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衅。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MJ勉强维持住面上的笑容，从售货员手里拿过那张无故冻结的黑卡。视线正前方，商场内部的巨大显示屏上正播放着一段幼稚的动画，画面里黄色头发的矮个子女孩快速出拳，“咻咻”两下砸到对面的高个子蓝头发女孩身上。
“生气了吗？”
“没有哦。”
三十秒都不到的动画片段不断循环播放，几乎达成一种精神污染的效果。MJ感觉自己脑袋里血管突突直跳，手机铃声响起，陌生来电，他接通电话，没等对面开口就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Ciarda。”
对面“嗯嗯”两声，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问他。
“生气了吗？”
听筒那边传来少女轻松愉悦的语调，MJ深吸一口气，试图维持笑容，却在瞥见再次回到开头的动画片段时破了功，他给女伴比了个稍等的手势，走到一边去讲电话，压低声音怒吼：“你够了啊！我不管你用的什么方法把我卡冻结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恢复！你这已经违法了知不知道？”
“MJ哥你的卡冻结了吗？哎呀怎么偏偏是在你和女人约会的时候呢？这也太不凑巧了吧，多让我们Methas少爷没面子啊！赶紧致电银行问清楚怎么回事！让他们立刻查明原因，不然就要他们天凉王破！”
什么叫猫哭耗子假慈悲啊？MJ服了，他都不想说她语气里这个幸灾乐祸多么明显。最重要的是，他毫不怀疑她做事的干净利落，要想找到她侵入银行系统的证据恐怕是难于登天，还不如现在把她本人揪出来敲打一番来得方便。
思及此，他缓和了语气：“就为了那个竞赛？至于吗？我们学校里也不全都是买分买成绩的废物吧？还是说Ciarda妹妹你就非我不可？”他边保持和她的通话边招手示意分散的保镖们聚拢过来，无声用嘴型示意他们把身上电子设备全部都关闭。
以他对Ciarda的了解，这小孩恐怕就窝在商场的哪处，欣赏自己的杰作，就跟那些重返杀人现场的杀人魔似的。而他要做的，不过是让人把商场出口堵住，然后把她找出来而已。
“不，这已经不单单是竞赛的问题了。”Ciarda没理会他的调侃，而是语气严肃地讲，MJ皱了下眉，心想难道还有什么自己漏掉的？然后他就听见她一本正经地开口，“这关系到我的面子问题。没有人能拒绝我，甚至你还拒绝了我三次！”
MJ好想翻白眼，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他突然想到了自家老妈爱看的那些狗血电视剧，里面的有钱公子哥很爱对拒绝他的女人说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女人，很好，你引起了我的注意！此情此景，多么的熟悉，他从前就觉得尴尬，所以和女人交往都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境的发生。
结果，这话没轮到他讲，反而让她一个小姑娘说了！
“你是什么霸道总裁吗？还没有人能拒绝你？”他忍不住吐槽。在电话里跟Ciarda漫不经心地闲聊，同时将任务吩咐下去，自己则找了商场里的保洁员问变电室在哪，遂往那边走去，“从今天早上开始，我的手机就收到各种问我一晚多少钱的骚扰短信，手机关机想打个游戏吧又每到关键时刻就突然跳弹窗，骑个摩托带人兜风都一路红灯，你说我今天是不是太倒霉了点？”
“这么惨啊MJ哥，啧啧，看来老天都站我这边啊，觉得你拒绝一个小孩太残忍！”她语气夸张地讲，接着语气一转又继续道，“倒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你拜拜我，说不定接下来就一路畅通无阻了呢。”
MJ听着她悠然自得的语气，气到发笑：“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一个黑客最好藏住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让人发现？”说完，他将电话挂断，关机递给手下。
变电室外早有手下等候，他拿着从商场负责人那里拿到的变电室钥匙，开门，走进去，第一眼没找着人。
但到底还是听到了除设备运转的微弱电流声外，安静到仿佛地上掉了根针都能听见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的键盘敲击音。
他不自觉地勾起笑容，步伐轻快地往声音源头走去。
Ciarda果然就在那里。女孩一点也不嫌脏地盘腿坐在地上，笔记本电脑就搭在腿上，她背对着他，十指纷飞，键盘被敲得“哒哒”响，像在奏乐，还是穿一身黑，MJ怀疑她衣柜里除了黑色就没有别的颜色，倒是很符合她这个“黑客”的身份。
“哟，小天才小神仙，你转过来让我拜拜你啊。”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陡然停住动作的那边，耐心地等待被抓包的少女转身看见他时露出紧张或害怕的表情。
Ciarda慢吞吞地扭过头，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你找到我了。”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担忧，少女一脸坦然，仿佛被他找到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MJ反应过来什么，大步走过去，俯身去看她搁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几个小红点正闪烁，如果他没猜错，这应该是他那群手下们的手机定位，但，不是都关机了吗？
“就猜到你会用这种最省事的方法，所以我提前在你们的手机里植入了伪装关机的恶意软件啦。”像是看出他心里所想，Ciarda大发慈悲地为他解了惑。
MJ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伸手将她笔记本电脑合上，不然那几个不停闪烁的小红点就像是反复提醒他的自作聪明，她不是跑不掉，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逃。
他俯身，扯过Ciarda的手腕，将她拉近身前，盯着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面没有一点情绪，只倒映出他生气的表情。
“耍我很好玩？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的一切都足够你在牢里蹲个十几年了？你当我做不到？光你闯进商场配电室这一条都够你吃上官司了，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能全身而退？”
Ciarda沉默半晌，忽然笑了起来。MJ眉头拧得死紧，她觉得他脾气很好是不是？就这么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下一秒他听见她说：“你有这么狠心吗？”
MJ顿时没话说。他，Methas Jarustiwa，十几岁就被老爹带着接触家里生意，一双手早就鲜血淋漓，不干不净，而她什么都不知道，竟然问他能不能狠得下心？
他是真想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Ciard也是真的感觉好笑，一个黑/道太子爷，和她句句话不离法律，甚至还想着用法律惩戒她，明明他想，多的是法子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结果这人还想让她站在审判台上受刑？
他到底是怎么被教育长大的啊？
她故作无辜地望过去，掐着嗓子学那些娇滴滴的小女孩一样发声：“MJ哥，你舍得吗？”
“……”
“……我操。”
思绪被打断，MJ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放开她的手后退几步，与她保持一定距离，仿佛看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看着她。
过半晌，他叹口气，认输：“你可收了你的神通吧，赶紧把那个什么鬼动画撤了，那些商场广告投放都是签过合同明码标价的，你这样做让商场损失多少钱？他们真要追究起来我可不帮你赔钱。”
“这么无情？”Ciarda震惊反问，还想再嘟嘟嘴巴表演一下撒娇，就被面无表情的MJ伸手敲了下脑袋，“别演，赶紧的，你怎么拿到人家配电室钥匙的？”
少女哼笑两声，打开电脑开始操作，一心二用地回答问题：“谁告诉你开锁就必须得用钥匙的？”
“……你技能点的够多啊？”MJ没忍住吐槽。
没几分钟，Ciarda就告诉他已经把投屏内容改回来，他随意地点了下头，要拉她起来，却见少女面露难色。
“腿麻了……”她声音低得跟蚊子嗡嗡。
MJ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才发出声泄气似的笑音，他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蹲下身，一手穿过少女膝窝，一手揽过她的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Ciarda抱紧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第一次面露惊恐。
“你干嘛？我腿抽经一会儿就好了！放我下来！”
“你还准备在人家配电室待多久？少给别人添麻烦。”
大概是极不适应和人亲密接触，Ciarda浑身僵硬，简直跟具尸体没多大差别，没两分钟就嚷嚷自己腿恢复了要下来走，他干脆地把她放下，看她下地不稳往前踉跄还扶了一把。
结果又被不识好歹的小孩条件反射地推开。
MJ派了手下去给商场负责人赔罪，和Ciarda进了商场一楼的一家咖啡店，他先是拿出自己的卡，女生表情不屑：“已经给你解冻了。”
“嗯哼，那我可以请你吃冰淇淋了。”他也不生气，抬手招呼侍应生点了一杯冰美式和一块芝士蛋糕，以及一份水果芭菲。
Ciarda歪了歪头：“你今天本来要约会的那个女孩呢？你就把她放那儿不管了？”
“我有发短信给她道歉，我还赔了她包。”MJ说，本来就是在他联络人里随便约的一个姑娘，他都忘了他们什么时候加的联系方式，对方也算识趣，没多问就欢欢喜喜接受了他让手下送去的香奈儿。
侍应生将诱人可口的芭菲摆到她面前，Ciarda犹豫片刻，说：“既然是我搞砸了你的约会，那这个包就由我出吧，多少钱？”
MJ挑了挑眉，也没跟她客气，发信息问了手下直接给她报了价格。然后，刚刚还大义凛然的少女顿时瞪大眼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真的假的？你耍我吧？一个包要这么贵？什么皮这么贵？这是拿龙皮做的吧！都顶得上我一块内存条的价格了！”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Ciarda被盯得心虚，咬咬牙刚掏出手机准备把钱转过去，就听见他说算了。MJ神色淡漠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推到她面前：“把那些恶意软件都清了，你倒是胆大，谁的手机都敢黑，也不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这次是我不计较，下次再让我发现就不会这么轻易地翻篇了。”
“那不让你发现不就可以了？”她语气轻快。
他又给气笑了：“你大可以试试。”
“MJ哥，通过手机追踪定位一般有哪几种方式？”Ciarda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杯造型精致的芭菲，思考勺子从哪里下去才能不破坏它的美观。
MJ不假思索地回答：“GPS，WIFI，基站。GPS和WIFI两种只需要把手机关机就可以有效防止被查到位置，但基站的话，除非把SIM卡和电池都拆了，不然还是可以通过基站之间的信号差异查出位置，而现在的智能手机……”
“大部分电池都是不可拆卸的。”她替他补完了后面的话。
Ciarda拎起芭菲上的樱桃，咬住：“所以你看见手机熄屏后就以为关机了，实际上，只要没卸掉电池，它仍是开机状态，信号还能连接，也能读到SIM卡信息，伪造手机假关机这事儿没什么难度，有心人想做都做得到，更别提你也是个黑客——”
“我承认，是我掉以轻心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Ciarda还是从他表情里看出几分不甘心和不服气，她不在意地笑了下：“你应该承认，你不如我。”
MJ沉默了半晌，出乎她意料地点了头，非常痛快地承认了这个事实，说：“是，你比我厉害。银行基本都会高价聘请了世界顶级的安全团队，我过去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你做到了我没做到的事。”
“你又不缺钱。”Ciarda笑，一个不差钱的豪门继承人尝试突破银行系统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挑战，证明自己的实力。
少女吊儿郎当地叼着樱桃梗，谆谆善诱道：“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她朝他递出手来，一个邀约，一次正大光明的引诱。
MJ抿住唇，午后阳光斜射下来，将少女那张微笑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辉，圣洁如斯，好似降临人间的神使，向他来传达神谕。
成为一个黑客的必备条件，是一颗永无止境的探索的心。这世间所有故事的开始，都是因为好奇。
她成功了。
这才是他的死穴。他想看到的，是计算机技术的巅峰，与之相比，年少的屈辱与他的自尊根本不堪一击。
MJ伸出手去，克制地，礼貌地握住她的手轻晃两下又松开。
“合作愉快。”
他于是看见少女阳谋得逞后的畅快笑容，那样肆意明媚，叫人难以移开目光。
他又想到伊甸园里那条诱骗亚当夏娃吃下禁果的蛇，最初承诺的，予以这对男女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