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行政楼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惨白的日光灯管嵌在天花板上,吸引了一些小飞虫环绕在周围。
灰色的水泥墙壁,厚重的防弹玻璃窗,刷着绿漆的沉重的铁栅门,一切都笼罩在冷白的光线下,在极度明亮中显出几分阴沉沉的压抑。
明彻和金东元并肩走在一起,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中显得格外清晰。
老狱警金东元已经年近五十,在自由岭州立监狱中其实是一级矫正官。他虽然身形不高,但体格健硕,暂时还没有从一线上退下来。
金东元发福得厉害的腰间挂着警棍、手铐、辣椒喷雾等等一大串丁零当啷的装备,随着他的步伐响个不停。
明彻紧跟在他身侧,听着老狱警絮絮叨叨地讲起早年考警校的事情。
“……像你这样年轻,难道就打算做一辈子狱警了?”
“其实我能理解你,狱警确实好考多了。”金东元叹息一声,他只有高中文凭,而警察考试竞争激烈,整个州的录取率只有不到百分之六。
“狱警的学历门槛低,有个高中文凭就够了,再加上考试难度、体能标准都要低于警察,录取机会更是高得多,很多考警校失败的人最后都会考虑参加狱警岗位的考试。”
明彻有点敷衍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比如说你是吧?
“其实像你这样年轻,才二十岁出头,还是有很多机会的。就我们都知道那个警察考试,比如说在自由岭吧,高中毕业之后就得去社区学校,学个犯罪学什么的,然后就得通过警察考试,通过之后还得在警校学习,毕业了才能入职当警察。
“但是你现在已经是狱警了,狱警和警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考试,完全不互通……但你后面当了几年狱警之后,还是可以想办法转岗的,通过那什么选拔之后,不用考警校也能入职。”
“……”
“……”
明彻连连点头,但不免有些走神。
走廊的外侧是高高的防弹玻璃窗,窗外是放风场的一角。冰冷的铁丝网网格切割着灰蒙蒙的天空,下方是身穿橙红色囚服的犯人在自由活动。
最近的天气不是很好,前段时间回暖了许多,但近期又变得有些阴寒。囚服鲜亮的颜色在一片灰蒙蒙当中显得还挺扎眼。
越往前走,空气似乎越发凝滞。
前方一扇挂着“纪律听证室”牌子的大门紧闭着,走廊尽头的日光灯管“啪”地闪烁了一下,两人并立着的影子也跟着短暂晃动了一下。
金东元终于停止了他喋喋不休的经验之谈。
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但在离门还有几步远时,他放在身侧的右手往腰后方按了按,大拇指习惯性地摩挲了一下警棍的手柄。
明彻立刻挺直了背脊,深吸一口气后打起精神,问道:“怎么了?”
“没事。”金东元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你也是第一次参加监狱里的小型听证会吧?别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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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听证会主要是针对段文西召开的,毕竟德肖恩·史密斯坚称是他把自己推向了高速运转着的机器。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有意为之,偏偏那天工厂3号线上的那段监控还坏了。
这就非常惹人怀疑了。
根据段文西的自我辩述,是德肖恩找自己的麻烦,朝自己推了一把,但自己反应快躲了过去,而德肖恩自己倒霉,由于身体惯性没有刹住车,才导致把手指头割断了。
他完全清白无辜,反而是德肖恩这个家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而在德肖恩这边,则是他过来只是想和段文西打个招呼,没想到段文西这个人很阴险,在他没站稳的时候在自己小腿上踢了一脚,导致自己朝机器的位置倒了过去。
……
两天前,A区包装工厂的巨大厂房里。
空气中混杂着胶水的刺鼻气味和纸板切割后的的粉尘,所幸现在的天气还很凉快,不然这里面还要充斥着数百名犯人的汗味。
这里是监狱重要的创收部门,承接外界的纸箱订单,其实就工作内容来讲不是最辛苦的,所以愿意来做的犯人不在少数。
巨大的空间里,几条流水线轰隆作响。
3号线上,犯人们正麻木地重复着动作:将折叠好的硬纸板放入机器入口,传送带将其送入自动封箱区。
机器内部,首先是热熔胶喷头快速在纸板边缘涂抹胶水,接着机械臂“咔擦”一声精准地将其折拢粘合。
最后一道工序,是高速旋转的圆形切刀负责将粘合后多余的、参差不齐的纸板边缘瞬间切掉,让纸箱边缘变得整齐划一。
切刀周围有一圈金属防护栏,但长期使用下,靠近操作面的一个固定螺丝早已松动,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
但是管理工厂的狱警头子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直也没修。他认为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该靠近这里。只要在规范操作下,一切都很安全。
所以因此,在这个工位负责把修理过的纸箱转移到另一条流水线的工作就没什么人愿意去做。
除了段文西这种有点怂的倒霉蛋。
他负责在切刀出口接住成品纸箱并码放整齐。就在他弯腰去捡一个滑落的纸箱时,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囚犯,其中一个当然就是德肖恩了,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后,德肖恩一个装作脚下不稳,猛地朝段文西后背推搡了一把。
力道很大,带着十足的恶意。
这周围的监控坏了,周围的其他狱友都紧张地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人原因掺和进这件事故当中。一切都天时地利人和,是报复段文西这个家伙的最佳时机。
- 但德肖恩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有点瘦弱戴着眼镜的家伙反应居然这么快、下盘居然这么稳。
快速躲开他的推来的这一巴掌后,德肖恩完全可以保持平衡站直身子,但段文西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朝着德肖恩的小腿狠狠踢了一脚。
德肖恩的身体完全失去平衡,尖叫着向前扑倒。
他本能地伸出左手想撑住身体,但倒下的位置,恰好是那台高速运转的封箱机的切刀附近。
他的手,没有按在地面,而是直接顺着那道松动的防护栏缝隙,插向了那正在疯狂旋转的刀片上。
“刺——噶!”
一种令人牙酸的、血肉骨骼被高速切割的可怕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德肖恩撕心裂肺的嚎叫。
鲜血猛地从他左手无名指和小指根部喷溅出来,染红了传送带上整齐的纸箱,也溅到了旁边段文西惊恐的脸上。
整个流水线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停了下来,刺目的警示灯旋转着,让人感到一阵阵晕眩。
后面的事情明彻已经知道了。因为几分钟之后,他就赶到了现场给德肖恩捡手指去了。
上面的情节只是根据两人各执一词的言论中推测的,不过很显然,在座的所有人大概也都是这么想的,这大概率就是个狗咬狗的互相报复的恶性事件。
不过,大家都希望这只是个意外事件。
德肖恩自己不小心不注意,操作不规范切断了手指,所幸在及时就医后已经把手指接上了,后续只需要等待血管重新连接上,恢复供血。
两人都被罚了一级紧闭,段文西是初次被罚紧闭,因此时间甚至还没傅寒星长。
整件事中只有德肖恩整整和自己的两根手指分离了五个多小时,后续还有可能断指再植失败,彻底赔进去两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