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所山庄的饭点是固定的，二楼的自助是定点开放的，八点到十点都是晚饭时间。

江云好像在餐厅看见了那个多年前的心理医生，不太记得清了，何况现在也不是约的时间，江云没好意思贸然打扰。

“你约的明天什么时候。”喻北初端了块牛排过来，递给江云。

“明天上午九点。”江云其实没什么感觉，靠硬抗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看不看好像都没什么必要。

但这话不能说，有人在担心他。

“好。”喻北初又拿了块小蛋糕放在他面前。

江云手机滋啦震动了一下，收到了条取件信息，是录取通知书。

竞华师范，录上了。

可以啊江矿主，后发型选手果然不一般，这都录上了。

对江云来说确实也算是最后几个月的冲刺得到了回报，按他以前那种学法加上江昌运的影响，他肯定进不了竞华师范。

没想到最后两个月冲刺还冲上了。

“这么强，哥哥真厉害。”喻北初冲江云笑了笑。

江云顿了下，他现在听不得喻北初喊他“哥哥”这两个字，当即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但他气势上也没弱：“当然。”

喻北初的通知书地址填的唐毓梅那儿，这两天应该也会有动静，等疆所山庄这边的事完了结果就应该出了。

吃完饭后消了会食，途中还见到了在温泉池里跟赵钱大吐苦水的段沈钟，估计是前段时间分手一事憋着的情绪爆发了。

但赵钱非常没心没肺地在一边哈哈大笑，江云还跟着一块聊了一会。

总的来说就是，姚嘉佳说段沈钟光打游戏不陪她，段沈钟觉得自己只是有时候来不及看消息，但事后也回了，因为这个原因两个人吵过几次了。

姚嘉佳觉得心累，说了分手，段沈钟其实也舍不得，但死要面子，不肯低头，说起来也是活该。

……江云寻思着他和喻北初应该不至于为这个吵吧，其实也说不准。

上个学期他发消息喻北初没回的时候，最开始他的确有点窝火，后来猜到可能是出了事了，也就没想这么多了。

赵钱和段沈钟泡了会之后跑到二楼休息区下五子棋去了，江云也就和喻北初回了房间。

“明天我喊你起来吃早饭？还是多睡会直接去找那个医生。”喻北初问完，一直没等到回应，转头一看，江云靠在床头板上睡着了。

从洗漱完到坐到床上一共没超过五分钟，江云的睡眠质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这房间的隔音做的太好了，外面的声音一点都听不见。

他总结之前江云发病的时候，大多是在黑暗的环境，或者绝对安静的环境下，他以为这个房间的环境会让江云不安，所以一直摆弄手机发出一点细碎的声响。

但江云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靠着睡着了。

喻北初把江云的被子掖了掖，看着他，眼神里夹杂的莫名情绪太多。

江云的症状很像PTSD，但他查到的资料说，PTSD通常会伴随抑郁症状，但江云好像没受这方面的影响。

包括他说过的，“忘记了一些事”应该也是身体自我保护机制的触发。

喻北初琢磨了一阵，也没再深想，他对这方面的了解目前还不多，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但江云这段时间都没犯过病，情况还算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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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江云就醒了，其实昨晚他没睡太死，喻北初给他掖被子他感觉到了，但是眼皮太重，也就放任自己睡过去了。

喻北初还没醒，江云把他手机里的闹钟关了，出了房门，去赴约。

心理医生姓郭，相比起以前，他更干练了，不过江云的记忆里他的样子本来就很模糊，所以也没感觉有太多差别。

郭医生上来并没有直接进入给他看病的主题，就跟他聊天，仿佛他们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聊生活，聊感想，聊以前，不过江云没多少“以前”可跟他聊的。

终于在江云开始觉得烦的前五分钟，郭医生停止了话家常，他说：“我之前给你的诊断结果是PTSD，但你忘记了很多东西，问题根源我也一直找不到，可我前段时间接手了一个病人，跟你的症状很像，不过发病条件却不一样。”

“职业道德。”江云点了他一句，其实他大多时候是没多少耐心的。

郭医生笑了笑：“不会给你透露病人隐私的，放心。你知道七年前那场举国震惊的试药案吗？我去查了当时那篇报道以及它的附件，我大概找到你的原因了，七年前那个案子解救人员名单里，有你。”

他怕黑，黑暗里没有安全感，他会觉得有人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扎进他的身体里，他不敢睁眼，不敢看，只想把周围的人都赶走，之前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有点幻听，他能听见有人在讲话，现在倒是没有了。

他怕自己一个人孤立无援，也怕人多太吵闹，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但这种情况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江云没反应，他手肘靠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支着脑袋，静静地看着郭医生，看起来像在发呆。

“你……在听吗。”郭医生不确定地开口。

“我知道。”江云深呼吸了两次才稳定情绪，“我好像，记得。”

七年前的试药案，其中还参杂拐卖人口等多个恶性事件，很不幸，他就是被卖过去的那个。

试药案的主谋是为了救他自己的孩子，但江云不知道他的孩子得什么病了，一管一管试剂注入他的身体里的时候，他当时大概没多想活了。

也是因为这个，才让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折腾自己，身上都不会留疤，估计还是当时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水的原因。

江云揉了揉太阳穴，郭医生给他倒了一杯水：“头疼吗？”

江云摇头：“想吐。”

他记起来虎爷的死了，当初为了救他，后面被人报复，被活活打死的，那些人最后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其实我这的情况都还好，挺稳定的，偶尔会有一点反应，但不严重。”江云按了按自己的胃。

“我还以为你情况又严重了才找我的。”郭医生说。

“没有，求个安心而已，我过段时间要换个新的环境生活了，到时候应该会更好点。”江云说。

郭医生想了想：“嗯，去外地上大学吗？”

“是的，竞华师范。”江云朝他笑了笑。

“你的情况比我想的好得多啊，PTSD患者通常很难集中注意力的，你真的，还挺厉害的。”郭医生看着江云，眼神里有三分震惊，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是啊。”江云说。

“饭点要到了，一块吃点？”郭医生问。

“不吃了，有人在等我。”江云说着，点开手机，“收款码。”

郭医生点开收款码递给他：“你的档案我回头回院的时候会记上，要发票的话得等两天。”

“不用了。”江云把钱扫过去的时候心都在滴血，真不禁花。

江云把情况大概都跟喻北初说了一下，喻北初才算是放了点心了，不过江云总觉得他听到试药案的时候目光一下变得很复杂，很心疼他的感觉。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比以前好多了，也不需要用药，换个环境估计还能好点。”江云捏了捏喻北初的手腕，垂着眼，那些曾经让他很痛苦到不敢面对的东西，他居然有一天能毫无感情地说出来。

挺神奇的。

就是突然之间，觉得也没什么，但这个“突然之间”能持续多久，他不知道。

“嗯……”喻北初沉默的点了下头，他真的，很心疼江云。

为什么不是他呢，他想，当初被抓走的要是他就好了，他从小就挨打，抗揍的很，他记得小时候的江云，眉眼弯弯，对什么事都看的很开，话也很多。

很可爱，很有活力，他不该经历这些东西的，他想象不到小小的江云是怎么样一个人撑过来的，被救出来之后没过多久，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相继离去，然后回到江昌运那里。

“我都还没哭上你眼睛怎么红了？”江云弯腰仰头看着喻北初的脸，故意想逗他笑，“真哭了？”

喻北初伸手将江云圈住，抱了抱他。

这个拥抱持续了都还没三秒，旁边传来了声咳嗽声，很耳熟。

“……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赵钱咳完就开始唱歌。

江云偏头望向他：“……你长轴长？”

“头疼，别念，暂时脱离学海就别让我强行回忆了。”赵钱说。

“干什么。”江云从与喻北初的拥抱里撤了出来，“你哥我没事，有屁赶紧放。”

“你变了。”赵钱说，“现在青天白日你就对我这么冷漠了，苍天在上！你说过我是你……”

“知道了最好的铁子，咱们接下来什么计划。”江云问。

“原本计划的是咱们漂流从山庄后面那里漂到山脚下去，但是陆瑶光生理期，盛灼说陪她一起坐车下去，我跟大钟玩漂流，过来问问你们两个是怎么准备的。”赵钱说完就盯着江云。

“漂下去吧。”喻北初看着江云，“怎么样。”

“走走走走走。”江云一招呼，几个人都转身往后山走。

嚯，这么大面子啊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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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未来，这些之前看似遥远的词好像都悄悄来了。

赵钱成功升学，钱妈准备的升学宴场面相当大，大到赵钱都变成i人了。

喻北初不出所料地拿到了国防的录取通知书。

竞华师范和国防隔的不远，加之上江市交通发达，见面也没多难。

比如，江云同宿舍的室友都习惯了每个假期江云都要出去，但不论是哪个假期，只要有人问他：“你去哪儿？”

平时不苟言笑的江云都会笑着回答：“找男朋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