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圣树出了问题？白妍希看着一脸无辜的乐正依，蹙眉思索了片刻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徐莫，伸出手道：“把你的令牌交出来。”

“啊？”

面对这无妄之灾，徐莫当即苦下了脸，但面对着白妍希那不耐烦的神色时，也只能满腹抱怨地将令牌递到了她的手中。

而随着令牌一离手，铺天盖地的压力当即便充斥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徐莫闷哼一声，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间流下，那阴柔的脸因痛苦而略显狰狞。

乐正依也是暗自欣赏着他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在心底骂了声活该。

不过她的得意也就只是一瞬，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她宁可此刻跪倒在地的人是自己。

果不其然，在确认了这不是圣树的问题后，白妍希随手将令牌扔给了徐莫，没再理会喘着粗气瘫倒在地的他，转身再看向乐正依时，神色已不像方才那般装出来的冷厉，而是真正的认真了起来。

“我需要一个解释。”

“白老师，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撒谎。”

乐正依默然。行吧，这是聊不下去了，自己不能说实话，也没办法说谎话，那就只能保持沉默了。

可沉默显然无法解决问题，白妍希手间聚起了一团灵光，看着她的双眸道：“我有很多能让人不说话也可以透露秘密的方法，但是那样一来所暴露的就不止这一件事了，我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所以还希望你尽可能配合，这件事关乎于圣树，而但凡和圣树有关的那都是妖界的大事，就算轲叔在这里我也必须这么做。”

乐正依咬了咬唇，垂眸将头偏向了一边。

“好吧，那这就是你自己所选择的了。”

白妍希缓缓点了点头，一步步朝她走去。

而就在她掌心的那团灵光即将印在她眉心时，乐正依忽然开口道：“或许是家姐的在天之灵在庇护我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奚墨寒耳中却好似一道惊雷一般，她垂在身侧的手难以自制的颤抖起来。

白妍希手上的动作也是一顿，目光一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好似一把刀般直逼乐正依的眉间，乐正依只得强忍着躲避的冲动同她对视。那其中所包含着的悲伤、愤怒，还有许多她看不透的东西，让她心中不禁微微揪痛。

勉强支撑着坐起来的徐莫听到这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忍不住嘲弄道：“我看你是脑子已经不清醒了，你难道不知道前一任尊上是怎么逝世的吗？哪里会有什么在天——”

话还没说完，远比方才还要恐怖的威压感便降临在了他的身上，他用来支撑身体的手臂上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骨折声，但此刻他却是顾不得那股钻心的疼痛。

“尊、尊上……”徐莫一时间没搞清楚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只能勉强歪着脖子看向站在一旁的奚墨寒，只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从以蛟族族长之孙的高贵身份诞生于这个世界的九百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如此切实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尊上！”

白妍希见形势正朝着脱离控制的方向发展，连忙轻喝一声。虽说徐莫方才的话语让她也是在一瞬间忍不住对其动了杀心，但他毕竟是蛟族族长的孙子，如果真因为这样一句话便死于非命，那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就算奚墨寒能以其强横的实力强行镇压住蛟族，可这样的行为也无疑会使得很多人寒心，这样一来多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回过神来的奚墨寒垂眸看向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徐莫，缓缓撤去了施加在他身上的威压。

“小惩大诫，我以后不希望从任何人口中，听到任何有关于漪的非议，明白了吗？”

乐正依看着只剩下喘气力气的徐莫，暗自吞了吞口水，心想也只是小惩？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陪奚墨寒一起去祭拜“自己”的时候，好像也说了类似的话啊……看着徐莫那凄惨的模样，乐正依心中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阵寒意。

“你……有见到过漪吗？”

乐正依听到奚墨寒这么问自己，愣了下后方才反应过来，连忙低头面不改色地信口开河道：“时常于梦中见到家姐。”

明明是傻子都能听出来的谎话，奚墨寒竟有些迫切地追问道：“她可还好？有对你说些什么吗？”

“呃……家姐看上去很不错，她说、她说看到现在妖界重归太平，心中很是欣慰。”乐正依顿了一下，垂眸看着奚墨寒那滴落在地的晶莹泪水，心中好似被淋了一碗柠檬汁般，酸涩的皱缩在了一起。

鬼使神差地，她轻声加了一句道：“家姐还说，当初那件事，她不怪你了。”

奚墨寒一瞬间捂住了唇，转过身去不愿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这些小辈面前，只有那止不住颤抖的肩显现出她此刻心中的悸动。

而正默默瞪着乐正依的白妍希却是忽然一怔，明明依照刚才她所感知到的乐正依的情绪波动，这家伙嘴里应该是没一句真话才对，可偏偏这句，她竟一时听不出真假来。

不过现在这些话究竟是真是假反而不是那么重要的了，更重要的是听这话的人是否愿意去相信。

就像乐正依说是乐正漪的在天之灵护佑着她一样，虽然明摆着是假得不能再假的胡话，可偏偏奚墨寒与白妍希却打心底不愿意去怀疑。

是啊，献祭而亡的乐正漪不会有什么在天之灵，可倘若……真的有奇迹呢？这份慰藉就好似映照着斑斓光晕的美丽泡泡，让人不愿去将其戳破。

这是阳谋，她们明知如此，却依旧选择妥协。

“……不论如何，你能不受圣树威压的影响都是一份无法忽视的隐患，我们可以不对你的隐私加以窥探，但也必须确保圣树无虞。”

片刻后奚墨寒平复了心情，朝乐正依展开手掌，上方一枚冰蓝色的印记漂浮着，她道：“这枚印记会我随时都可以知晓你所在的位置，这是我能接受的最低限度的保障。”

乐正依也明白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虽然免不了还是会出让一部分权益，但比起被搜查记忆来说已经是要好太多了。

伸出指尖轻轻触碰那枚印记，其立刻便化作了一股冰凉的灵力没入了她的身体，再寻不到半点踪迹。

做完了这一切后，白妍希看着这四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原本计划好这第一天就先立立威，之后正式开始训练，可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意想不到的事情，现在几人的注意点明显都放在了乐正依的身上，她先前所做的那些算是都打水漂了。

算了，自己现在都有些心神不定，之后的事情，还是留在之后再说吧。

白妍希轻叹了一口气，随着奚墨寒一并离开了，而在离开之前，她轻飘飘地表示乐正依需要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不用灵力走上云外天。

刚暗自庆幸躲过一劫的乐正依，闻言默默走到露台边缘往下一看，便是依她的好视力，那些恢宏大气的宫殿也只是视野中一个微小的点儿。

三天不用灵力爬上来，光是想想她就已经觉得腿软了。

在短暂的犹豫了一会儿后，乐正依最终还是选择不耍什么小聪明，老老实实地开始爬楼梯。

毕竟自己现在已经是很遭人怀疑了，她可不想再节外生枝惹出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了。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在自己爬到第二天时，奚沐与霍邱也是先后来到了她的身旁，看那架势是要同她一起爬上去。

乐正依惊讶道：“你们也被罚了？”

“今天白老师没来，看来至少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她是不会来了。”奚沐对她摇摇头，道：“闲着也不是办法，我想白老师让你爬楼梯也不会是单纯只为了惩罚你，这应该也是训练我们的一部分，所以我就也来了。”

一旁的霍邱沉默地点点头，表示认同。

乐正依闻言，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这些代表着妖界未来的青年才俊，并非眼高于顶自尊自大之辈，而是能甘于吃苦，主动磨炼自己，这一点让她这位前任妖尊也是感到了些许欣慰。

三人一齐向着眼前那看不见尽头的台阶努力攀爬着，途中乐正依想起了白妍希此前那显露出让自己陌生的一面，便向身旁的两人问道：“对了，你们对白老师的了解有多少啊？”

“九尾狐族的少族长，统领妖界八大禁军的总都统。”霍邱擦了一把脸上滴落的汗珠，少有地开口道：“我了解到的就只有这些了，她很少出现在帝央，我也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她来负责我们的训练。”

一旁的奚沐显然了解得更多，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方才脸上的疲惫也随之消失不见了，神采奕奕道：“白老师可是非常厉害的，她是前任尊上和现任尊上共同、也是最好的朋友，不过她现在的地位却跟这个没关系，能当上总都统完全是因为她在六百年前和冥界作战时的英勇表现，那时啊……”

乐正依静静聆听着奚沐讲述中白妍希自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那些功绩，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真切感。

这故事中的人，真的是当初那个时不时就和自己撒娇耍赖的小丫头吗？

乐正依微微抿唇，这是她自重生后第一次感觉到了这六百年时光的厚重，第一次有了物是人非的感慨。

不应该再小瞧她了呀。

“看起来你很喜欢白老师。”

终于听完了奚沐那一大篇讲述，乐正依微微一笑道。

奚沐闻言脸微微一红，但随即却是落落大方地承认道：“没错，我很喜欢白老师，而且不光是憧憬，是想当她新娘子的那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