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分明才刚刚开始。
一见生情也罢,日久生情也罢,在生死面前终不过是一场空。他恨自己的迟钝,恨自己没能在早晨拦住出门的苏长卿,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是在两个时辰之后,才行袖口翻出那张纸条的。那是苏长卿在临行时塞进去的遗言。
苏长卿他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他为何还要去?
他策马疾驰而来时,大火已经蔓延至整间屋子。他不顾阻拦地冲进火场,看见了殿中伏着的苏长卿。
苏长卿伏倒在案上,手边的酒盏翻倒在地洒了一片。他安然地睡着似对周边的火苗毫不知情,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把那碗毒酒心甘情愿饮下的。
“苏长卿!!”
他抱起他赶在坍塌的最后一刻冲了出去。灼烧的痛楚让他全身抽痛,他跪在地上看着苏长卿的手从怀中无力地滑落下来。
“吾带汝回去,现在去寻医师大概还来得及!”
他踉跄着想要站起,但苏长卿却扯住了他的衣角。他赶紧握住那只努力想要伸向自己的手掌,攥着它让长卿抚上自己的面颊。
“罢……了……吧……”
苏长卿失色的眸子若一对被风霜掩埋的玉珠,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墨黑里逐步浸出鲜红,看着那七窍皆被洪流充盈。他伸手擦去那些血,却只是愈擦愈多。
几滴纯净的液滴滴落而下,但在那嚣张的火焰面前微不足道。
“苏长卿……汝骗吾……汝分明说是要谋一条生路……汝为何要送死……”他低头贴上那冰冷的唇,悔不当初,“莫要再戏弄吾了……吾会恨汝的……”
苏长卿的嘴角抽了抽,艰难地向他最后一笑。
他不敢看,他只想当一切都只是噩梦一场。但那真真切切扑在皮肤上的气息已经越发冰冷和虚荣,最后逐渐消逝。他感受到那怀里的躯体逐步脱力,若绸缎般瘫软下来。
一只药瓶从苏长卿的怀里滚出,他看见了上面的字。
那是瓶烧伤药。
他绝望地痛哭失声。
……
苏长卿死了,世家的主要敌人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再也没法提起刀来,他的手臂被烧得很严重,旧伤新伤接踵而来彻底将他打垮。
苏长卿的葬礼冷清而安静,直至最后,他仍不知他该归乡何处。
这样一位无主之人,在千肠尽断的痛苦中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为他寻了一块寂静的去处,将他归葬大地。
下葬那日,他遣散众人,在墓前坐了很久很久,最后将那把随身携带的长刀取下,挂在了石碑上。
“苏长卿,汝欠吾一个愿望。吾不喜欢这个,吾要汝和吾来换。”
“苏长卿,汝一向会为自己留后手的,汝不该这么傻的,对否?”
“长卿,汝会回来的,对否?”
回应他的只是秋叶凄凉的沙响,他抬头望向那枝头,好像看见了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那萧瑟的后半生中,将充满年少所求而不得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