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宜收到了霍晏派人送来的礼物,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这段日子以来,她沉浸在裴淮璟死而复生的巨大喜悦中,似乎一切都围绕着裴淮璟,再没有心思去考虑旁的事。
她差点忘了,她与霍晏之间的关系才是棘手。
若是半年前,她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会在裴淮璟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男人之间摇摆不定。
她好像不由自主地被霍晏吸引,他就那么闯进她的世界,蛮横强势地占有了她的全部身心,甚至变得比裴淮璟还要……重要。
她从来不在裴淮璟面前提起霍晏,即便裴淮璟问起,她也只是含糊其辞,只是称不熟悉,后来她才惊觉,在裴淮璟面前她竟然也能那般从容地说谎。
甚至还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是裴淮璟回来以后,还是在她与霍晏相处的那些日子,在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霍晏的存在早已成为了她所习惯的样子。
她不知道裴淮璟是不是对她与霍晏的关系有所耳闻,毕竟乐都虽大,但这些事要打听起来,太过容易,即便裴淮璟未刻意关注,也总有人会让这些消息传进他耳朵里。
在两人不多的几次谈话中,裴淮璟确实曾有意无意地提及霍晏,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不等裴淮璟把话说完,她早就抢在他之前脱口而出撇清关系的话语。
话出口的那一刻,她就反应过来,她这般才更是心虚的表现。
那时候,裴淮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如今回想起来,裴淮璟眼里的并不是她所以为的嫉妒,反而只是淡漠。
他似乎不在乎她跟霍晏的关系究竟如何,更不在乎她的名声,他所在意的好像只是霍晏这个人。
若不是她跟霍晏扯上关系,裴淮璟好像对她这些年来的经历毫不关心。
宋思宜有时候也在想,这一切会不会是因为她开始动摇,所以才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两人相处时的细枝末节来证明并非她有错在先,而是裴淮璟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裴淮璟,由此她也能心安理得。
太可耻的想法,这样的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连宋思宜自己都憎恶自己。
她何时变成这个模样了。
虚伪懦弱,口不对心,完全不像她了。
一切都是从霍晏出现开始。
宋思宜盯着一屋子的茉莉花,霍晏恶劣的模样似乎又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霍晏差人送来的。
起初搬进屋里的时候,她只是瞥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但下人鱼贯而入,片刻不停,直到最后,屋里几乎成为了茉莉花海。
她不知道霍晏哄其他姑娘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手段,投其所好,花言巧语,极尽所能地讨好。
她也很难想象,什么样的女人会对这一屋子的花说出多么冷硬冰冷的话语。
“把这些花弄走。”
“这么漂亮的花,您不喜欢吗?”
“我不想看到这些东西,不管你怎么处理,反正不要再让它们出现在我眼前。”
兰莺只得应下,心里却犯了嘀咕。
无论如何,这么用心地讨人欢心,不论喜欢与否,也不该是这种反应。
“这么多茉莉花,不如我把花瓣都摘下来做茉莉花饼,还能晒干了,做香囊,总比直接丢了好。”
“随你。”
兰莺指挥着下人将花一盆盆地搬出去,突然一张信笺从花盆里掉了出来。
“小姐,这里有张纸,上面好像写了什么。”
宋思宜扭过头去,道:“你念念,写的什么。”
“愿我如星,伊人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听兰莺念到一半,宋思宜一把将那信笺抢了过去,撕了个粉碎。
“下流!”
“把这些花都给我丢出去!”
霍晏离宫后,心情大好。
展霖早已在宫门外等候。
“花送去了吗?”
“送到了?”
“她怎么说?”
展霖有些犹豫:“要听实话吗?”
“宋小姐让人把花都丢了。”
没想到霍晏一点也不恼,反而笑起来。
“你好像很高兴。”
“送花不就是为了哄宋小姐高兴吗,惹她生气了,你还这么开心?”
“你不懂。”
展霖确实不懂。
“我让你放的信放了吗?”
“嗯,宋小姐就是看了那张纸才更生气了。”
“你写了什么?”
“秘密。”
“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宋小姐怎么会那么恼怒。”
“你懂什么,这是情趣。”
“明明受不了花粉,一边咳嗽一边捂着鼻子亲自去挑,这么用心,偏偏又要故意惹宋小姐生气,我是真搞不明白你们的相处方式。”
“这事不准再提。”
那么狼狈的样子,实在有损他的英武。
“大人,您可回来了。”
“有位老伯自称您的家人,我没让他进门,他就一直在门外等着。”
也不怪管家,谁都知道霍晏无父无母,是个孤儿,突然冒出来自称霍晏的家人,免不了被当成攀关系的人。
自霍晏回乐都以来,每隔几日都有这种自称霍晏亲朋好友的人招摇撞骗,管家也不得不提高警惕。
霍晏当下一听,并未放在心上,刚走出几步,突然反应过来。
“多大年纪,什么模样?”
听完管家的描述后,霍晏转身就往大门去了。
管家看霍晏这般焦急,拉住展霖,低声询问:“大人还真有亲人啊?”
“从来没听说过。”
“这事说来话长,不是亲人,但比亲人更重要。”
“他独自一人来的?”
“身边没跟个聒噪的小姑娘?”
管家摇头:“没有。”
“那就怪了。”
霍晏冲到门外,一眼就发现了蹲在墙根的霍老爹。
“老爹,你怎么突然来了,也没告诉我一声。”
“我也好派人去接你们。”
霍晏说完才发现,霍老爹独自一人,身边并不见云昭的身影。
“云昭呢?”
霍老爹哽咽一声,道:“云昭被人抓走了。”
霍晏眸色一冷,沉声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前些日子,我们收到一封信,说是你生了重病,让我们上京城来看看你。”
“云昭和我收拾行李就出发了。”
“在进乐都城的前一天,我们被人劫持,但是那伙人很奇怪,也不求钱财,只说要请云昭去做客。”
“然后就把云昭掳走了,我赶了一夜的路,问了好多人,才找到你的住处。”
“你可一定要把云昭给救回来,我可就这么一个女儿。”
霍晏安抚着焦急的霍老爹:“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云昭平平安安地回来。”
霍晏转身吩咐道:“你们先带老爹进去休息。”
“你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我保证,一定尽快把云昭找回来。”
待霍老爹离开后,霍晏面色凝重,盯着前方,一字一句道:“展霖,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做的?”
“不好说,但云昭她一个小姑娘,常年生活在栎阳这个边陲小城,第一次踏足乐都,根本不可能跟谁结仇,多半冲你来的。”
“我知道他们是冲我来的,可是,要谈判有所求,也该漏点风声出来,把人劫走一天一夜,什么信都没有,不符合这群人的作风。”
“如今怎么办?等着吗?”
霍晏冷笑:“我从来不坐以待毙。”
“去云昭被劫的地方去看看,总会有线索。”
霍晏直到傍晚才回到府里,查了一整天,有用的线索几乎没有,两人没走官道,选了条偏僻的捷径,周围鲜有人烟,使得调查的难度更甚。
展霖安慰道:“没关系,云昭那么机灵,肯定会想办法跟我们联系的。”
“大,大人,你们终于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那位姑娘回来了!”
“什么?”
“就是那位云昭姑娘,比你们早一个时辰回来。”
霍晏大喜:“人在哪,带我去见她。”
“我让人领着她去东边厢房了,这会应该在沐浴,换身衣服就出来了。”
一见到云昭,霍晏先是检查了一圈,确认她没受伤,也没有任何异常之后,这才放心下来。
“怎么回事?”
云昭盯着霍晏,许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
云昭确实没受伤,但如今的反应比起受伤更让霍晏担忧。
“我没事。”
“你怎么逃出来的?”
“那群人劫持我是认错人了,所以就把我放了。”
“就这么简单?”
“你没什么事瞒着我吧?”
云昭笑了笑:“我有什么好瞒你的。”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你告诉我,你被劫走这一天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了你。”
云昭盯着霍晏,突然红了眼圈,若无其事道:“是啊,他们就是冲着你才绑了我的,但是查了一圈,发现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这么一个乡下丫头,也没什么价值,所以就把我给放了,反正我也没清他们的脸,没什么威胁。”
“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用遭这种罪。”
见云昭这么抱怨,霍晏放心不少,还是原来的样子。
“都是我不好,饿了吗,带你去吃东西。”
“饿死了,我都能吃下一头牛。”
“行,让人给你牵头牛来。”
云昭瞪他一眼:“我这是夸张,你懂吗?”
“我看你这个房子这么气派,还有这么多伺候你的人,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早点来投奔你的。”
“让他们把好吃的都给我拿上来,我要吃个够。”
“好,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也要像那些小姐一样,出门有人伺候,穿漂亮衣服,天天看戏赏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门脚不沾地……”
“嗯,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了,等我想到再告诉你。”
“好。”
陪着云昭吃完饭,看着她睡下,霍晏这才离开。
“我方才在云昭身上发现了这个。”
霍晏看向展霖手里的东西,正要接过来,展霖却道:“你还是别碰了。”
“什么东西?”
“手帕,上面沾有花粉。”
“有什么特别之处?”
“极其名贵的品种,花瓣形似浮在半空中的幽灵,所以称之为鬼兰。”
“整个乐都除了皇宫,也只有少数几人拥有。”
霍晏来了兴趣:“这不正好,范围就缩小了。”
“如此看来,要不了几日便能查清了。”
霍晏发现云昭的不对劲是延迟了几日。
他忙着调查云昭被劫一事,少有时间跟云昭相处。
这一日,他正要出门,被云昭拦下了。
“我有事要出门去,别闹。”
“从我来了,你都还没跟我和我爹一起吃一顿饭,你到底有多忙?”
“连这么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我看你这些日子乐在其中,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今日怎么想起我了?”
云昭拉着霍晏,眼巴巴地望着,少有地恬静温柔:“你是不是忙着跟宋思宜见面?”
“没有。”
“真的吗?”
霍晏不紧不慢地说道:“若我真跟她见面,我有什么要瞒着你的必要吗?”
“你不是早知道我喜欢她?”
云昭赌气地丢开霍晏的手臂:“你就故意气我。”
“我喜欢她,以后还想娶她,你听到这些是不是更要觉得我故意刺激你?”
云昭怨道:“这些话,你说给她听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