾看了看秦可念，又看了看顾商，八卦的气息让她顾不上晕车，脑袋开始飞速运转。

所以，今天非让她来，原来是想让她当个幌子？

沈泽芳的态度印证了于清倾的猜测。

“小颜回来了，最近工作累不累？”沈泽芳一见到于清倾，就和颜悦色地迎了上来。

沈泽芳五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当，看着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而且沈泽芳身量比于清倾还高，一头精致的盘发，搭配定制的手工旗袍和羊绒披肩，远远走来，优雅得很。

“不累，最近在拍综艺，在新疆，还挺好玩的。”于清倾反手握住了沈泽芳搂过来的手，和母亲亲亲热热地一起进了屋。

“新疆好呀，我去那边的学校交流过，水果特别甜。”沈泽芳一边笑着答一边抬眼望去，像是在忆往昔。

“妈，你只看见了姐姐吗？”秦可颜蹦到了沈泽芳的另一侧，挽住她的手臂蹭了蹭。

“你天天看都看烦了，可不是只想看你姐姐，”沈泽芳松开了握着于清倾的手，捏了捏秦可念的脸蛋，“就你惯会撒娇。”

“别，我这脸上有妆没卸呢！”秦可颜佯装生气，跑去让顾商看她底妆花没花。

沈泽芳也跟着回头，像是才看到了跟着一起进屋的顾商，敛了敛笑容，道：“小顾也来了。”

顾商抬手打了个招呼，像是电视里演的二十四孝女婿：“沈老师好。”

“妈，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特意喊顾商来蹭饭的！”秦可念跟着说。

“小念多亏你费心了，没事儿常来家里玩。”沈泽芳没理秦可念，又朝顾商说。

这话说得是蛮好听，但于清倾总觉得母亲脸上的表情，和嘴里的句子差了几层意思。

于清倾眼神在三人中间转了转，心下了然，沈泽芳估计是不满意顾商。

沈泽芳是A大教有机化学的教授，骨子里总带点学者的矜持和清高。富家公子哥沈泽芳早就见惯了，也少有几个能瞧上眼的。

当年蔚然作为准女婿第一次登门，也是因为他是作家又是编剧算是文化圈的，沈泽芳才高看一眼，愿意多聊几句。

如今顾商的职业是艺人助理，估计沈泽芳不怎么满意。

想到这里于清倾又觉得费解。秦可念再怎么娇纵也不至于把男朋友当助理绑在身边，这个顾商看着气质，又不像是艺人助理出身。

到底哪里不对？

正想着，四个人已经走进了客厅，一头黑发的秦明德，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回来了。”秦明德嘴上打了招呼，眼睛仍盯着报纸，头也不抬。

“女儿们回来了，你还端个样子给谁看！”沈泽芳瞪了秦明德一眼，转头就把人都领去了餐厅。

只留下顾商一个人上前，给秦明德面前的茶盅里添了一杯茶水。

秦明德看了茶盅一眼，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等家政阿姨们把菜端上桌，所有人都围坐到了桌前，正式开饭。

粤菜讲究饭前先喝汤，新请的粤菜阿姨煲了一道沙虫羊肚菌鸡汤。

按理说这道汤味道鲜美，滋养又清淡，很适合两个女演员。于清倾尝了一口，也确实如此。

但她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汤匙。

于清倾不敢吃沙虫。

土笋冻，沙虫汤，她都不敢吃，但又不想在餐桌上显出特殊，只好忍着害怕喝了一口。

味道是好的，沙虫看着是会动的。

“姐姐，这个汤怎么样，我请阿姨特意备的，我喝了几天这个汤，皮肤都变好了呢！”秦可念举着汤匙笑着说。

你皮肤好是靠喝汤喝出来的么，美容院的美容师要哭晕了。于清倾在心里默默怼了一句。

“不错，挺鲜的。”于清倾答道。

“哎呀姐姐，我好像忘了，你是不是不敢吃沙虫来着？”秦可念突然说。

沈泽芳一听秦可念这么说，才想起来，于清倾确实从小就不敢吃沙虫。

秦明德和沈泽芳在于清倾七八岁的时候，领她去海边住过一段时间，她看到饭桌上的土笋冻还吓哭过。

霎时间，沈泽芳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见于清倾接着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说完，于清倾面色如常，舀了一汤匙沙虫面不改色地嚼了嚼，咽下了肚。

“你喜欢就好。”秦可念见状，挑着眉也跟着吃了一大勺，转头朝沈泽芳道，“对了，妈，今天要跟姐说什么事来着。”

于清倾咽下了那口沙虫，之后就一直觉得喉咙里有虫子在动，心里怕得很。如今听到了这顿饭的正题，只好强打起精神竖起了耳朵。

“你急什么，”沈泽芳看了一眼顾商，才继续道，“桌上还有客人，晚点再说。”

“顾商是自己人啊，他不会乱说的，等下姐姐还着急赶飞机回去录节目呢！”秦可念追问道。

沈泽芳又看了一眼顾商，顾商像是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只顾低头吃饭。

沈泽芳这才转头对于清倾说：“那个，小颜啊，你离婚也有几个月了，之前那个没挑好，妈这里有几个看着还行的，要不你挑几个出来见见？”

正说着，沈泽芳从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一沓纸质材料。

于清倾瞧着那叠a4纸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没想好怎么回话。

她是真没想到凑这顿饭是为了给她相亲。

“妈，我最近没有再结婚的打（算）……”就在于清倾组织语言的功夫，秦可念已经接过了那叠相亲文档，翻看了起来。

“你别说，这个真挺帅诶！还有这个，这个是哈佛的博士！这个！他不是那个台那个特别有名的主持人吗？”秦可念一边说，一边抽了几张出来，“妈你这个资源库真丰富，我也能从里面选吗？”

都给你都行，于清倾在心里无语道。

听秦可念这么说，顾商也抬起了头，先是看了一眼秦可念，又将视线转向了于清倾。

看我干嘛，我又管不到她头上。于清倾继续保持围笑。

“等你姐姐挑剩下了再说吧，”沈泽芳接过来了那沓纸，转手递给了于清倾，“听说蔚家那个小儿子又要订婚了，咱们可不能让他抢了先机。”

好小众的消息。

于清倾根本不敢伸手接材料，摆手道：“妈我近期真没有这个打算……”

“又没让你也订婚，挑几个合眼缘的就当交个朋友也可以啊。”沈泽芳坚持道。

桌上一直没出声的秦明德终于开了口：“她都说了不急，你还逼她做什么？食不言都忘了。”

沈泽芳这才收回了那沓纸，顺便瞪了秦明德一眼，字正腔圆道：“你一个天天出去吃饭局的要什么食不言，食不言我要消化不良的！”

-

吃过饭，于清倾借着赶飞机的由头，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秦明德给她安排了司机，送她去机场的要客通道。

没想到一出院子，门口宝马副驾的边上，站着的是顾商。

“怎么是你？”于清问完他，又看了看车牌，“我找错车了吗？”

一串6，没错，肯定是秦明德的车。

“没，清倾姐，”顾商仍旧那副和煦的笑脸，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小念今晚住这儿，我也要走，正好送你。”

“然后你再回来送车？太麻烦你了，我还是让司机送吧。”于清倾道。

“没事儿，明天来还车，正好接小念走。”顾商说。

于清倾想了想，不好再拒绝，只好点了点头，从后座走到了副驾门口。

于清倾正想开门，站在旁边的顾商率先帮她拉开了车门。

于清倾说了一声谢谢，刚想矮身坐进去，就听见身旁的顾商说：

“清倾姐，你要是想挑相亲对象出来见见，可以考虑考虑我吗？”

？

于清倾重新站直了身体，看着顾商的眼睛，没有接话。

顾商等了一会儿，见于清倾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这才笑着低下了头，撤开了视线。

“不可以也没关系。我先送你去机场，上车吧。”顾商低声说。

“抬头。”于清倾说。

顾商应声抬头，脸上还维持着笑容。

星眉剑目，眉清目秀，是挺好看。

“你再说一遍。”于清倾对着顾商说。

“我说，清倾姐，如果可以，请你考虑我。”顾商又说了一遍。

“再说一遍。”于清倾脸上带着笑，又说。

“我说，我喜欢你，请你考虑我。”顾商继续道，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再说一遍。”于清倾像个复读机。

“我喜欢你，清倾姐，喜欢你很久了，请你考虑我。”顾商脸上仍旧带着笑。

“再说一遍。”于清倾继续鼓励道。

“我喜欢你，真的，清倾姐，我喜欢你很久了，说几遍都不会变。”顾商语气越发诚恳，脸上还是那副和煦的样子。

这回，于清倾脸上的表情换成了疑惑。

“顾商，你是不是没和人真心表白过，”于清倾歪着头，盯着顾商的眼睛，不解道，“真心表白的，哪有敢重复这么多遍的。”

“表白，更多时候，就好像把审判权交到了对方手里。会不安，会紧张，会手心冒汗，不会像你这样一往无前的。”

于清倾没有表白的经验，被表白的经验倒是很丰富。

当年蔚然站在她面前的样子，她一直都忘不掉。

他不安，紧张，后来握住她的那只手，掌心里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