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渊也并不客气,伸手直接将面前那卷得严严实实的地图拿了过来,慢条斯理地将上面束着的绳子扯下,视线从左至右扫了一圈。
随后,他轻笑一声,将地图重新卷了起来。
“唰——”
掌心升腾起神力,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的地图就这么化为了灰烬,不复存在。
沈明玉只觉着心中一凛,又觉着现在不是暴露自己存在的时候,一时之间急得团团转,好歹让她也看一眼呢?
屋外的吵闹声似乎更大了,与此同时,似又有旁人加入了哭喊,谢恒的眉头微蹙,狭长的眼眸从窗户边扫了出去,随即又转回至司渊身上,一言不发。
“说说门外的事,”司渊弹了弹手指,将上面的灰烬拂去,动作极其优雅,反倒教谢恒心里没了底,幽冷的声音回荡在不大不小的房间中,与氤氲的茶香混在一起,“怎么?心里有数?还是说你打算再等等?”
司渊用关节扣了扣桌子,淡淡地说道:“除了那位什么闻大人,年近古稀,新赶来似乎是钦天监的监正。”
似是提醒,又好似只是平平淡淡地形容一下门外正在发生的事实。
听到这话,谢恒微微一愣。
现在绕开话题的是他,怎么这次重新提起的又是他?年轻的帝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想要从他的眼神中探知出哪怕一丝信息。
却一无所获。
司渊毕竟是神界之人,掌了不知多少年的权,其铁血手腕甚至部分凡人都有所耳闻,尔虞我诈更是家常便饭,某种意义上,谢恒在他面前能获得一丝尊重,已然是司渊对他的,最好的认可。
但仅仅是获得认可,就想通过判断表情和部分动作来获取信息,显然是有些不自量力。
仅仅是犹豫了片刻,谢恒便站了起身,面上表情一换,大踏步地向着门外走去,声音中充满了戾气,“吵吵吵!一天到晚就知道吵!”
没有任何预兆,谢恒一脚把门踹开,双手背在身后,站立在门前,眉眼之间满是怒气,好似下一秒就要将门口的所有人统统问斩。
就听着“哗啦啦——”一片,不知多少个膝盖还是脑壳就这么和那石头铺就的地面来了亲密接触。
“朕在见人,你们就这么急?离了朕一刻钟都活不了?”年轻的皇帝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语气十分恐怖,面前匍匐在地上的人近乎全部抖成了糠筛。
“陛……陛下,”闻大人率先抬起头,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激动如此,老态龙钟的脸上除了那胡须是白的,从眼白至脸颊,全部泛着红色,血脉喷张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过去。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我怎么说也是三朝的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这钦天监监正,他……他……他竟然如此污蔑我!”
说着这话,他的眼神却是透过那洁白的眉须,不断地向着谢恒身后的书房中瞥去,想要探探究竟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但谢恒的站姿实在是过于刁钻,不管从任何方向,外面的人都无法窥探到书房内,不知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却是让闻大人的心再次七上八下起来。
他与昭天盟的事,皇帝到底知不知道?
那些被活捉的刺客又有多少人知道消息的内幕?孟霖这竖子到底知道多少消息?
以及最重要的——那笔钱,到底能不能被保住?
谢恒轻飘飘地将目光移到他的身上,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闻爱卿,这么急,就为了让朕给你打抱不平?”
紧接着,他叹了口气,近乎是“眉目慈善”地弯下腰,亲自将闻远贤从地上扶了起来。
“怎么说也是一把年纪,别动不动就跪,朕看着……”
谢恒顿了顿,随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也算心疼。”
殊不知听到这话以后,闻远贤更是不敢动,先前满脑子的疑问现在就剩两个字:坏了。
不知道陛下到底知道多少,现在最重要的是探清信息,与昭天盟火速切割,然后将所有问题抛给孟霖以及胡总管身上。
与门外的“火热”不同,书房内,司渊静静地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又给天目杯满上。
右手轻轻地抚摸着“沈明玉”,语气极轻:
“能变回来吗?”
沈明玉知道他这话是问自己的,可心底那股气就是没有消下去,却也知道就算自己现在的修为上去了,灵魂也比之前更为牢固,可是长时间化形成其他物种仍然不是一件好事,便也应着司渊的话努力尝试运转着净化术。
良久,少女有些郁闷的声音从司渊的袖口处传出:“还不行。”
就是那语气听着十分不善。
司渊微微眯了下眼眸,沉下心:
“不应该。”
而很是明显,这句话让沈明玉本来有些平静的心情再次波动了起来。
沈明玉:“……”
不说话,死都不说话。
真的是太过分了,什么叫不应该,她变不回来难道不是因为他的问题?到底是谁让她现在这么虚弱啊???
她沈明玉现在立刻发誓,除非这人换个态度,不然绝对不理这个混账!
红色的丝线闪了两闪,不知在表达什么意思,少女一言不发,拒绝的态度十分明显。
见到沈明玉如此沉默,司渊反而眉头轻蹙,“不说话?你还在生气?”
沉寂,若是忽略了门口的吵闹声,整个书房安静到哪怕掉在地上一根针都能听见声响。
但沈明玉却十分清楚地探查到了司渊的不对劲,那脉搏跳动的频率竟然加快了些许。
他为什么脉搏的速度会加快,难道他也生气了?
脑子转到此处,一个名为:“因为她的沉默,司渊可能生气了”的念头让她顿时更为火大,那黑气好似也因为这个念头被瞬间引爆,在她本就疲乏的身体中到处乱窜,直引得她一阵头晕。
察觉到沈明玉状态不稳定的司渊眉头锁得更紧了,内心却没有任何烦躁,只是有些淡淡的无奈,只得用右手继续顺着“丝线”的走势,来回抚摸。
但这个动作反而让沈明玉浑身不自在。
本就是臣服期还未结束,对于司渊的气息就很是渴望,浑身上下季度敏感,偏偏这人还这么喜欢挠她痒痒?简直是……是……
算了,沈明玉在心底开导自己,将已经涌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然说出来感觉不太好听。
她是有素质的草,不和混蛋一般见识。
司渊是察觉不到沈明玉的内心变化的,只能感受着少女体内的气息,从平静到激动,随后不知因为什么,像是往火堆中又浇了一把油,简直和前三天她最为激动时身体内的情况一摸一样。
只是当时司渊知道她因为什么而激动,现在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更为重要的是少女她三魂七魄中的衔接因为黑气的横冲直撞以及她自身的变形又裂开三分,修为再高也不能这么硬来。
“罢了,”司渊叹了口气,将神力注入到丝线中,“不能再拖了,你赶紧变回来。但是要记得,下不为例,等空闲时间,我要重新对你的灵魂进行锤炼。”
温暖又熟悉的力量涌入到沈明玉的体内,肉眼可见的壮大了她妖丹中先前被那黑气不断打压的灵力,她心里清楚如果这时候让净化术顺着经脉游走,不消片刻她又能重回人形。
可是这和让她低头有什么区别!!!
可恶!不可以,绝对不能低头!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重回人形!
沈明玉在心底给自己打着气,忍着灵魂撕裂的晕眩感,不停地默念:
不低头,不低头,不低头……
殊不知在司渊眼里,这股神力如同“石沉大海”的结局,以及当前沈明玉在听到他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行动无异于在他的明摆着激怒他。
司渊平静地继续重复了一遍:“沈明玉,这件事不能玩笑。”
言下之意,我知道你赌气,但是这件事不可以拿来作为你赌气的资本。
仍然毫无动静。
沈明玉一心沉浸在“不低头”这三个字中,甚至没有听见司渊说的话。
下一秒,神魂直接进入到了少女的灵魂空间,便看见那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到处都是翻飞的杂念,不知名的可爱生物在看到司渊的第一眼就立刻逃窜。
沈明玉察觉到了灵魂空间被司渊如入无人之境般创了进来,两眼一黑,也关不上其他,连忙快马加鞭地紧跟着他的步伐。
在看见即将捏碎其中一只名叫:“他真的是太过分了,我迟早要让他给我道歉。”的杂念时,出口呵斥:
“不准动!”
司渊的手就这么停在了空中,随后他一挥袖子,眉头紧锁地看向离他有八丈远的沈明玉。
“你在闹什么脾气。”司渊的声音十分理性,甚至都到了冰冷的感觉:
“不要拿自己的灵魂开玩笑,我想我很久之前就告诉过你。”
言语之中隐隐有些威胁之意。
沈明玉心底一顿,嘴巴抿成一条线,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拳。
殊不知这几个动作被司渊尽收眼底,他叹了口气,心里算是明了当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她的情绪,于是立刻决定不给沈明玉一丝一毫地反应时间,直接迈步向前,同时尽量放缓语气,一切以让她平复心情为最终目的。
“听话,好吗?”
司渊半俯下身,虚虚地给了沈明玉一个吻,凑在她的耳边说道:
“不要让我太过于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