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吴瀚缘停了手,自觉走出去让柯忆换衣服。

柯忆匆忙换上泳衣走出更衣室却发现人早就已经到齐且一个个排好队形了,学校请来教学的教练看到柯忆也没说什么,只让他找个位置站好。

两个大泳池，男女分开训练，A班和一班的人混在一起，柯忆站到韩峰旁边。

“学神，你胃疼好了?”韩峰凑过来问。

“什么?”柯忆有些疑惑。

“缘哥说你突然犯了胃病,他去给你拿药——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心脏猛地颤了两下,柯忆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人的身影。男生们围在其中一个泳池边,柯忆从头扫到尾都没找到吴瀚缘。

不对,他为什么要找他?真是够了。

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对劲的柯忆收回目光,眼睛盯着面前的池水发呆。

“抱歉,我迟到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柯忆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吴瀚缘已换上了学校统一发的泳裤,但和别人不同的是,男生都光上身，独他仍穿着自己的黑T恤。

教练看了不满地皱眉,“别人都统一着装,你搞什么特殊？”

教练是个暴脾气,说话中气十足,极具威慑力。柯忆皱着眉看向吴瀚缘,而吴瀚缘却吊儿郎当地站在教练面前。

“我害羞~”吴瀚缘仰着脖子把音调拖得极长,听来竟有点儿撒娇的意味。话落,就有男生忍不住撇头笑出声,女生们则站在另一个泳池边偷偷捂嘴笑。

“什么玩意儿?!”教练怒喝一声，“你一大老爷们儿害什么羞?你要害羞就去领一件女生穿的泳衣,哪儿哪儿都遮得严实!把上衣脱了!有什么不能看的。”

“啊~老师~您让人家脱了就要对人家负责哦~”这娇滴滴的语调让柯忆听着只觉得辣耳朵,他眼睛一闭把头扭到了一边。

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两个班的人都被吴瀚缘的骚操作给逗笑了,有的人直接笑蹲在地上,只有黄毛抽着嘴角保持少有的沉默。

“你废个什么话?!要你脱你就脱,别耽误时间!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娘们儿唧哪的?”教练又是一声怒吼，兴许也是觉得吴瀚缘太辣眼睛,声音比原来大了不少，“都笑什么?!站好了!”

一群学生慌忙捂住嘴,安安静静地站好。

吴瀚缘收起了刚才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静默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扯下上衣。

“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有些胆子小的女生慌忙捂住了眼睛。

只见身材挺拨的少年身上纵横交错满是疤痕,从胸膛到腰腹连着一片。每道疤都狰狞地突起,不得不让人联想到银闪闪的刀狠狠刺进去后愈合的模样。不用专门去数,用眼睛扫一眼就能数出十多条,最长的那道疤从肋骨处一直延伸到肚脐，饶是像教练这位阅历丰富的中年人也吃了一惊。

柯忆看到那些疤痕时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他开始怀疑吴瀚缘平时那副欠揍的模样是不是都是强装出来的。哪有人在受了那么多伤之后还能天天犯贱去逗别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身上那么多刀疤?是他自己划的还是别人?

柯忆不受控制地去想这些,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吴瀚缘感到悲痛,但他就是难过了。

吴瀚缘的眼睛扫过众人的脸,有人惊讶,有人害怕,还有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怜悯。每个人都透露着对他的惨痛遭遇的同情,这让他觉得可笑又恶心。

用自己的主观感受去装模作样地评价别人的经历真TM让人想吐。他突然想知道柯忆会怎样看他,于是他的视线落在了柯忆脸上。

柯忆面无表情地同吴瀚缘对视，眼睛充满复杂的情绪。吴瀚缘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他竟然从柯忆的眼中读出了悲伤。

一群学生凑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眼睛时不时瞟向吴瀚缘又在吴瀚缘看过来时慌忙收回视线,吴瀚缘一言不发,像个供人观赏的珍奇物品沉默地站在原地。

四周议论纷纷，也许有人在猜测他的家庭背景，也许有人在表示自己的同情，也许有人联想他与杀人犯之间的关系。但吴瀚缘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接受着众人的评判。

“吵什么?!”教练大喝一声。

两个班的学生都噤了声,乖乖地站好。

教练伸手搭在吴瀚缘的肩上,用一种十分欣赏的语气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小伙子,你这么猛以后肯定能找个漂亮媳妇!”

话刚落下,吴瀚缘脸上显示出吃惊的神色,但很快又敛了回去,只冷冷地盯着众人。

“臭小子!耽误大家这么多时间,搞了半天想压轴出场获得优先择偶权?多大人了啊?!”

“我把你当兄弟,你要泡我未来媳妇?!”黄毛突然大吼了一声让众人纷纷扭头看过去。

一众的学生也被教练的话带跑偏了,男生们开始痛斥吴瀚缘抢他们的未来老婆。

韩峰：“阴险!歹毒! ”

众男生:“可恶!被他装到了!”

柯忆：……

吴瀚缘脸上怔愣几秒,又看向女生所在的泳池边,一群小姑娘在感受到吴瀚缘的视线后慌乱地低下了头,有的人竟悄悄地脸红了。这一番插科打诨将众人的关注点彻底转移了,教练不耐烦地催吴瀚缘找个地方站好,游泳教学才正式开始。

吴瀚缘心里五味杂陈,教练说的什么他根本听不进,其实他本来就会游泳也不需要听。

四周的男生时不时就给他来一记泄愤的眼刀，吴瀚缘不知道那是不得发自内心的，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池水凉凉的,可吴瀚缘总觉得自己好像挺暖和的,甚至有些热，他感觉自己貌似有些化了，融进了正常人的群体。他看向柯忆所在的方位,没想到柯忆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一经交汇就马上错开。吴瀚缘怀疑自己眼花了,因为他看到柯忆的耳根子红了。

大家学得热火朝天,尽管教练很严格,说话也吓人,不过他时不时逮一个倒霉蛋调侃几句，气氛也算得上轻松愉悦。

吴瀚缘转学到二中才不到一年,他平时的犯贱行为大家都见怪不怪,而他自己也习惯了这套行为,也觉得自己就应该是这样。而到了今天他才发现,他平时的表现好像都掺杂了无奈与妥协,远不如现在的他笑得姿意放纵。

游泳馆外骄阳似火,而里面开足了冷气。也许是温度正好,吴瀚缘觉得心里很舒服。

一堂游泳课很快就接近尾声,教练说不耽误大家吃饭的时间,于是提前下课走了。

一众学生有说有笑地去更衣里换衣服,而吴瀚缘则被一群脸上挂着怨愤的男生围住。

“你这腹肌怎么练的?”

“我滴妈!你TM是真猛男。”

“我跟你没完!我女神刚刚偷偷瞟了你一眼! ”

……

吴瀚缘走在黄毛旁边,神情又恢复了原来的吊儿郎当,“哎~长得大帅了没办法,你们重新投个胎吧。”不出意料,吴瀚缘被围攻了。

黄毛一脸复杂地把人扯出包围圈,转头告诉那一众男生快到饭点了,那群人才依依不舍开地散开。

“你没事吧?”黄毛盯着吴瀚缘的脸,想找出点微妙的表情变化。

而吴瀚缘却摊摊手,“好得很,没疯。”说完又勾了勾唇角，“你不是怕我抢你未来老婆吗?”

“呸!我要不那样吼大点声,你万一当场把人家教练嘎了,我哭都来不及!”黄毛嫌弃地看着吴瀚缘那一脸贱样。

两人正闹着,忽然更衣室外响起了一阵一阵的起哄声。

柯忆正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眼前忽然冒出个女生将地拦住,他皱紧了眉头。

四周人挺多,都凑过来看热闹。

孙玥晨站在柯忆面前,脸上没有一丝羞涩的表情,就连气势也架得很足。女生的身材很好,虽然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泳衣,但曼妙的曲线依然被勾勒得让人浮想连翩。她的眼睛很大,脸小小的,嘴唇也嘟嘟的,是个典型的洋娃娃式的长相,再加上她身高不算高,刚刚好到柯忆的下巴,从上往下看时,就像一个讨巧的小猫。

周围的女生有的偷偷捂嘴笑,有的在小声议论,而男生们就简单纯粹多了,非常统一地羡慕嫉妒起哄。

柯忆蹙着眉开口:“有事?”

孙玥晨也不忸怩,开门见山:“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

“没空。”

一众学生惊呆了,学神刚刚说了什么玩意儿???没空??????

“那可是校花啊!!!学神你醒醒,别跟课本过一辈子啊!”

“什么叫没空?到底是同意还是拒绝?”

“啧啧啧,冷面杀手果然名不虚传，他一开口我就觉得要穿棉袄。”

……

孙玥晨听到这个回答有些讶异,但马上又恢复正常，“那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一众学生又炸了起来,什么玩意儿???不喜欢??????那可是校花啊!!!!!

“我靠!兄弟我恨你!”

“你都吃上国宴了我们连草根子都还没嚼上,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掐死你啊!!!”

孙玥晨攥了攥手心,锲而不舍继续发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柯忆的手指微微曲了一下,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有人落水了!快去找老师!”

柯忆一下子转头看向游池,水中的人只露了条手臂在挣扎,而在岸上呼喊的人竟然是……黎绪?那水里的不就是……

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反应冲进泳池,等柯忆完全回过神来,他已经把吴瀚缘拽上了岸。刚刚还在瞎起哄的学生被柯忆那风一般的动作给惊得呆在原地,连老师都没来得及去请。一时间大家都忘了这里还有个被拒绝了的二中校花,纷纷凑到泳池边嘘寒问暖。孙玥晨咬了咬牙,转身去了更衣室。

黄毛匆忙将一群人打发开,告诉他们要来不及吃饭了,一众学生才恍若梦醒,急急忙忙换衣服跑去食堂了。而黄毛似乎也很急的样子,交代了柯忆几句也匆忙换衣服溜了, 柯忆坐在泳池边喘着粗气,心中满是疑感。

平时跟连体婴一样的两个人,黎绪就这么放吴瀚缘在这儿?更何况吴瀚缘刚刚差点被淹死,黎绪就这么走了?不对劲。

柯忆看了看仍在昏迷的吴瀚缘，对方的眉毛紧皱着,面色苍白如低,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他记得上课时吴瀚缘那样子像是会游泳的,别人都认真学,只有他在不停地嘲笑黎绪像个大王八。

探究的视线落在了吴瀚缘的脸上,他又想到今早吴瀚缘和黄毛用组合技偷情书,而刚刚他正在被表白。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装够没?”柯忆站起身踢了吴瀚缘一脚，地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仿佛真的死了。

“随你。”柯忆抬脚就要去更衣室。

脚踝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柯忆低头看向吴瀚缘。吴瀚缘的表情像是很痛苦的样子,眉毛拧成一团。

“我……腿抽筋……扶我……起来……咳……咳!”吴瀚缘说话时嘴唇都在抖,就好像他不是腿抽筋而是腿断掉了。

柯忆不吃这一套,冷着脸把吴瀚缘的手甩开，“爱演就一直演下去。”丢下这句话,他继续向前走。吴瀚缘眼见自己暴露了,也不装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柯忆脑子里乱得很,吴瀚缘的种种行为仿佛都指向同一个目的,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他不愿意往深了想。

太荒谬了。

吴瀚缘就跟在柯忆的身后,离了大概有一米远,就这样不远也不近地跟着。柯忆进更衣室换衣服时他就在门口乖乖站着等,等柯忆从里面出来,他又飞快地跑进去套自己的衣服然后出来继续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