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散去,殿门也随之被打开。
像是苍大人早便预料到余祈会来似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上好的檀木桌,那只在传闻中众星捧月的镇妖世家之首的主管大人苍渊权便出现在她面前。
这里四周空旷如野外山洞,书籍堆成海,儒雅文礼的气息肆意萦绕。
与姜长泠见到得许多大人物不同的是,苍渊权穿得是一身纡尊降贵的紫袍,他们进门时,苍渊权便已经停下了手头上所做的事情,抬头用目光接迎他们了。
“余祈,何事啊?”苍渊权打量着姜长泠。
余祈弯腰拱手行礼:“苍大人,下属身旁这位同门乃是从淮庆城而来特意前往逢珑城说是有要事来报。”
姜长泠也识趣地向前一步行礼:“下属见过苍大人,下属是为妖都二处的中阶捉妖师姜...”
“姜长泠?”苍渊权忽然展眉开口。
姜长泠愣了下,谦卑地低下头,腼腆地笑笑:“正是下属。”
看来在青竹城那一战,她的名号打得很是响亮啊...
“我在画像上见过你。”苍渊权想起以往青竹城那会的事,倒是觉得面前的人愈发有趣了,“你之前的丰功伟绩我都知道了,这次不远千里过来又是为了...为了”
“淮庆城吗?”
余祈在旁站着,眉心都忽然跳了下。
虽然说平日中他早已习惯苍大人那副料事如神的模样,但这种毫无由来却又能正中靶心的直觉还是让他有些背脊发凉。
姜长泠怕苍渊权会以为她是胡诌的,她连忙解释道:“下属确是为了淮庆城的安危而来,并非是下属想要展露风头,只是恰巧下属受人之托来揭发二处的孟大人所做的恶劣事迹。”
苍渊权的声音肃沉缓缓:“我倒是很想知道是谁让你来的?”
这时余祈心里却觉得奇怪,方才姜长泠才和他交代明明说是自己不经意间窥探到了孟绝的阴谋从而被孟绝追杀才发现事情不对,怎么这会到了苍渊权的面前又换了一副说辞?
姜长泠默念了一遍腹稿,还是决定不把自己能见到鬼魂这件事说出:“被害的人太多,当然不仅仅是一个。”
闻言,苍渊权看她的眼神倒是带上了几分犀利,尚未接话。
姜长泠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必然让苍渊权觉得她在暗讽他能力不足,对人命置若罔闻,她继续道:“想必苍大人已然对孟绝大人所做之事有些许耳闻,只不过是还没有确切抓到孟绝大人的把柄罢了。”
这番话中倒是把余祈隔绝在外了。
岂不是明摆着让他离开的意思么?
余祈也听懂了这话里话外的含义,合着不知情的人只有他,看来这些事情并不是他该听的。
他识趣地一拱手:“下属还有要事去忙,就先告退了。”
苍渊权对着他一颔首,殿内便只剩下姜长泠和苍渊权两人。
“说吧,你知道些什么?”苍渊权问道。
而这会姜长泠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用尽了全身心的勇气问道:“孟绝大人这些年一直在苍大人的眼皮底下利用妖都行便利而挣些黑心钱,这些难道苍大人真的一概不知吗?”
她问出这句话的原因有很多。
其一,其实她并没有十分充足的证据来说明淮庆城发生的事情那幕后的主使全是孟绝一人操办而成。
其二,就算孟绝是幕后主使也不过是萧烬确切地告诉她罢了,她此前也并不敢轻易确定。
其三,虽然她无条件信任萧烬说的话,但苍大人也未必会信她说的话,所以还是套话最为稳妥。
苍渊权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胡子欲动不动,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
姜长泠心想她的话果然是奏效了,但奏效的结果是哪方面便不得而知了。
“关于孟绝,我确实怀疑过他,不曾想会有人要比我更早知道。”苍渊权总算把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姜长泠顿时有些心虚,怎么一时之间她便反客为主,凌驾于苍渊权之上了?
“他做了什么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苍渊权问道。
至此姜长泠才把她“误入”连庆阁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最后还顺带提了一嘴在考核时她被分配到收服山神的事情。
“想必苍大人也很熟悉玄灵金丝的作用,现在淮庆城中乱作一团便是因为这条金丝线,着实是牵连太多人与妖的性命了。”姜长泠在这偌大的殿内来回踱步,都快成说书人了。
“而且这群人通常也只会在宵禁后下手,如此一来就算是哪家姑娘在宵禁后失踪了也只会全部归咎于妖怪,哪怕是私闯民宅。”
“那宵禁又如此巧合是妖都所立下的规矩,那么这些都是可以指证孟绝大人的嫌疑。”
姜长泠独自一人说的津津有味,可当她说完转过身去看苍渊权时,却发现苍渊权眉头紧蹙着,目光游离在他的书海之上,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她的士气瞬间少了一半,不禁开始回顾方才所说的话中是否有什么逻辑漏洞和不合理的地方。
她说的经历确有编造的地方,但大多数都是真的,真假混杂,难道这不才是天衣无缝么?
又或者苍渊权并不是听了她的解释而沉思,而是在想如何把她这个知情者给灭口?
气氛沉默了良久,苍渊权才道:“长泠,你做得很好,不过想要解决此事恐怕现在是不行的,这件事没有你想象中的好处理。”
这回姜长泠的士气彻底掉进了谷底,如若这件事找到了妖都最高权力的人都没办法解决那还能找谁?
此刻她像个愚昧的小孩,不懂为什么潘秉坤可以被制裁而孟绝不可以。
她知道这其中一定有她遗漏的某些细节,所以她也懂事理地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静静地听候苍渊权会如何解释。
“如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对于他的其他猜测也极有可能是真的,孟绝不止是孟绝一人。”苍渊权慎重道,“你不该知道这么多的,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罢。”
“长泠,你是个醒目人,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姜长泠在青竹城摸爬滚打那么久当然很清楚什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此情此景下,她很难理解那句“孟绝不止是孟绝一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说孟绝背后还有更可怕的势力没有被勘破么?
“那...淮庆城便不管了么?”姜长泠问道。
苍渊权把手背过身去:“此事我会派人在暗中协助,你就不必操心此事了。”
“你只需铭记你是一名捉妖师,专注好自己的本职便足够了,其他事情你权当不知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
起初苍家被推为镇妖世家之首必然是有他过人的原因,不说是民心所向也会是竞者所崇,可如今在姜长泠看来怎么感觉威信有失?
姜长泠垂下眸:“下属明白了。”
“既然你已出淮庆城,那孟绝势必会注意你的动向。”苍渊权偏头思忖了下,“那这段时日你先就别回淮庆城了,暂且先居住在这边吧。”
“我会让余祈带你去在此处的新住所,至于你身为在淮庆城捉妖师的身份我会尽力保留。”
这次的结局是姜长泠是在她无数假想中的意外。
尽管不尽人意,但也只能欣然接受。
姜长泠拱手行礼:“谢苍大人。”
抬头时,一张悬浮于空中的金色符纸便映入她眼帘。
“拿着这张符纸便可以找到余祈。”苍渊权道。
符纸上晕染着一小撮灵焰,那是灵力源头的指引。
想当初,这还是萧烬发现告诉她的。
她接下符纸:“谢苍大人。”
“去吧。”
姜长泠刚转过身去,那沉重的殿门又似乎提前得知了她要离开似的自己推开了。
她看向外面的长廊,决然迈步离去。
经过长廊后,她原以为此处走出去便是妖都办事一处的白皎堂。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苍渊权所在的书殿在十几层的高楼之上,要是想上来开传送阵才是最快的。
她向下俯瞰一眼,决定还是开个传送阵下楼。
兴许是她的穿着打扮不同,在传送阵落地之后,在堂中经过的同门都会好奇地瞥她几眼。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在这偌大的白皎堂中找见了大门的方向,顺利走了出去。
这白皎堂可要比清阙堂要大气上许多,装饰多为纯白色,而这百阶梯也是由白石岩而砌成。
再向两边看去,这白皎堂像是什么皇宫贵府直直横筑了一条街。
她一边感叹一边下了阶梯。
直到她走下最后一步台阶,她的视线便也再也挪不开眼。
穿着显眼藏青色的华服的男子伫立原地,不是路过,是在等她。
眼前的画面似乎与转芒堂的相重叠。
漫天雪霜,连日光都只降临在萧烬身上,当时一个不经意的转眸,居然让她记到了现在。
“愣着做什么?”萧烬在办事处的牌匾外规矩站着,从姜长泠出白皎堂开始便一直注意着她。
没想到姜长泠走下来才发现他。