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

滋……】

似乎是脑子撞坏了，大脑里传来不明以为的机械声，抛却这些声音，能听到从王都广场传来晨钟声，晶辉王宫前的钟楼转到十二点，庆祝勇者小队的宴会正式开始，整个王都布满了欢喜的红绸和彩缎。

瓜果的香气，和市民身上喷洒的香水，充盈了整个王都。

钟声穿过病房的窗户传到薇斯珀的耳中，从她的视线刚好可以看到钟楼的尖顶，在一栋一栋红云似的屋顶下，隐约能听到市民在大街小巷欢笑着穿梭的嬉闹声。

医院的僧侣站在病床前，“薇斯珀，亚当来看你了。”

窄小的门框下走进来一个金色的身影。金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还有金色的盔甲。哥哥的头发就像是一个小刺猬，母亲说过她更喜欢薇斯珀这样柔顺的长发，不太好明说，但是每次薇斯珀看见亚当，都会在心里偷笑。

不过自从亚当通过神试之炼后，更多人说哥哥的头发像个小太阳。

光芒万丈的。

哥哥眉头微皱，他眉压眼，平常不笑的时候神色都很凌厉，如今更严肃了。

哥哥身后站着圣光救济所的学长加布里埃尔，还有塔玛莎。塔玛莎从哥哥身后露出半张脸，朝她高兴的招手：“恭喜呀，薇薇，伤势好了一点没有。”

她从背后拿出一大把鲜花，“我插到花瓶里面去，就算是养病的时候也要有好心情。”

薇斯珀害羞地笑了一声，双眼亮晶晶的：“我很喜欢。”

薇斯珀接过鲜花闻了闻，鼻腔痒痒的，她打了一个大喷嚏，花丛里面的蒲公英被吹得到处都是，塔玛莎连忙用风的魔法把种子收回来，小心躲避着正在走廊里巡视的僧侣。

塔玛莎和薇斯珀对视了一眼，两人偷偷的笑。

亚当靠在门上。

薇斯珀期待地看着亚当：“哥哥不去参加庆祝会，没事吗。”

亚当说：“我们来看看你，等会就走。”

薇斯珀心里空了一下，她轻轻说了一声“哦”。她很失落，哥哥是被标定的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全世界的人都很需要他。薇斯珀觉得自己希望哥哥留下的想法很自私，但是她无比渴望：

哥哥留下来吧。

她眉尖微蹙。支着身体坐在病床上，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消失一样。

薇斯珀欲语还休。病房里一下安静下来。

塔玛莎在病房里打圆场：“如果不是薇薇，我们恐怕都要被迷心魔杀死了。”她抱住薇斯珀猛蹭，“我好爱薇薇啊，薇薇，你怎么这么可爱，不过下次注意不要这样做了哦，薇薇爱我们，我们也爱薇薇，知道薇薇为了我们失去生命，我们也会心痛的活不下去。”

学长加布里埃尔也说：“是啊，薇薇，谢谢你救了我们。说起来都是这个家伙的问题，居然在战场上走神，真过分。”

加布里埃尔拐了一下亚当，让他说点什么。

——不久前，亚当、塔玛莎、加布里埃尔，薇斯珀一起出发去征讨迷心魔，在和迷心魔对抗的危急关头，亚当走神了，薇斯珀推开了亚当，自己掉入了迷心魔的陷阱，在紧要关头，她以生命为代价施展了治疗系的至高魔法——万物归原，不仅清除了他们身上的伤病，还抵挡迷心魔濒死前发出的最后一计精神攻击。

不过作为代价，则是薇斯珀生病垂危。

不过没关系。

薇斯珀希望哥哥能活下去。

母亲病亡前，将两人叫到身前，让他们兄妹二人互相扶持，互相照顾。

她把亚当的手放在薇斯珀的手上：“亚当，你要照顾好妹妹，妹妹太小了，我走了之后，你要成为世界第一爱她的人，教导她，为她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遮风挡雨。”

母亲又对薇斯珀说：“薇薇，要爱你的哥哥，像爱我一样，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诱/惑和心怀不正的人，薇薇你要永远记住，只有哥哥最爱你，只有他是你唯一的避风港。”

爱哥哥。像爱母亲一样爱他。

薇斯珀在经过圣母像的时候就想，哥哥是救世主，他去拯救大陆的人，她则是哥哥的保护人，她要像圣母像怀抱圣子一般，去拯救哥哥。

所以……

“不要责怪哥哥是我愿意为哥哥作出……”

“都说了我是走神了再说不用薇薇救我也不会有事——”

病房里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欸？”薇薇诧异抬头。

学长加布里埃尔锁着亚当的头把他拽住病房，“你这个铁皮人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让我看看你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心……”

亚当蛮不在乎说：“迷心魔头下面的红痣好搞笑。长得和地精工坊里面的能源器械人似的，到底什么智障会把自己的弱点摆在正中心，搞笑死了。”

“你这个家伙……”

塔玛莎尴尬地笑笑：“薇薇我们先走了，亚当那家伙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好好休息，我们过几天再来看你。”

好像有一柄重锤从天上砸落哽咽在薇斯珀的喉咙。

她说不出话，也没法呼吸。

糟糕。

太糟糕了。

各种乱糟糟的念头涌上心头，她躲在病床的被褥里面，露出被泪水洇湿的眼角。

她在病房很安静。

从窗户前，能一眼看见王都连绵不断的红色屋顶。

春天的时候会有鸟儿落在屋顶上吃食，狡猾的猫咪从烟囱的阴影中跳出来，夏天的暴雨会酷烈冲刷整个红色的屋顶，日头出来，阳光一晒，红色的屋顶就像是翻新了一样，发出光亮的红色。秋天金色的落叶被风裹挟着在城市里穿行，挟塞在砖瓦的缝隙里面，种子落下，长出细细的青草，屋主人爬上房顶，小心用刷子刮走所有草籽。

冬天的时候，落雪了。厚厚的雪，冰冰凉凉的。

薇斯珀在病床上缠/绵许久，哥哥来过几次，不过因为他是大陆的救世主，所以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塔玛莎和加布比埃尔经常过来看她，告诉薇斯珀没关系地，她很快就会好。

不过其他僧侣说薇斯珀的灵魂已经干涸了。

她恐怕没有办法再继续当僧侣。

薇斯珀安安静静地听着，靠在枕头上，注视着窗外落下的水流。

过了一会儿，塔玛莎回到病床前，“是利用魔法培育出来的反季节苹果哦，薇薇，我给你削一个。”

薇薇坐起来：“谢谢。”

“亚当最近很忙，正在计划清除狂怒之月，听说西边有一个和我们一样强大的文明，可惜已经变成了废都……”

“薇薇你好好养伤，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再一起冒险。不过这一次你可不要再浪费自己的生命了。”

薇薇沉默地侧头：

“……我只是想为哥哥做点什么。”

窗外的雪水化成雨水，滴答、滴答、滴答，流个不停。

“不过对我这种人来说，无论做什么都没用，是不是。”

塔玛莎坐在凳子上削苹果皮，长长的红色果皮落下来，“不要想这么多啦，亚当本来就是个很过分的人，你也知道，我一开始跟上去的时候，他差点把我丢到河里喂食人鱼，不过我们现在也很好，不是吗。”

……

塔玛莎是薇斯珀的朋友。

薇斯珀是圣光救济所的三年级生，学校一直要求僧侣多多参加社会实践，两人在佣兵工会里面相识，很快，他们就成为了好朋友。

薇斯珀是僧侣，塔玛莎是法师，塔玛莎说：“能和薇斯珀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她们一起出任务。在森林里，塔玛莎挡在薇斯珀身前，“野猪，不要想伤害薇薇，除非踏过我的身体。”

三年级学年考核的时候，学校里下发了前往北方冰原探险的任务。薇斯珀在学校的论坛里看到了许多僧侣被同行的佣兵出卖的事情，就带着塔玛莎找到了哥哥。

薇斯珀低着头，小声说：“我们需要完成三年级的社会实践。”

哥哥露出牙疼的表情。

他刚刚杀死了南方的巨龙。南方的不灭巨蟒经常增殖出各种怪物，哥哥一直奔赴在前线。

和哥哥一起去出任务，好像有些大材小用了。

薇斯珀把塔玛莎介绍给哥哥。“这是塔玛莎，我的朋友。”

塔玛法兴奋地跳起来。

哥哥一直是大陆的偶像，百战百胜，战无不胜。狂热粉丝遍布大陆每一个角落。

塔玛莎说：“薇薇，你的哥哥竟然是亚当。”

他们一起出任务的那天晚上，塔玛莎在帐篷里面兴奋地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醒来，他们踏上了征程。

就这样，塔玛莎从她的朋友，变成了他们的朋友，再然后，变成了哥哥的朋友。

塔玛莎像一只蝴蝶，轻盈地飞到了前面。

只有薇斯珀留在原地。

在前往北方的路上，薇斯珀笨拙的追赶亚当，她挽起袖子跳进水里捉鱼，一转头，亚当带着其他人去森林里捉兔子，他蹲在火堆旁拨弄柴火，皱了皱鼻子，“我不喜欢鱼腥味。”

薇斯珀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在小路上有村民埋下的神像，小小的神龛下，渎职滥造的石头神明笑呵呵地坐在里面，薇斯珀虔诚地祈福，亚当站在一边双手搭在腰上，不耐烦道：“这种事情根本没用。”

薇斯珀站起来：“都说了是心愿。”

亚当露出嘲笑的神色，大概是，果然是废柴才会有的心愿。

薇斯珀生气，一头撞到亚当身上，却被亚当身上坚硬的盔甲撞的脑袋发红，亚当单手抱起薇斯珀放在肩膀上，嘲笑她像个愚蠢的兔子。

“都说了根本没用，只有你这样的废材才会祈愿。”

薇斯珀抓着亚当的头发：“是希望哥哥百战百胜的祝福，是祝福。”

亚当傲慢：“我不需要祝福，我是救世主，我不会失败。还有小弱鸡，把你的手松开。”

薇斯珀心虚地吹了吹哥哥的头发，她扶着哥哥的肩膀坐直，远处的晨曦光芒万丈：“在其他人心里哥哥是救世主，会战无不胜，但是在我心里，哥哥永远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