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向晴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见是裴祐之,她忙站起身来冲他微笑着打招呼,辛颂亦转身对他微微颔首。
虞向晴附在辛颂耳旁,轻声道:“我见他板着脸面色不豫,想来事情办的不是很顺利,他……他不会迁怒你吧?”
辛颂春温一笑,打了个请她放心的手势,他能应付得来。
虞向晴揪了揪帕子,细声说道:“我暗地里学了许多梵文,如果他罚你译经的话,我可以帮你。”
那双小儿女仍在看着他窃窃私语,裴祐之不禁又低咳了一声:“咳……嗯……”
虞向晴见状更加担忧了,辛颂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一番后径直朝裴祐之走去。
此时,觉迟早跑了!裴祐之骂人很凶很难听,他可不想当被殃及的那条小杂鱼。
辛颂沉默着跟裴祐之进了禅房,轻轻关上了门。
“跪下!”裴祐之不由分说厉声喝道。
辛颂依言利落的跪在蒲团上,聆听师训。
只见裴祐之气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瞅了辛颂一眼道:“我不在长安,你便如此任性妄为,早知如此,你当初又何必下山呢?”
辛颂抬手便是打手语,他并未迟疑回道:这是朝安的法。
裴祐之气极反笑道:“你的法便是在女人跟前打转?!你身为皇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你不觉得羞耻吗?!”
“为何要羞耻?”辛颂打手语问道,他真的不解。
裴祐之怒道:“你的禅功早破了,少在这儿跟我装模装样,开口说话。”
“在寺一日便修一日的禅功。”辛颂打手语道,“菩萨眼里,这算不得破功。”
“强词夺理!”裴祐之气个绝倒,酝酿半晌后又道,“如今不比先时,这里到底是长安不是岳州,她还是你的皇嫂是太子妃,不再是寄居在岳氏的孤女,你再如何小心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你与她的事儿被群臣知道了,你当如何?”
裴祐之顿了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莫说是你和她,你父皇母妃当年亦是艰难,陛下并没有护住你母妃,朝安啊,有时候恰恰是一腔爱意才将人逼至绝境,我不想等酿成大祸时你再追悔莫及,那时就晚了啊。”
辛颂还未来得及打手语,啪的一下,门被人推开了。
一名头戴幕篱的青年踏入门中,他急声道:“我有办法。”
裴祐之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指了指地上的蒲团怒道:“你也跪下!”
青年取下头顶的幕篱放置在桌案旁,闻言老老实实的跪在辛颂身侧的蒲团上,与辛颂极为相似的身量,极为相似的眉眼,他缓声说道:“舅舅不要骂雉奴,当日赐婚圣旨上分明写着虞氏是太子妃,他嫁给的是太子,而不是辛颢。”
裴祐之揉了揉要气炸的额头道:“合着你还挺聪明?更换国储,辛颢,你倒是大方?”
辛颢抿了抿唇,直言不讳道:“舅舅,父皇当年是如何托孤的,您与觉迟上师最为清楚不过,身子康健的皇子出宫躲祸,身子羸弱的皇子养在深宫封为太子,从始至终,这个储君之位就不是我的啊。”
裴祐之闻言身形一晃,他转过头来直直的望着辛颢道:“当日情形郑氏逼迫的紧,我与觉迟匆匆离宫,陛下担忧朝安不能活这才立下此言,让我与觉迟以为自己抱走的是真正的太子,是大尚江山的未来,让我们无论遇到什么绝境都要带着朝安活下去!他的目的是让他的两个儿子都能活,并没有要你做挡箭牌的意思。”
“可……谁立皇嗣会立一个身子不太康健,头脑亦不聪慧的人呢?”辛颢喃喃自语道。
“立长不立贤是祖宗家法。”裴祐之严肃道。
辛颢沉默片刻后继续开口问道:“舅舅心里,真的属意我当太子吗?”
此言甚是犀利,辛颂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裴祐之叹了一口气回道:“朝安毕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心里偏疼他一些亦是人之常情,可你亦是阿姊的孩子,为了他而向你挥刀这种事我裴祐之做不出来,我不仅是朝安的舅舅,亦是你的舅舅。”
辛颢垂首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辛颂打手语道:“我只想要之之。”
“虞氏是太子妃,你想要他就必须当太子。”辛颢回道。
“你为何不想当太子?”辛颂打手语问道,极美的桃花眸子里盛满疑惑。
“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一个郑氏都迟迟搞不定,他日若为君也是左支右绌,疲于应对。”辛颢深吸一口气道,“关键是……短命!”
裴祐之瞬间一个头两个大,他道:“万万不可有此种心境,你若撂挑子不干了,郑氏第一个便会拿朝安开刀,届时你们兄弟俩一个都活不了,江山又要平添多少灾难?”
辛颢抚平袖口处的压痕说道:“自然是先将郑氏斗下去,再论其他。”
“你呢,朝安?”裴祐之垂眸看着辛颂问道。
“斗掉一个郑氏还有数不尽的‘郑氏’等着上位,消解世家之力才能釜底抽薪彻底医好大尚的弊病。”辛颂神情严肃,打手语回道。
“舅舅,留下来吧。”辛颢说道,辛颂亦是打着这样的手语表示,兄弟俩不愧是双生子,出奇的心有灵犀。
“我们没什么可用之人。”辛颂追补道。
觉迟远远瞧见一个头戴幕篱的人推开辛颂的禅房门走了进去,久久也不见人出来,门口却立了好几位大内高手。
他凝眉沉思,几乎立刻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不禁扶额暗叹: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裴祐之那狗脾气发作起来浑然敢指天骂地,别是连着太子一道给训了。
训什么呀?裴祐之动起手来了,狠狠拍了兄弟俩一人一巴掌,真真是气煞他了,这两个家伙居然敢合起伙来给他下套儿,长本事了!为了诓他回京真的是煞费苦心!
舅甥三人谈罢,辛颢又摸索着幕篱迅速戴上,裴祐之看得眼酸,不禁怒问:“遮遮掩掩的像什么话?”
辛颢摆了摆手道:“又好奇你们在卧佛寺的生活,打算过来看一看,又害怕虞氏。”说完,他情不自禁的战栗了一下,强调道,“我是真的害怕。”
辛颂为虞向晴正名道:“之之很是乖巧可爱的。”
裴祐之心里梗梗的,甩袖出门而去。
虞向晴不放心,站在海棠树下等了半晌也没等来她的“阿狰”,她不由借着添供下月香油的名头到寺中来寻他。
春日茵茵,连风中都带了淡淡的青草味,虞向晴携碧桃碧月缓缓走着,她不由问道:“哎?今日寺中好冷清,连个香客都没有,如此下去怎生得了?”
碧月安抚道:“兴许只有今天这样。”
虞向晴担忧的点点头,她轻声说道:“也罢,若一直这么冷清我便多供些香油,总不能叫阿狰他们饿了肚子去。”
三人迎面正好撞上裴祐之,裴祐之闻言不阴不阳的说道:“无妨,寺里香火不旺便让他化缘去!”
一句话瞬间将虞向晴说的心中惴惴不安,她也不找他了,扭头急匆匆的往家赶,碧桃碧月紧在后面跟着连声喊道:“主子,慢些,小心苔藓滑。”
不喊不要紧,一喊虞向晴跑的更快了,也是凑巧前两天下了雨,青阶上生出不少新鲜的苔藓出来,虞向晴一个不备脚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
说时迟,那时快,辛颂用尽全力腾挪身体飞奔而来,在她将要落地的那一刻捞起了她,两个人惯性使然又往旁边滚了数圈。
虞向晴一直被辛颂牢牢的圈禁在怀里,不曾伤到,待二人停止滚动之后,她水灵灵的杏眸痴痴的望着他,表白道:“阿狰,我不会让你挨饿的。”
辛颂身子一僵,揽在她后背的手掌开始慢慢收紧,极美的桃花眸子定定的望着她,眼眸中似是灼起了火苗,又羞又恼又热又烈,单单没有佛家弟子的清明淡定。
他才不是阿狰,他是雉奴!这个恼人的姑娘真是要气煞他!
二人的距离越收越近,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让她微微有些窘迫,紧张到想要逃离又不甘心的想多看他一眼,太近了,他离她太近了,她心里的那只小鹿在蹦蹦跳跳的四处撒野!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没有推动,而后抿了抿唇,鼓足勇气直视他那双世间独绝的美眸,忽而下定决心道:“刚刚不是故意走不稳路的,是惧怕寺中香火不旺,你师父派你去化缘,你天生修闭口禅的,出去难免吃亏受人白眼,我回家烙些干馍送过来给你吃,不去化缘好不好?”
辛颂鸦睫微颤,眸中似有星光流转,他轻声喟叹,垂首牢牢将她遮住,水色的唇瓣毫无征兆的压了过来,他的手指在她的掌心画道:“叫我雉奴,吻你的人是辛雉奴。”
虞向晴瞬间呆愣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不会思考,亦不会呼吸!沉沦在他无边温柔宠溺的亲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