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争风吃醋
吃饱喝足,徐星落压下心头的不愉,冷脸扫视着眼前难得消停了一顿饭工夫的两个家伙。
“小落……”
“小骗子……”
好不容易找回了场子,徐星落自然得好好利用。
“你们出去,我要一个人静静。”
徐欣冉的死。
医馆通往的密道……
在江城后山的竹林尽头……
暗雀阁……
剧院的假面男。
今日剧院的故障。
这一系列的信息量,所指向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还没理出头绪,徐星落忽地嗅到了一股异香,紧接着浑身一麻,眼前一黑。
该死的,这回又是哪个家伙对她出手了?
──
“大小姐,裁缝铺子的步老板来要人了。”助理捏了把手心的汗,战战兢兢开口。
时慕裹紧白狐绒袄,一袭锦缎加厚夹棉赤金旗袍,搭配着丝袜的暗褐细高跟鞋,极为慵懒地坐在花园里的圆桌前,保养得光滑的手里端着一盏刚沏好的花茶,倾首,鼻尖凑近杯沿,不动声色的轻轻嗅着。
见状,助理忙欠了个身:“我这便将他劝走。”
“来者便是客,不妨请他进来坐坐。”慢悠悠地放下茶盏,时慕语气平淡得毫无波澜,似乎并不介意来者不善。
助理一路领着步迟走到了小花园中央的圆顶亭,将人带到后,助理会意退下。
时慕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帘,轻飘飘地睨了眼男子,眼前人虽是江城有名的裁缝铺子的老板,却又不止如此,单单开了学堂收留孤儿,这一点就足以让人钦佩。
步迟长身玉立,拱手作揖,眉目神情微凝,语气清冷:“家中小妹不慎走失,感谢时慕小姐的接待和照顾,如今可否将小妹归还于我? ”
“哦?我原是不知,她竟是步先生的妹妹?”
时慕将另一杯倒好的茶盏往他跟前推了推,以礼相待:“天气寒凉,先生喝杯茶先暖暖身子吧。”
“多谢时慕小姐盛情,只是,家中事务繁忙,眼下不便叨扰。”
时慕眉心微蹙,眼尾挂着一梢冷意,笑道:“只是,她今日出了趟远门,我也不知何时会回来呢。”
步迟绷紧了神经,还欲开口,却被来人打断。
只见助理急急赶来,面色仓促,瞥了眼一旁的步迟,不禁压低了声音凑近时慕的耳边,“大小姐,易少爷……也来了。”
时慕面不改色,利落挥手:“将他赶走。”
来不及了,人已经闯进来了。助理额侧的青筋突突直跳。
“易行,回去。”
时慕盯着站在步迟身边的青年,厉声呵斥。
易行杵在原地,一双桃花眸里平日里盛着的笑意荡然无存,面色冷肃,“母亲何时肯放人,我便何时走。”
啧,这一个个的,都打算和她耗着了。
时慕起身,指尖拂过肩上的白狐毛领,敛睫,淡淡笑开,随即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向易行,“我的亲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便是跟我要人来了。”
易行拧了拧眉,强忍下胳膊被拧的痛楚,上前一步,磨了磨后槽牙,故作镇定道:“劳烦母亲……高抬贵手,我要见她。”
松开拧着他胳膊的手,时慕甩了甩手腕,撇唇,该说不说,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让她这个儿子这般执着。
瞟了眼易行身后的步迟,时慕摊手,凉声开口:“先说好,见着人是一回事,带不带得走,各凭本事。”
一开门,徐星落侧身倚坐在桌前,桌上盘着一堆好吃好喝的。
整个人不仅瞧着分毫未伤,面色红润,还烫了个时下最流行的卷发。
屋内炭火充足,女人身上换了件雪紫流光绸定制的加厚旗袍,更是轻易勾勒出了她极为诱人的身形。
料想中徐星落被备受折磨,奄奄一息的场面并未出现。
时慕身后的两位大高个默默对视一眼,疑惑不已。
“来得正好,刚好凑一桌牌九。”徐星落难掩尴尬,放下瓜子酥,冲着来人讪讪一笑。
易行抢先往前走了一大步,侧头盯着时慕,眼神掺杂着几许幽怨,“或许,您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时慕耸肩,紧了紧肩上的披袄,这也不知该赖谁。
毕竟,她着实没料到,今个儿让人把那女子抓过来一看,不是旁的,原是多年前住在邻居的星落妹妹。
旁人也就罢了,徐星落这般自幼生来的美人胚子,长大了也没有长歪,因而辨识度极强,从她被拉进门的第一眼,时慕便立马认出来了。
为替亲弟弟报仇而堆积数日的怨气瞬间消散,时慕也瞬间明白了;
怪不得自家弟弟这样魂不守舍,一见到了人就不肯撒手。
──她可是星落妹妹呐。
虽说这星落妹妹伤了时云起,但,定是那小子心急情切,这才唐突冒犯了佳人。
作为姐姐的,自然要替她那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弟弟好生道歉,才能把这貌美的弟妹留住。
“如今星落是我府上的贵客。”时慕的脸色变了又变,索性抬手一把捏住易行的耳朵,厉声威吓:“臭小子,你平日胡天胡地惯了也就罢了。如今,莫要动了歪的心思,星落她,不是你小子能染指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易行颇为不满,挣扎道:“凭什么小舅舅可以,我就不行?”
时慕狠狠怔了下,颇有些咬牙切齿:“你小舅舅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与星落同年岁,要说竹马,我才配得。”易行的耳朵被拧得疼了,脸色白了白,仍是倔强出言反驳。
徐星落见状,头皮发麻,赶忙起身,将时慕劝着松了手。
“出门在外,旁的没学会,活脱脱的犟种一个!”时慕双眸圆瞪,单手堪堪扶着腰,气得声音发颤。
耳朵被拧得红了的易行偏头,颇为不满地撇唇,忍不住嘀咕:“我又没说错,小舅舅比星落大了三岁有余,当个兄长还差不多……”
“你再说一句试试!”时慕作势便要抄起架子上的鸡毛掸子。
徐星落俯腰,眼疾手快地拦下。
“那门外那个步老板呢?他还称小落是他妹妹呢!”
背过身的易行浑然不觉死到临头,不依不挠的,给此刻已然够乱的场面又添上了一把火。
恰逢此时,瞄准时机的步迟跨过门槛,款款拾步而入,先是朝时慕稍稍欠身,端的是一副斯文有礼,又拱手解释道:
“实不相瞒,家父与徐家老爷是世交,徐家老爷临走前,曾将她托付于我,恰逢小落走失,徐老爷坦言若是来日能寻到她,便择日完婚。”
易行闻言,偏了偏头,被气笑了,一对桃花眼眸的怒意翻涌迭起。
他拔高音量,冲着步迟怒吼:“你先前可不是这般说的!得亏我早就看出来有猫腻了,你个衣冠禽/兽!先前还口口声声说,她是你家小妹!”
易行紧接着伸手,往上卷了卷袖口,露出坚实的手臂,手背绷紧,青筋凸起,稍微活动了下脖颈,抬腿便要往他身上踹。
这回轮到时慕及时出手,一把拽住自家正要冲上前发飙的亲儿子。
徐星落扶额,大气不敢出一声,这会儿她忽然明白,易行的执拗性子是随了谁了。
步迟面色沉静,趁着易行被拽住的工夫,轻而易举的大步走到了徐星落跟前,执起她的手,宣誓主权般转过身,对着那对母子继续道:
“我顾念与小落分别多年,需得好生培养感情;先前又见她受伤颠沛流离在街头,恐外界街坊的流言蜚语,便暂时以兄长的名义照料她伤愈,待他日,小落愿意敞开心扉,我定是要娶她入门的。”
“既如此,你们先前便有了婚约,只是因着意外分别,如今又刻意将婚期拖延了……”时慕蹙紧眉头,眼中泛起憾色。
倘若星落妹妹当真与步先生心意相通,自个儿便不能强留她在时家了。
只可惜,自家亲弟弟回来,怕是要失望了。
“我不同意!”易行攥紧拳头,眼眶气得发红,俨然失了往日的风度。
“闭嘴!”时慕二话不说就对着自家犬子脑袋呼了一把。
如今的情势已经够乱了,这厮还来添乱,简直聒噪得很!
易行揉了揉后脑勺,得亏他结实,不然就自家母上这大义灭亲,且心狠手辣的作风,他不半残也得轻微脑震荡。
一个以未婚夫的名义,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自称同龄玩伴……
徐星落无言望天,方才残存在唇齿间桂花糕的甜味消散,连带着喉间都泛着苦涩之意。
为什么到哪里都有修罗场等着她啊……
“小落,我们走罢。”
徐星落低头,扫了眼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步迟,怔了怔。
“你放开她!”
一个包含怒意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屋内四人齐刷刷望向门口。
时云起得知徐星落被抓了回来,连忙从江城的商会赶回来。
哪知一到他亲姐的房外,就生生瞧见了这一幕。
“她是我的!”不料易行出手快人一步,直接甩开时慕的手,兀自挥着拳头直奔步迟的腮帮子招呼过去。
穿着一身大衣的时云起长腿一跨,三下五除二迈步进门,咬牙摘下皮质手套,昂首毅然加入了这场混战。
时慕趁乱拉着徐星落往一旁的美人榻走去。
“他们……”
时慕淡定摁着她的肩膀,“来,男人争风吃醋起来,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咔嚓咔嚓──”时慕递上一碟精致的干果仁,“来点儿,压压惊?”
徐星落坐在时慕身侧,捏了几粒蔓越莓干,表情复杂,“他们三个……”
“哎呀,放心,男人嘛,不争个你死我活的,哪里知道求爱的不易。”时慕眼睛发亮,端起两杯桂花酿,“干杯。”
战战兢兢接过酒盏,徐星落不禁眨巴眨巴眼隔着帘幕,忐忑不已地望着桌旁缠斗在一块儿的三个男子。
不得不说,这个时期的时慕姐,思想明显比之前的还要开放,令徐星落实在有些自愧不如。
“哎呀,真好啊。这场面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这样一群人为我争风吃醋。”时慕眸中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的画面里,随即摇了摇头,轻声喟叹。
徐星落捏了捏杯身,诧异地望向她的侧颜。
岁月从不败美人。
若不说易行是时慕生的,徐星落险些会同外人一般,误以为时慕是易行的姐姐。
帘幕晃动。
桌子被几人纠缠间震得抖了抖,桌上一碟碟的水果点心顷刻被撞得撒了一片。
“我没同意,你凭什么带她走!”时云起本就磁性低哑的声音,在这场混战中极富有侵略性。
“我方才与时慕小姐说过的那番话,如今再说一遍又何妨!”步迟啐了口血沫,抬指抹开嘴角的血渍,慢条斯理地把袖子往上卷。
“你可闭嘴吧!什么世交长辈定下的婚约,在我这里,统统不做数!”易行伸腿,方才没踹着,如今更是蓄了力。
时云起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人往后拖,低喝:“易行,你又来添什么乱?”
“呵!小舅舅,你现在是以她的什么身份说话。”易行撇了撇唇,收腿,站直,活动了下腕关节,不屑的态度自眼底溢出,“你忘了吗?你和她,已经没有婚约了。”
时云起眼眸一沉,面上是难以抑制的恼怒,“我们只是还没办婚礼!”
易行别过头,忽地注意到某个家伙正偏离战场。
“步迟!”易行甩开时云起的胳膊,挣扎着往前。
步迟趁着二人对峙之时,已经先一步来到了徐星落跟前。
将徐星落挡在身后,步迟目光骤冷,语气坚决,
“我今日,定要带小落走。无论何人,都阻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